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她们”指到底是些什么人, 李婶没明说。
然而答案早已不言而喻。
在薛盛尸被现之后,村民还无动于衷继续帮着薛家举办婚事时,众人就察觉到了异样。
如今看到李婶动熟练掏出备用蜡烛驱散黑暗, 又想方才匆匆一瞥间看到新娘鬼影, 众人便霎时明白:薛、杨两家这次冥婚, 并不是丰寨第一桩阴亲。
这个古老落后村庄里,必定举办过许多场冥婚, 去新娘难计其数, 所以李婶点燃蜡烛行径才会那般熟练, 而村民们不仅薛盛尸无动于衷, 还深信不疑觉着那是鬼魂祟。
——因为丰寨, 真闹鬼。
众人望着李婶将后台里蜡烛重新点亮, 梳妆室里温暖焰光越来越多,使们狂乱心跳渐渐回落。
终于从徐琛讯回过神来段颖晃了两下,怔然喃喃:“……我想回去看看徐琛。”
尾音刚落,她就转向外跑去, 李露茗和虞沁雯也赶紧追上她,怕段颖一个人回村屋路上会出事。
结果方才还像是被血衣新娘们吓到失语李婶,闻言却拔高了嗓音,尖声喊道:“不准走!”
“晚上就正式登台了,你们还去哪?!”她将三人齐齐拦住, 面容原先憨厚和蔼在烛火映照下被阴鸷和所取, “都到镜子前坐好,我给你们上妆, 不能误了唱戏时间。”
李婶现在只是没拿凶器,但她里隐含恫吓和挟制与每一日坐在台下听们唱戏村民们是一致,众人甚至毫不怀疑:如果们真敢走出后台, 那么一定会被围守在外村民们杀掉。
段颖、李露茗和虞沁雯只能走回李婶边,被她揪着头拖到梳妆镜前开始化妆。
其人或许因为是没表露出离开后台意思,所以李婶给们上妆时力道都轻柔了不少,没待段颖、李露茗和虞沁雯三人时那样狠辣。
村民们还像是提防着人逃跑似,哪怕参与者已经化好妆了,也依旧不允许们离开后台,将众人全拘在这个逼仄后台内,吃食都专人负责送进来。
等到全部人都上好妆后,就没什么明光天早已彻底暗下,陷入浓郁得仿佛化不开漆黑之。
李婶让众人并排站好在己面前,将所人都端详过一遍,确认妆容和服饰都没问题后,寒声道:“还差个和尚。”
金山寺和尚在们剧,不算法海共六人。
但其一个和尚是徐琛饰演,如今了,那和尚就只剩下五个人,必然是少了一个。
路陵闻言就说:“和尚们一般只打戏,而且徐琛演那个和尚我记得是没台词,少了,问题应该不大吧?”
“不。”李婶眼睛圆瞪,一字一句重声道,“人一定齐,一个都不能少!”
黎弘愤声道:“可徐琛了啊!你还不让我们回村屋看,我们上哪再给你弄一个人过来?”
“现在刚过戌时,时候还早,你们是时间去想法子。”李婶阴恻恻地笑了两声,“如果子时戏曲开唱前你们还没想好法子,凑不齐人唱不好戏,那咱们就一块吧。”
说完这李婶就走到梳妆镜前椅子上跷着二郎腿坐下,一副已经准备好玉石俱焚模样。
“哎唷,李婶,你和这些娃子置什么气呢?”闵元丹见状又赶紧陪着笑脸上前,拍着胸脯给她保证道,“不就是一个和尚吗?我马上再给您弄来!”
李婶冷冷笑了一下,眼神冰冷地盯着闵元丹,等着看到底从哪再弄来一个能唱戏和尚。
闵元丹走到杂物柜那边拎起一个小皮箱,然后胸竹朝着众参与者们一挥手,示意大家跟上。
众人依言照做,却很快就现闵元丹竟是带着们往戏台帐篷外走去。
应伊水赶紧提醒闵元丹道:“班主,李婶不让我们出去啊。”
而戏台帐篷门帘被掀开后,众人便看见外面站着几个手拿斧头村民,们守在后台帐篷外,目光阴沉地盯着众人,显然抱着和李婶一样念头。
谁知闵元丹却说:“我知道,我和们说几句,们就会让我们出去了。”
众人将信将疑,目睹闵元丹朝其一个执斧村民走去,然后低声和说了几句。
下一刻,那些村民还真往侧边站去,让出了一条路准许们外出。
但也仅仅是外出而已,因为那些个拿着斧头村民始终亦步亦趋跟在们后,不曾远离,时刻监视着们一举一动,依旧在警惕们逃跑。
随后,闵元丹便将们带到撞红白煞那条巷子路附近十字路口。
众人停下脚步环视四周,没看到除了们虎视眈眈村民以外其人影,廖鑫阳就询问闵元丹道:“班主,你带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闵元丹没立刻回答廖鑫阳问题,而是将拎了一路小皮箱打开,从里头取出一叠雪白瓷碗,到众人手,再给们一人塞了一根筷子。
谢印雪看见这套碗筷刹那眉梢便轻轻抬了下,柳不花也露出异色,讶声道:“我们这是……”
闵元丹嘻嘻怪笑两声,接过柳不花道:“我们招鬼。”
——这个答案完全在谢印雪意料之。
又是碗又是筷,还在十字路口上,除了施“请鬼吃粮”一法之外,再想不出闵元丹带们到这来还能做些什么。
“请鬼吃粮”是一种流传已久招鬼方法,其影响之广,以至于民间衍生出了一个禁忌:即吃饭别敲碗。
因为饭时敲碗,会招来冤鬼。
当然闵元丹如今做也绝不止是仅仅将鬼招来那么简单,还请鬼办事。
所以给为众人好碗筷,闵元丹又掏出一个看上去些破旧,色泽老陈、久远古碗,盛了半碗后搁在路央,又割开己手掌,将血在饭上,直至红血没到碗沿才停下。
做完这一切后,闵元丹缓缓抬起头,着众人笑道:“我们开始吧。”
许璐握着碗筷,颤声不解地问:“……开始什么?”
“请鬼吃粮啊。”闵元丹白了她一眼,“你们围一圈,绕着这碗饭走,一边走还一边敲碗,同时在嘴里念:‘过往神灵,请来吃粮,若吃我粮,请解我难’。”
李露茗、虞沁雯还段颖以前没少碰这些见鬼招魂邪门游戏,“请鬼吃粮”这个方法她们当然也听说过,可是听说归听说,她们却从没玩过——因为这个招鬼方法,据说玩了以后必会人。
没人不怕,所以她们犹豫了。
加上这个游戏需十人一起,而她们找不到足够人来玩,就只能搁置放弃,却没想到在这得到了进行“请鬼吃粮”招鬼一事机会。
“人了没关系啊,把魂叫过来就行了。”闵元丹脸上笑意渐浓,望着段颖问她,“你不是想见徐琛吗?或许你马上就能再见到了。”
段颖口将言而嗫嚅,连声音都无法出。
虞沁雯抖着嗓音问闵元丹:“……可以不玩吗?”
“不玩我们就都得!”
闵元丹骤然变了脸色,嘶声力竭地吼道:“快玩啊!你们不是喜欢玩这些游戏吗?快玩啊!”
李露茗、虞沁雯和段颖听到这眼泪“唰”就涌出了眼眶,可她们只敢静静流泪,在心默默悔恨当初己为什么去沾染这些东西,只为了寻求一些缥缈难握刺.激,如今真能够见鬼了,她们却又希望渴求着生活能够恢复以前日复一日无聊。
然而世上没后悔药可吃,也没后悔路可走。
她们能走,只眼前绕着血碗不断重复循环招鬼之路。
“过往神灵,请来吃粮……”
“若吃我粮,请解我难……”
众人伴随着筷敲击瓷碗清脆声音,异口同声反复念着这四句。不知过了多久,围守在们附近村民们提灯内烛焰忽然之间就熄灭了,周遭温度也瞬间低了不少,阴阴凉凉刮过鬼风激得人毛倒竖,遍生寒。
大家缓缓慢下脚步,但寂夜色,却另外脚步声响了起来。
那些脚步声从四条路上不断十字口央众人逼近,其一个村民重新点燃了提灯灯芯。
烛光亮起刹那,众人便都看到了一些朦胧模糊鬼影,它们数量众多,穿着各色衣裳,不过冲在最前头却是一位穿红色喜服新郎——是薛盛。
此时薛盛和那日众人在巷子路看到尸模样差不多,只是青白面庞在夜晚昏暗光线,看上去越气浓郁,扭曲了神情,让人不清皱眉睁眼奔向血碗到底是紧张焦灼,还是憎恶愤怒。
就这么一眨眼功夫,提灯又灭了。
四周再度被黑暗所侵占。
许璐紧张声音划破安静,悚然喊叫:“东西撞到我肩膀了!”
她语才落下,便一道咀嚼吞咽声音在众人围圈央血碗旁响起。
闵元丹闻声便立马点燃一根蜡烛,并将其高高举起。
这一回蜡烛没再熄灭,众人也借由烛光看清了在碗边大快朵颐,吃得满口鲜血之“人”面容。
段颖望着满脸难以置信,哑声念出名字:“……徐琛?”
没错,此刻这个蹲在血碗边,用手扣挖着碗内被血浸透米饭,吃得满嘴喷香人不是先前冲在最前头薛盛,而是早已去、也并非血衣新娘假扮——真正徐琛。
“阿颖。”
徐琛脸色很不劲,透着层青灰色,皮肤上还遍布着紫色尸斑,咽下碗内最后一口血饭,朝段颖桀桀笑着,森声道:“我回来了。”
段颖颤着唇没敢接。
“行了行了,人齐了。”闵元丹将给众人碗筷收好放回小皮箱内,“我们赶紧回去吧,还等请李婶给徐琛上妆呢。”
众人闻言不禁怀疑:李婶真敢给这副模样徐琛上妆吗?
结果大家再次回到后台帐篷内后,却现李婶看见活像具尸徐琛脸色都没变一下。她寒着脸把和尚戏服拿给徐琛,待徐琛换好衣裳出来后又站在梳妆镜前面无表情地帮戴光头头套。
闵元丹抱着胳膊,边笑边给众人解释原因:“李婶是庆丰寨里资历最深殓妆师傅,看这技术,名副其实啊。”
殓妆师傅?!
那不是给人化妆人吗?
廖鑫阳、黎弘听了闵元丹,下意识抬手抚上己脸颊。
或许是们在外面吹了久冷风,所以们脸抚上去又冰又凉,就像是人尸一般。
段颖、李露茗还虞沁雯她们倒是没怎么细听闵元丹,因为她们都在看梳妆镜内徐琛倒影——镜男人目眦欲裂,惊恐万状,布满血丝眼珠几乎被瞪得掉出眼眶,嘴巴也大张着,无声地将这副扭曲表情定格一动不动永恒瞬间。
毫无疑问,这是徐琛真正尸模样。
并且看其状……似乎是被吓,也不知道最后一眼究竟看到了什么,居然恐怖到能把人活生生吓到心脏骤停去。
不过无人想知道答案。
等徐琛妆被画好之后,李婶便收好己化妆工具,众人说:“子时将至,你们该准备登台了。”
闵元丹也双手叉腰,又摆出那副扒皮地主贱表情吩咐众人:“好好唱啊!唱不好我就扣你们工钱了,让你们了都没冥币花!”
已经走到台阶处,等待着子时一到就登台柳不花闻言嘀咕道:“这么恶毒吗?”
“好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谢印雪缓缓抬眸,昂首看向前方铺着红毯布戏台,轻声喃道,“可再伤人恶语,能一些人心寒吗?”
柳不花没听懂谢印雪这句意思,问:“干爹,你在说什么?”
谢印雪却换了个看似不相关题说:“不花,在上台之前,我个问题无法确定答案。”
“啊?”柳不花更茫然了,“什么问题?”
“李婶之前说了一句,她说我们凑不齐人唱不好戏,大家就得一起。”
说到此处,谢印雪侧过头,望向己右手边——那是观众席位置。
不过观众席被戏台挡住了,在这个角度是看不见了,只登上了戏台,们才能瞧清观众席一切。
谢印雪启唇,继续将说道:“唱不好戏我们很正常,可们为什么会呢?”
第一日彩排时李露茗做错了一个打戏,庆丰村长和其村民们就气得杀人,后面再来看们彩排时更是直接带上了凶器,因此众人在们威胁下皆是如履薄冰,再三谨慎又小心,连为引导者npc闵元丹都得村民们奴颜婢色,百般讨好。
所以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丰寨村民们都像是站在食物链顶端霸主。
那么问题又回到了起点:们戏唱不好,这些村民为什么会?
答案在登台那一刻被揭晓了。
因为正式登台演出这一日,坐在观众席上不再是村民们,而是穿血色嫁衣,盖着红盖头冥婚新娘们!
她们坐在观众席长椅上,脑袋上红盖头和嫁衣在夜风飘动,打眼望去就像是一片翻涌着红浪血海。
那刺目鲜红骇得众人呆住,差点忘了台词。
但站在观众席两侧手持凶器村民们还在监督着众人唱戏,大家只能咬牙强迫己镇定下来,因为一旦唱错台词或是做错打戏,等待们必定是亡。
应伊水和段颖如临深渊,敬小慎微地唱完第三折《救许仙白蛇险采仙草》戏后,已是出了一冷汗,她们抖着腿缓缓下台,将戏台留给谢印雪和步九照。
白蛇传戏份台词最多就是白素贞、小青还许仙了,她们俩饰演守仙草天兵,只需唱一折戏都这般费劲耗神,可谢印雪、步九照们却是唱完整整四折戏——尤其是谢印雪,台词和打戏都是最多,然而如今连着唱了三折戏,也依旧神色如常,连呼吸都未乱半。
最主是,其人面台下那么多血衣新娘,能硬着头皮将台词和打戏干巴巴念完做完就很厉害了,谢印雪和柳不花却还能入戏?
在唱断桥相遇那一折戏时,谢印雪接过柳不花递来伞后便垂眸羞赧嫣然一笑;在唱许仙端午雄黄酒惊魂时,柳不花望着谢印雪还真露出了骇然惊恐表情;如今第三折戏在演许仙被法海带走,白素贞重回断桥时,谢印雪又佯装恻然,哀声唱着“重回故地,魂断神怆,彷徨,茕茕孤影,家在何方?”
唯独饰演小青步九照从头至尾都冷着面容,仅脸色够绿毕竟贴合“小青”这个名字,打戏和台词念得比她们这些人还敷衍。
应伊水和段颖神情复杂地盯着们看了片刻,在柳不花上前开始唱词,唱到“此生终情不泯,来世再结鸳盟”时,她们忽然听到了一阵隐隐哭声。
这些哭声十压抑,低泣和哽咽交错,全部是从观众席那边传来。
段颖绕过戏台楼梯走到一旁,意外在观众席上看到了一位没盖红盖头新娘——那是跳河尽去高婉。
她大概是因为不肯冥婚,在婚礼完之前就去了,便没盖红盖头。
也正因为如此,于是应伊水和段颖能够看到她脸上满是悲哀和凄凉,她不断用袖角擦着面颊,像是在揩眼泪,可她脸上却干干净净,因为鬼是没眼泪,所以她连真正哭一场都做不到。
而那些盖着红盖头看不清面容冥婚新娘们呢?或许也是这样吧……
两人怔怔地望着她们,直到戏台上虞沁雯、李露茗,还被召回魂徐琛等人开始唱第四折戏,段颖才收回目光,紧张地看着己好友和徐琛。
第四折戏就是最经典《水漫金山》,以白素贞和法海与金山寺和尚们打戏为主。
以前彩排这场打戏大家都是互相配合着彼此做做样子,不可能真打起来,但今晚不一样——今晚金山寺和尚,个和尚是鬼。
段颖也很怀疑徐琛是否真只是认真唱戏,不做其事。
现在已经了,活人拿鬼是没任何办法,就算胡乱唱戏,打戏真做也无人可奈如何。
偏偏徐琛登台后还真如段颖所担忧那样,到了白素贞闯金山寺时便高举禅棍打向谢印雪,这个动是排练时没,谢印雪为了打戏不差错也不能避闪,任由这一棍重重敲在右肩处,出沉闷撞击声。
谢印雪受了这一棍,也只是轻轻颤了下眼睫,打戏动仍然流畅如水,没丝毫滞涩之意。
徐琛见状勾唇笑了起来,随后又再举棍,但这一回不是打向谢印雪,而是挥向其人。
虞沁雯和李露茗也被徐琛打了两棍子,第一棍下去时候她们眼眶就红了,痛得连手都颤得几乎握不住禅棍,可她们却忍住了没叫。
“这是怎么回事?!”庆丰村长和其村民看到这一幕也疯了,们扯着己头,随后揪住闵元丹衣领瞪着骂,“让好好唱戏啊!”
“徐琛,你干什么啊,你做错打戏了,赶紧改回来啊。”
闵元丹随意朝戏台上喊了两声,见徐琛没反应仍旧胡乱误棍殴打着扮演法海黎弘、白素贞谢印雪,还其饰演金山寺和尚参与者们,就摊手无奈道:“不行啊,庆丰村长,现在了,已经不听我了。”
“你——!”
庆丰村长被闵元丹气得说不出来,可们这时候也不能冲上舞台去阻拦徐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参与者们继续在台上唱戏。
问题这唱还是《水漫金山》吗?
徐琛无差别用棍子打着戏台上人,戏台上众人还都不能反抗,必须照剧上将己打戏继续做完,包括晁清河都被打了七八棍,是被打次数最多人。
眼看着下一棍又落到己上,晁清河暗咬牙,朝戏台西边阴暗小角落处投去一个眼神,示意豢养小鬼过来,随便推一把除以外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