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谢宝珠的表情太过惊恐,咨客说完自己就笑了起来。
“您也别往心里去,这塔在城外呢,就是鬼怪作祟,那也闹不到城里头去。这事啊,也不是谁都清楚的,也就在赶路商客之间传传,省的他们借了不该借的地儿,不吉利。要不是您执意要问,我这还不能说呢!”
谢宝珠心情十分复杂,她也只能点点头。
要说丢孩子这事,底层活不下去的老百姓,多的是这么干的,这还是和平时候。如果是战乱年,没地没粮食,那吃人的事都有。
只不过,知道是一回事,明白这事离自己不远又是另一回事了。
虽然咨客把鼠儿塔的来历说了个明白,但谢宝珠塞了两回钱,给的铜板数也不小。
咨客挠了挠头,笑了两下:“咱往前走走,边走边说?这城里有趣的玩意儿,可多着呢!”
钱都给了,这导游不要白不要。
谢宝珠点点头,跟着咨客往前走。
大城市和小地方的区别,就是各行各业种类的繁多。
拿谢宝珠的本行食来说,子丰城里的花样就多的不行。
因为是内陆,县城周围连个湖都没有,永华县能吃到的鲜味,也就是河里的那些鱼虾。秋天的时候,福聚楼偶尔弄来几筐螃蟹,都能让东市的富户门举家来尝鲜。
但在子丰城,别说螃蟹,就是海里游的,子丰城都有!
咨客笑眯眯的介绍着:“咱这城里啊,最排场的就是合罗坊了!要说什么山珍海味合罗坊没有,那城里其他的酒楼肯定也没有!去年的时候,合罗坊从海里弄来了一条百来斤的鱼,那鱼个头,比人都大!而且,这样的稀罕物,合罗坊也没拿出去卖,就光给秋闺的学子们开宴庆贺了,那叫一个财大气粗!”
“这往下,次一等呢,就是欢泽巷了。”
说到这个,咨客嘿嘿一笑:“您别听这名字像那不正经的地方,但这欢泽巷,可是把一整条巷子都包圆了!”
“他们卖东西也不掺杂,就一条巷子,从头到脚各买各的,从瓜果点心到衣裳首饰,那是什么都有。欢泽巷的东家也贴心,您只要不走到那巷子最深处,就绝对看不到那花月场所。每日在欢泽巷外转悠的,多数还是姑娘哩!”
“这再往下,就是各家开的小店了。说是小店,那能在子丰城混点名头的,手里也有几分功夫。”咨客搓了搓手,“我看您还找地方落脚呢,您要是信得过我,那我替您引荐一家?那家的连鱼豆腐做的极好,是城里出了名的!”
按理来说,谢宝珠今天就得回谢家,也不用在城里找地方住。
不过,这咨客嘴上功夫很有一套,光听他讲那吃的,谢宝珠都有些心动,更别说他强推的连鱼豆腐了。
反正也才中午,离夜色降临还有好半天时间,在外头吃一顿饭也没什么。
谢宝珠想了想,便点了头。
咨客喜笑颜开的带着她继续走。
在绕了几条路,走到一处不算太偏僻的巷子处,咨客停了下来。
“来来来,您在大堂坐一会儿,我去问问,看这豆腐还有余下的没。”
看来这连鱼豆腐很出名啊,来晚了都不一定有。
谢宝珠应了一声,看着咨客进了客栈。
她看了看,发现这客栈虽然有些小旧,但打扫的还算干净,便抬脚想走进去。
但她脚步刚刚抬起,客栈里就极快的冲出了个人,一头撞到她肩上,差点把她整个人都带到地上。
谢宝珠按着肩头,皱着眉回头看,嘴里轻嘶一口气。
撞她的是一个男孩,穿着一身洗到发白的麻布衣裳,此时正侧身趴在地上,右手手肘撑地,艰难的想从地上爬起来。
那孩子个头不到谢宝珠的胸口,人又矮又瘦。他从袖子里露出来的手腕,甚至能看见上面突起的骨节。
那小孩抬眼,跟谢宝珠对视了一会儿,意识到自己闯了祸。
他自己摔的都不轻,但还是吃力的爬起来,想跟谢宝珠道歉。
“对不——”
但他字都没说两个,客栈里便冲出来一个腰圆膀肥的婆娘,冲着那孩子破口大骂。
“你这个小畜生!店里忙的脚不沾地,让你看一会儿门柜,你就能把钱袋给看丢了!那袋子里有好几两银子呢,你赔得起么!?”
等她骂完了,客栈大门处又探出来一颗头。
“娘,你跟他说那么多干嘛?钱袋能自己长腿跑了?肯定是他偷了钱!”
那男孩收回眼神,挺直了脊背,低声说:“我没偷。我看柜子的时候,那里面就没有钱袋。”
婆娘气急。
“我还能冤枉你了?”她一张脸横肉堆起,“早上钱袋还在呢,你就看那么一会儿,钱袋就丢了,还说你没偷?你没偷,那你也没把钱看好,得赔!”
谢宝珠皱眉看着妇人。
这女人应当是客栈的老板娘。
只不过,这店里店外都有人呢,这么大张旗鼓的打自己的伙计,不嫌丢了脸面?
而且......她胸口衣襟处,怎么有块蓝色的料子?
大概是谢宝珠的眼神太过明显,妇人骂了一通,终于看见了她。
“哎,有客人呢!您别见怪,这小二手脚不干净,就得抓他!”老板娘陪着笑,殷勤的请她进去,“来来来,店里的招牌菜还有呢!”
谢宝珠却站在原地没动。
那门后的小孩又幸灾乐祸的说道:“娘,客人对咱家有意见呢!刚刚伍冬出门的时候摔了一跤,差点把人家都撞倒了!”
出门?
谢宝珠瞥了那小孩一眼。
这男孩冲出门的速度,可不像是自己摔了跤。她抬脚的时候,还没见他出现在门口呢!
妇人一听,那脸又拉了下来。
“还不赶紧给客人道歉!?我看你就是狗改不了吃屎!一天到晚的,干活干不利落,手脚还不干净!哎,我这越说越气!我看,干脆报官算了!”
“就是就是,早就该报官了!”
那小孩躲在门后欢声鼓舞,就差点个鞭炮庆祝一下了。
而作为对比,叫伍冬的男孩则固执的站在原地,不停的说:
“我没偷钱。”
莫名的,谢宝珠就是看不下去了。
大概是鼠儿塔对她的冲击太大,让她对身处危境的孩子都有了一分怜悯心。
多管闲事就多管闲事吧,再怎么样,总比一个孩子的后半生被毁了强。
她往前一步,问那妇人。
“敢问老板娘,丢的那钱袋,是什么颜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