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擅弄权、买卖官爵。太.祖立科举为选官之策, 霍路竟使之以金银开路,令有才德者得进,唯以钱财论之。朝廷之风自此堕矣。其大罪一。”
“鸿顺六, 潞州水灾、朝廷赈灾百万两,竟有大半入之橐中。为官者以民生为计, 借公务之便以谋私利。其大罪二。”
“……”
“…………”
“……蓟州告急、军粮足……霍路擅调户款项、修筑楼台……全以边关安危为要务。其大罪十三。”
“……”
御榻之上, 一身明黄衣袍的青猝惊醒。
他按着胸口、剧烈地喘息着,宫殿的内侍只静悄悄地站立在自己的位置, 像敢上前, 又像这一幕早就习以为常、知该如何作为。
过好一阵儿,赵璟才从那梦境中回过神来。
他一抬手, 底下似木雕柱似的内侍像才活过来,立刻又有人呈上巾帕来, 赵璟胡乱擦擦额上的冷汗,再放下来, 就又有人将帕接回去。
他吐口气,转头看眼身边那位已经有些纪的大内总管。
老总管躬躬身, 道:“吏侍郎萧予、兵尚书罗茽求见。”
这位总管显知道哪一位在这位陛下里的地位更一点, 连报名字都这么讲究。
赵璟因为刚才的梦烦意乱, 倒没有注意这些细节。
他抬抬手, 示意把人宣进来。
兵尚书罗茽个一脸正直甚至显得有些憨厚的中人。
但经过数前的朝堂清洗,能留下来的先帝时期的官员,显可能个和面相一样憨直到老实的人。
但他的确足够谨慎、甚至谨慎都有点谨小慎微的地步。
现在御座上的这位新主人喜欢先帝时的那套奉承, 他也废话, 直接就禀明来意。
匪患的事。
都老生常谈,先帝、也只先帝,有赵璟的爷爷、太爷爷一块齐协力留下来的烂摊。
大抵老赵家的基因确实错, 就技能点点得有点歪。
他们中有的沉迷手工立志做个匠人,有的书画一绝人人称赞,有的建筑大师、天天修院……反正有着最好的资源、最大的权利,他们总能在自己有兴趣的领域做到最好。
就本职工作干得咋地。
过,那几位大抵也并怎么关那些。
老百姓活下去怎么办?
那当当“匪”。
过那儿大家都好活,就算“匪”也吃上顿没下顿,那点战斗力跟流民也没什么两样,连带着派去剿匪的一群膘肥体壮的花架都能付,能借着这肥差回来领个功。
过赵璟登基之,一系列政令下达,百姓休养生息好几,总算把民生养回来点。当,一块儿肥的,有这群已经落草为寇的山匪。
隔三差五的闹上这么一回,成大患,但也能管。
但这都有固定的处理流程,实在值当上报一遍。
可兵尚书专门过来一遍有原因的,在正正经经地将山匪之事禀报一遍,末状似经意地提一句,“秦二公请去。”
赵璟怔片刻:“……守疆的弟弟?”
“他才十一十二岁?我记得个白身吧?”
“回陛下,秦二公今正满十三岁,确无官职在身。”
罗茽也因为这事儿头疼,谁都知道,秦将军和萧侍郎早在陛下登基前,就他的至交好友。再有七.八前那一桩事,现在秦家满门就剩两根苗苗,秦将军在蓟州,留下这个幼弟在京城。
结果转眼一看,就成他手下一个大头兵。
要点剿匪编制的时候,他过去看一眼,知道手底下一个比他金贵的小兵呢。
赵璟:“他算上成丁吧?”
言下之意,就算募兵也征到他头上。
罗茽擦着额上的汗应“”,又道:“、……手下人疏忽。”
实际上,募兵那地方哪有那么些识字的,都看看模样差大,签个押摁个手印就完事儿。
秦家再怎么样也没到缺衣少食的地步,和旁人起来,虽秦二纪比人差那么一大截,个头最小的那个。要罗茽过去的时候,正巧碰见有个千夫长和同僚嘚瑟着手下来个能人,罗茽真就没发现里边混进来这么个宝贝疙瘩。
赵璟淡淡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这用朕教?”
罗茽也就打个保险,他这些全凭着谨小慎微保下自个儿一条命。
昔同僚死的死、流放的流放,这位新帝于先朝旧臣态度实在没遮掩。这些来,他睡觉都得睁半只眼,出门前都得看看脚有没有踏错,生怕自己错半点就等来一道赐死圣旨。
那儿在兵营里看见那一个金疙瘩,第一时间就猜圣上打算找由头动手,当时就手脚发软、背生虚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但这一摔摔出个清醒来,毕竟陛下要动他,实在必那么拐弯抹角,这才有他壮着胆来求证的一幕。
放回到肚皮里去,他这才连声告罪,退出去。
既都得准话,也好处置。
兵以前也没发生过这事,毕竟能进来混口饭吃的地方,荒就更抢得慌。要没被发现好,被发现,也就打一顿军棍丢出去。
就……打秦二公军棍?
罗茽哆嗦一下,想起那个现在在京城的煞神。
秦将军回来,真给他一顿军棍吗?
这可先帝在时,能逼着那位霍丞相挨军棍的狠人。
别看这些,霍丞相连提都没人提。
可真在先帝的时候、那位可真真叫一个“只手遮天”啊。
等兵尚书,赵璟也没刚才那天威莫测的帝王模样。
他肩膀塌塌,像撑住身上的量,胳膊肘拄在桌案上,前推的手臂把一桌奏折都挤得往前移移。
赵璟看向稍一步一直没开口的萧予,一时甚至忘自己最开始把人叫来的缘由。
他看着友人,眼神似乎没有聚焦,像注视着什么虚空的景色,出口声音有些稳,“奉珪,朕又梦见他。”
如修竹一般的君脸上的、神色也滞滞,因为这话,那人盛赞的风姿仪态好似也露出一道裂缝。
好半天才,萧予才回:“……吗?”
赵璟继续,自觉地换个自称:“我在写罪状、一条一条的……”
“我记得用的墨,梦里换朱笔。”
……
…………
“陛下,”萧予出声打断,嗓音发涩,“……您记错。”
赵璟抬头,脸上的表情好像在那个醒来的梦中。
萧予:“那份圣旨您写的,先帝留下的。”
赵璟这才像突回神:“啊……‘先帝’留下的。”
他没再说话。
但他知道,那份圣旨他又誊一遍,、两遍……
【凌迟】。
那人给自己选定的结局。
赵璟做到。
他仿字迹,那个人亲自教的……
所以他仿着先帝的字迹,或者、更准确的说,仿着那人仿的先帝字迹,将那一条条罪状誊一遍,最改成【赐白绫】。
府库里有假死药。
到时候,只要将“遗体”换出来……
他已经登基,他已经到最一步。
可以给先生换个身份,只要过几,等到情况好些,先生就可以回朝堂……
……
先生的身体好。
也确实该好好修养几……
……
他学许、许。
他在这几做得很好,等到先生回来,必看到他想看的一切。
……
…………
他想得好极、也天真极。
那人就那么看着他。
牢里的油灯摇曳着,光线黯淡,也足够他看清他脸上的神色。
那应该冬天。
确实冬天。
冷、冷极。
冷得他从脚底一直寒到头顶,连头发丝儿都像要结冰,他清楚地记得自己从嘴里哈出的白气。
……
…………
“必须死吗?”他问。
方只那么看他,黑色的眸一如既往地如见底的深潭,人人惧怕。
可赵璟知道先生一直个温柔的人,温柔地以他自己的方式保护着他能保护的一切……即便以自己为代价。
赵璟第一次发觉,这份温柔到几乎残忍的地步。
毋须再言语,赵璟懂。
一定要死。
得死在所有人面前。
死得声势浩大、昭告天下。
……
…………
但赵璟做到【凌迟】、也做到【车裂】……
于,他选最干脆的一种——
午门斩首、示众。
……
…………
那个冬真太冷,冷得他手控制住地打颤,冷得墨都覆一层冰。
最他怎么写完的?
血顺着被拗断的笔杆流下来。
原来那朱笔。
……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