一路被视的柴少当家气得够呛, 连带着对那位没怎么见过的“林阁主”也生出点意见来。
——专程请这个吃白饭的小白脸过去,想来也是个没眼光的!
但是柴诸这点想法也只持续到见到人的一瞬间。
能凭借寥寥次露面和乎无人有缘得听的琴声就能和名满天下的大家并称迟春阁的双姝,林珑自然不是普通女子。
女子一身素衣款款而来, 宛若仙子凌波,需任何外物矫饰。果说如绮袖是人间艳极的绝色, 勾起人世一切欲望;那她便是高居云端的仙子, 让人不敢生丝毫遐思。
柴·没见过“世面”·诸:!!!
特别是这会儿两人亲自给开门,一左一右。
绮袖也卸掉了登台时过于艳丽的妆容, 但仍旧能看出细细描过妆。
云鬓堆叠花钿艳, 她一身红衣灿烈盛放的荼靡。
柴诸觉得自己这会儿一飘在天上,脚下踩的好似都是软绵绵的云。
事实上, 要不是旁边的楚路伸手捞了一把,这会儿说不就直接给两位美人来个五体投地的大礼了。
柴诸现在觉得那传言肯定是假的了, 那个“这两位美人曾是霍相爱妾”的传言。
果家里有这么两位美人,那位霍丞相得多好的力, 才能面对此温柔乡还不折戟,要是他, 早就抱着美人逍遥快活去了, 还弄什么权?贪什么财?
但好像也有人说, 这是送给霍相的“美人计”。
想到这层, 柴诸羡慕得眼泪从嘴角流出来。
——果有人愿意给这么下套,还是死而憾了。
……
柴诸正在对着两位美人发呆,而两位美人的视线却如有一致地落在进来的楚路身上, 楚路有预料, 也任由她们打量。
像……实在是太像、乎是一模一样……
好似那位大人重新回来了一样。
只是太年轻了……
年轻到她们都不知,大人也曾有此稚嫩青涩的时候。
但是见到这孩子后,她们却笃信, 大人的少年之时,必也是如此芝兰玉树之姿。
……
一时之间,各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人开口。
这突其来的沉默,让引路的小丫头都不知所措起来。
这小丫头并不知内情,只是阁主方才从台上下来,就匆匆要去请人,若非被因为手上的伤被禄姑姑拦住,说不准就亲自去了。
小丫头本以为是阁主请人过来探讨琴技——这种事情虽然发生的少,但却不是完全没有——却没想到如夫人也在此处,而且人明显有渊源的模样。
竟能平日里好似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阁主竟露出这般神情,一旁的大家更是,小丫头乎错觉大家要哭了。
并非错觉……
泪珠洇花了妆容,美人就算哭起来也此动人。
她抬手似乎想要碰少年的脸,但却在碰到之前猝然止住,僵在半空中滞了半天,好似不敢往前。
顿了好一阵儿,她才像是确认一般,轻触了一下少年的手。
在确触到的是实体之后,又双手紧紧握住。
还在盯着美人发呆的柴诸:!!!
不等嫉妒变形、决定跟楚路恩断义绝,就听美人声音如莺啼燕啭,语气满是慈爱……
……嗯?
慈爱?
“好孩子,叫我姨便是。”
柴诸:??!
怀疑自己耳朵坏了,确实是“姨”,不是“意”“懿”什么的?!
但接下来的情况,柴诸不仅仅是怀疑自己耳朵聋了,还怀疑这个和自己一块儿来的小伙伴眼瞎了。
对着这一个艳如牡丹、一个清若幽兰的大美人,对方真的一口一个“姨”地叫出来了。
柴诸:???
只知道但凡是女人,没有一个愿意被叫长上一辈儿。
就是他亲姨母,柴家那位女当家,要是柴诸敢当面叫一声“姨”,接下来半个月保管顿顿都是清粥白菜,只吃得面如菜色,下次不敢再瞎叫为止。
——难不成有问题的是我自己? #滑稽.jpg#
还是这种等级的大美人就是这么不落流俗、与众不同?
接下来的一切,乎让柴诸误以为自己不是有幸被迟春阁双姝请到内室,而是到了什么相熟的长辈家做客。
反正柴诸是没想过,宛若食风饮露、不餐人间烟火的林阁主柔声问他们,“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也没想过,名满天下的大家柳眉一蹙,出口的却是“晚上天寒,们怎么就穿这么点就出来?”……
虽然这一句句关切问候里面,只是被捎带的那个。
……
…………
总之,经过一系列跌宕起伏,而若悬崖跌落又直上峭壁的心路历程之后,在得到“留宿迟春阁”这种殊荣之后,柴诸已经能一脸平静、波澜不惊,还能语气平稳地托夫人遣人去柴家铺子给郑叔带个口信。
是的,“夫人”。
柴诸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最终还是没有叫出“姨”这个让有深重心理阴影的称呼。
说起来,对着这种人间绝色,能面不改色地叫“姨”的霍言,才是真是该找大夫去看看眼睛吧?
对于柴诸的这请求,绮袖自是笑吟吟地应了,随手指了个小童去跑腿儿。
然后,才转过头来状似意问道:“母亲可姓‘柴’?”
柴诸下意识的点头回应之后,才意识到这话问的不是他。
而同时,原本正默不作声在前方一步带路的林阁主,脚步也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
柴诸余光瞥见夫人脸上的“亲切”笑意,不知怎么的,突然觉得后背有点发凉。拢了拢身上的衣裳,觉得自己刚才应该听从夫人的建议,起码再添一件外裳的。
柴诸这一系列有点复杂的心里活动之后,被问的正主也终给出来答案,“并非。”
柴诸听到霍言温声道了这两个字,接下来却并不正常交谈该有的一样说起“家母”何,而是不在多言,好似像是要就此结束了这个话题。
柴诸对这情况有些敏感。
因为母亲生并不光彩,柴家将找回后,对外甚少提及的身世。
柴诸长大后也极少提起他的母亲。
纵然在他心中,有错的绝不是他娘亲,更甚于他娘亲才是受伤最深的那个人,但是他却知道,世人的言语绝不会偏向女子。也渐渐从幼时不依不挠的字句分辩到学会沉默,再何不甘、何不愿,柴诸也明白让事情在沉默中渐渐被忘却才是最好的结果,不管是对母亲、对柴家、还是对自己。
也因此,对这种委婉的回避格外敏锐,忍不住转头看了楚路一眼。
——的母亲也……
柴诸一既往的没法从“霍言”脸上看出任何特别的情绪。
这人一张温润笑脸,好像对谁都能温和以待,但是稍微熟悉一点就能发现,那笑容下面什么都没有,想要依靠表情推测的情绪变化,简直痴人说梦。
自从被接回柴家、作为柴家未来的继承人培养后,柴诸就被教导喜怒不形于色。但这事儿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特别是对柴诸这种天生表情就比别人丰富些的活泼性子,被柴当家提溜着硬是掰了将近十年,却也没啥成果。
这会儿倒好,有个样板活生生杵在这儿。
柴诸琢磨着,要是能把人领回柴家,姨母一准儿高兴。
要是这人愿意改姓,说不准姨母就把一脚踹给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爹,高高兴兴认个养子。
想到这儿,柴诸不由哆嗦了下:……不、不会吧?
柴当家这些年的耳提面命还是有些成效,虽然没能把外甥那表情丰富又过于外露的性子掰过来,但却让柴诸对解读别人的表情很有一套。
虽然这技能在霍言这里碰了壁,但柴诸却从夫人神情上看出些端倪来:夫人显然并不满意这两个字的回答,似乎还待再追问。
可这时候,走在前面的林阁主却突然回了头。
两人视线对上,夫人扬了扬眉,眉眼间竟带出一丝讽意,旋即竟是回过头来的林阁主先移了视线。
柴诸:……
开始觉得微妙了。
只是,明显“胜了”的夫人却在开口之际迟疑了,这微顿的功夫,就看见了们被安排住处的楼阁。
也不必旁边的小丫头开口,是前一步的林阁主率先道了一句,“到了。”
实际上,这个位置离前面那楼阁还有一段明显的距离。
然后这位好像冰雪化仙、连睡觉都不需要的仙女开始絮絮叮嘱他们“冷了去隔间拿被子”,还谆谆嘱托“莫要贪凉”,说完似又不放心,又补了句“又若想去楼上看景记得多加件衣裳”。
柴诸:“……”
这会儿已经能对仙女这么接地气儿的嘱咐平静以待了,甚至还平添分面对祖宅里老姑姑的亲切感来。
不过,这会儿他的心思全放在刚才那转瞬间的眉眼官司里头。
虽然真说起来也就是几个眨眼的功夫,但是里头透出来的信息量却让柴诸眼角止不住地跳、太阳穴一突一突的。
怎么这两位夫人、好像对霍言娘亲……
很有兴趣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