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事情发生在炎热夏天的正午,我刚从学校回来车的半路,车链却第十八次莫名奇妙的掉了。烈阳高照,车道四顾清冷。于是,我只得慢慢的推着那辆老爷车,缓缓前行。
正当我低头诅咒着万恶的厄尔尼诺效应时,一个清脆的铃声自身后响起。
“小晴,车又坏了。呵呵,早让你换一辆你却不干。”
声音里带着股傻子都能听出的兴灾乐祸的味道。回首,那声音的主人却唰得从我眼前飞速而过。乌黑的长发打我鼻前掠过,空气里残留着女孩不知明的洗发水味。
“喂,等等啊!”我连忙喊住她。
她这才在远处停下,回头露出狡黠的笑容:“什么事啊?”
傻子都明白有什么事,我心中微微气愤,可是有求于人又不得不弯下高贵的腰来:“大海,你能不能拖我一程。”
大海是个漂亮的女孩,为人却极其小气。有次好容易才向她借了一块钱应急坐公交,后来一段时间因为没零钱被这个葛朗台催了整整一星期。
“这个啊,好吧。”
听到她的回答,我立刻痛恨自己从前为什么这么小看人家。可是还没等我那个“谢谢“出口,她又道:“但是你以后不能再叫我大海。”
大海原名于溪,我第一次听到她的名字时便有这般联想,于——鱼——水——海。鉴于我在班里取绰号的地位,她的外号便迅速走红。
“好啊。”我连连点头应是,在这毒太阳下,我可不想再与她争辩而浪费时间。反正不叫大海便叫小鱼、小虾之类的,不吃亏。
大海见我答应得那么爽快,脸上露出了狐疑的表情。然后再三犹豫,结果好似无奈般点头,没有猜到我的坏心思。
“不过怎么拖啊?”
“你笨啊。我搭着你的肩,你骑着不就行了。”
“你一男孩好意思叫女孩做苦力吗?”
我摸摸挠挠头,无奈道:“好吧,我骑你的车,你搭我肩吧。”
想像着我将做苦力的模样,大海露出了坏笑,但是她的笑容并不有持续多久。因为她那脆弱的胳膊支撑不了多久便败下阵来,于是她就耍赖了。
“不行,还是我骑,你来搭肩。”
我点头同意,可那女人骑着没多久又却又发牢骚了。
“你就不能离我远点吗?”
“大姐,我可不是类人猿,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我心里也在抱怨,怎么刚才自己离着那么近不说呢?
在几句互骂的对白后,我们终于做出了一致的决定。
下车,步行。
而后,大海露出一脸的懊悔:“怎么算都是我亏了,不行,你还要赔我。”
我想想也觉得不好意思,大海这人虽然小气,可是说话算数也是她的一个优点。叫这个步行还要打伞,骑车都要罩件薄衬衣的女孩赔自己一起晒太阳,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那等会儿你先到我家休息休息,吃点西瓜什么的好了。”
说到西瓜,大海的眼睛马上放出星光,当然,她自以为掩示的很好。确还是逃不过我的火眼金睛。
西瓜吗?我眯眼仰天,阳光在手指缝里发出刺眼的光晕。
那年,我十六,大海也十六。
……
八岁时,用烧过的火柴梗堵人家的锁孔。十岁时,帮隔壁爷爷发煤炉,当他回来时却发现差点我差点拆了他家门来当柴玩火。十三岁时,学校里总是会在广播里发通告,说要找到那个常破坏花花草草的那个坏小子。
总得来说,十五岁之前我大错不犯,小错却一箩筐。或者是长大了,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过了那个可以肆意妄为的年纪。开始习惯老老实实的被老师训斥,再不会事后拔人家自行车气塞了……
……
有次,我对大海说,你相信一头猪会在天上飞吗?她当时没有犹豫的摇摇头,说那怎么可能。我接着又问,那你相信我会恋爱吗?
她这回犹豫了,最后还是点点头说,我宁愿相信猪可以在天上飞。
好吧,打从今天起你就可以时常可以看到一头猪在你头上飞。那是暑假的某天,她来我家玩,我请她吃西瓜时说的。
大海吞了口口水,结巴道:“你,你不要说爱上我了?”
我一下将瓜瓤咽气管里头,使命地锤了几下胸口大咳后才苦笑着对她说:“那头飞天猪肯定可以飞到宇宙去了。”
“那个女孩漂亮吗?”
“长发飘逸,楚楚动人。”
这时她气极了,便道:“难道我不是长发吗?”
“后一条没上资格。”我坐石阶上低头吐着西瓜籽缓缓道。
大海彻底没脾气了,从屋檐下的阴凉处走出摊了块纸巾在下与我并排着坐:“谁啊,我认识吗?”
“你要是不认识我也不会跟你说了。”我的脸微红,左右看了看才小声对大海说,“上次你逼我陪我回去时,你家不是刚好有客人吗?”
大海支头回忆了下,然后又结巴了:“你,你不要对我说你看上小姑了吧?”
“去,去。她是你小姑可不是我小姑,年纪不是和我们一样吗?听说她这个暑假就住你那了?”
“你怎么知道的?”
我优雅的一甩手,西瓜皮划出道完美的抛物线落入对面碧绿的河水中,接着抹了抹嘴对大海笑道:“大姐,你难道不知道这世上什么事都可以问出来的吗?譬如就像现在我问你一样。”
大海掏出纸巾递给我,皱眉道:“只要你把这种好问一半用在学习上,跟我也就一点儿差距。”
我讪笑着接过,还没来及擦就问:“你小……不,那个什么杉来着喜欢什么,如果我这会儿表白会有几层机会。”
“拜托~~你只见过她一回,现在说十个女孩里有九个半要被吓走。”大海似乎在回避。
我哼了声,接着奸笑道:“谁说是只有一次,这几天她不在你家门口的大树下乘凉看书吗?”
大海一下站起身来,目光冰冷的看着我:“你就是为了这个经常在我家旁蹲点?”
“原来你早发现了,我还以为你要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
“你是猪!”大海咬着下唇,手上还未吃完的西瓜哗得被扔进了水里,然后扭头就走。
我傻愣愣的坐着,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弄堂,心想这猪怎么招了你啊?
没有大海的帮助,想着能成事那还真的有些悬。首先进她家的大门就是个问题。
想着想着,我顺手摸了摸下巴,然后才发现手里还攥着大海的那张纸巾。略一思索,猛得一拍大腿,好啊,我怎么就没发现这个主意呢?
于是我立马跑到陈诚家,当时这小子正窝在窝里睡他的大头觉,我快把他家的门给扇破时才起来,老大不爽的把门打开。
“轻些,我家的门都因为你修了三次了。”
“那是因为它的岁数比你还大一轮。”
他只打开一道缝,我就迫不及待的钻了进去,没法啊,外面的温度连柏油马路都能给化了。
“你是来扫荡的?”他看着我像进了自己家一样,不客气的打开冰箱抄起一听可乐便猛灌下去,语气又寒了几分。
我一下躺在摇椅上,摇摇晃晃别提有多好玩了。我一直想让家里也摆这家伙,可是老妈偏说这东西贵又没摆放的空间,任我怎么求都不干。
陈诚见我这一幅很舒服的表情,十分不爽道:“你来这干吗?好好的午觉都被你搅和了。”
我边拿可乐贴脸,边笑着说:“我见到你的梦中情人了。”
他大概被我这话给说懵了,奇怪的问什么梦中情人。他这么问我原本还有些忐忑的心便放了下来。陈诚好得混了两个“诚”音,为人却极为厚脸皮。当然,他认为这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从小和我在一起,指不定混个县、市之类的三好学生。他的成绩在班里只排在大海之下,我向来认为,如果他能少花点时间在追女孩上早就可以跳级了。这点大海也认同我和他都属于难兄难弟类,只不过我在玩乐的心思上花得比陈诚更多而已。
我只是把那个女生的模样按原有程度再夸张百分之二十,陈诚这家伙就迫不及待的拉我出门去看美女了。可是当我带他到大海家门口,他就蔫菜了。苦着脸对我说:“我真服了你,大热天整人还把自己给搭进来了。”
对他来说,大海便是他的致使克星,在遇到她之前班里什么荣耀都是自己的。可是在遇到大海后,每每考试、竞赛都比她低了头。你可以想像一直在我面前吹嘘自己是什么天才少年的他,在见到大海后会有什么表情。
“你在想什么?一世人,两兄弟,我可能害你吗?”我拍拍胸口,指天划地一番才让陈诚相信这破屋里还藏了个娇。可是当我让他去敲门时,他又不干了。好得那是大海的地盘,他与大海属于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但无奈,两人中还夹了一个我在。
“屁话,你不去难道我去。她妈平时可都在家,你也知道上次家长会的事。竟然被竖了个进步典型(从倒数进了二十名,当时班上有五十来人……),我要去了怕还进不了她家的门。不过以你玉树临风全班第二的成绩还有可能出错吗?”
陈诚这骚包在我的一番话后竟然低头一阵傻笑,然后拍拍我的肩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有兄弟一口肉吃,就少不了你一勺汤喝。”然后大步跨向大海家门。
我连忙一把拉住他,压低声喝斥道:“你傻啊,就这么空手去,谁都会猜你来做什么。”在他**间,我从怀里掏出几分试卷,分了他大半。陈诚恍然大悟的接过,然后一个劲的夸我想得周到。现在这小子正处于 发梦期,什么逻辑思维都没了。不但要带我进去,帮着我做暑假作业,还要一个劲的感谢我。整一个被卖了还帮着人数钱的货色。
大海他妈并没想像中的那么严肃,看到我们来之后先是惊讶一番,接着马上招了大海下来。
“你,你怎么来了?”这是大海今天第三次结巴了。
在大海他她的注视下,我憨厚的笑了笑,晃了晃完全空白的试卷:“于溪同学,我和陈诚同学是来请教你问题的。”
大海上下打量着我,那表情也就差不多见到侏罗纪恐龙吧。
第二章
很小时有人便说我很聪明,远近街坊没有人叫我的名字,只是以小祸害来替代。常常几个大婶晚上乘凉坐一块,接着扯淡,说这个小祸害最近怎么把某某家狗的毛给剃了,剃头店的师傅找了好久也没找到理发剪,结果用个旧的,害得人理发都得咬着牙。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偷理发剪的是陈诚。起因不过是我看着长毛狗的毛太长了,怕它热坏了。我和陈诚都是好孩子,怎么忍心主人家那么虐待小动物呢?于是我出主意,陈诚实施。最后我捧着浑身发哆的狗儿向主人家邀功。结果对方看我是小孩,也不好计较。反倒回家后却被老妈狠狠教训了通。我说还有陈诚的份,他们就是不相信。还夸人家替我还了理发剪。
我和陈诚从小捣蛋,可是坏名我背,好名他赚。于是,现在我拿他当挡箭牌也是理所当然,心安理得。
但是,机关算尽的我却忽略了一件事……
“图书馆!?”我和陈诚一直没见到那个美丽动人的女孩,一直到进了大海房间她妈不在旁时才问。我决没想到今天她竟然转移了阵地。
于是我立刻站起来,严肃的对大海和陈诚说:“我忘了关家里的煤气了,先走一步。”
转身还未走两步,双肩就被两只手搭住。于是我回过头露出苦笑:“大哥大姐,放我一马,行不?”
“既然已经来了,那为什么不多坐会儿。”大海如是说。
“在家一个人也闷得慌,做下作业打发打发时间吧。”陈诚如是说。
我如是说:“这个游戏不是我玩得起的,你们一对金童玉女,天纵之才,珠联璧合,一点儿作业不过小case。又何苦来由拉我一起呢?”
结果在他们的淫威下,我败了。
陈诚说,如果今天不做作业,以后考试时就别想着他的答案。大海说,如果你不怕回学校后有人举报你在这次期末考试时作弊,那就走吧。
这两个简直就在唱双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那么默契了。结果,自己挖得坑还是得有自己来填。
中途大海她妈送西瓜过来,看着我们认真的模样便夸了两句。陈诚脸皮比较厚,满口阿姨的拍马屁。最后大海她妈说什么也要留我们吃晚饭,还没等我推辞,陈诚那狗日的就应了下来。
我发现带他过来当挡箭牌实在是一种失误。陈诚就像一块牛皮糖,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我光想着怎么陷害他,却没有想过万一那什么杉真的被她追上了,那可怎么办?怎么说,那小子也是属于小白脸的队列。这时真的想给自己一巴掌,早知道大海她妈那么好说话,我又何必绕这些圈圈呢?
大海她妈走后,我再也无法忍受习题的折磨,便转移着话题对陈诚说:“你怎么这么轻易就答应了人家。”
陈诚一脸无辜道:“怎么了?只是吃个饭而已啊。”
“你说你到这来是干什么的?”我旁若无人的问他。
陈诚也直接无视了大海的存在:“追女孩啊。可是我如果不留下来,连她的面也见不着,那又怎么追?”
我恨铁不成钢地说:“你笨啊,吃饭时有别人在,你们之间又能说什么?当然要趁着没人再说啊。”
“这叫培养感情你懂不。难道你会一见面就跟人家说,喂,你能做我女朋友吗?”陈诚对于我说的话嗤之以鼻,啃了口西瓜摇摇手指,“整人我不在行,追女孩你不在行。”
屁话,这点常识我会没有吗?我现在是在想办法怎么把你扫回家!
在我们对话时,大海露出比较迷茫的眼神。大概在想为什么我还多拉了个人给自己添麻烦吧。其实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大概是被热糊涂了吧,竟然想出了这么个馊主意。不过看见大海微怒,好像被人耍了一样的表情。我皱了下眉头,接着一计上心。
“大海,你看怎么办?”
大海到现在还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于是严肃的对我说:“如果你和他来只是为了看小姑,那最好在我生气前离开。”
“等等,你是说那女生是你小姑?”陈诚像被针扎了一样跳了起来,转而看向我,“那她究竟多大了?”
“也没多大,不过二十六而已。”我故意多说了十岁,陈诚的反应可想而之。
他揪住了我的衣领,嘴角拉出老长的弧度还不停的抽搐:“童—晴——”
“冷静,现在还在人家家里,有事回去说。”我用尽可能冷静的语气道。
他看了眼大海,还好这丫头虽然不理解我为什么要说谎,不过想来本着能赶走一是一个的思想,聪明的没有解释。
陈诚盯了大海一会儿,突然放手。接着竟然压低着声大笑起来,那怪笑都让我担心是不是刺激到了他什么,会不会发疯啊。
“我说平日里你怎么经常提起大海的事,原来是喜欢人家又不好意思出口。嘿嘿,一世人,两兄弟。你明说不就成了,何必绕那么大的圈子呢?”陈诚用异常暧昧的眼光在我和大海身上打量。
我抄起离手边最近的一个布娃娃刚想砸过去,不想,一个枕头已经落在那家伙脸上了。扭头只见大海涨红着脸啐了口:“我跟他没关系。”
“咦,我这是在说小晴,你激动什么?莫非……”陈诚大概因为心情不爽,又把打击面给扩大了,后果很严重。
当大海摸起陶瓷猪宝宝储蓄罐时,我手急眼快,横过身挡在她面前并扼住她拿着凶器的手,也没转头的对陈诚急道:“你小子愣什么,还不走。”
陈诚见事情不妙,只说了声兄弟你挡住,我先辙了,便马上窜了出去。也不知道等会儿怎么向大海她妈解释。
见到陈诚离开,大海的情绪稍缓。在我不停的劝解中才将“凶器”放下。
“我说你至于吗?人家不过是开了个玩笑,用不着那么激动吧?”我收拾起布娃娃和枕头,对那丫头报怨道。
大海狠狠地坐到她那单人床上。不错,席梦思的,她坐下时还上下晃动。
“什么玩笑能开,什么玩笑不能开,难道他不知道吗?”
把收拾好的东西扔到她床上后,我坐在椅子上不解道:“有什么问题吗?”
“难道你不生气?”
“我为什么生气?”
我在耍他,他也报复着来耍我。大家耍来耍去都快十年了,彼此都心知肚明哪里还用得着生气。
这时大海显得扭捏,说话也是吞吞吐吐:“他说你,你,你对我……”
“你不会是发春了,真的信了他的话?”这丫头平时也算挺聪明的,那么明显的陷井愣是没看出来?
于是我伸出一个手指:“在学校里你跟每天跟谁的话最多。”
大海又是一阵扭捏,才红着脸说:“你。”
伸出了第二根手指:“你有听说我们之间的闲话吗?”
大海犹豫了下,小声道:“没有。”
“你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吗?”我翘起二郞腿问。
这丫头连连甩头,于是我开始高兴了。平日里都只有她教我的份,什么时候轮到我用这种口吻了。又慢慢伸出第三根手指,告诉她原因。
“因为我们太熟了。”
第三章
阳光从天窗斜斜的射入散发着腐木味的老房子里,尘埃在黄金色的流水中轻游漫舞。
放暑假之前,我便告诉大海常来我家玩。因为假期的时间太过漫长,总免不了产生无聊的感觉。开始她倒常往我这跑,两人一起打游戏、拌嘴,但是自从那天在她家说了那句话后,便好几天没来了。
关于大海那个小姑……因为这几天从陈诚那借了几盘新游戏卡带,也暂时的抛却在脑后。在打倒n个“老板”后,抬头望着天窗猛得想起自已似乎说过要追那个女孩来着。于是,下意识跑到陈诚家,把他拉着一起往图书馆跑。
陈诚一个劲的朝我抱怨,因为我又打扰了他一个慵懒的午觉。我在敲起他家门时,才记起这事怎么又把他扯上了?可是既然都打开门了,那还有什么话说。一起去呗!
不知从什么时候,只要有让我烦恼的事,我总习惯把陈诚那家伙拉上。于是,不管是上一次,亦或是这一次,全是以一种习惯的力量在驱使着我。
“你在想什么呐?”陈诚添着棒冰,见我愁眉苦脸不觉问道。
“习惯,当真是件可怕的事。”
陈诚当时就愣住了,他那吹嘘着高达一百八的智商并没有理解话里面的含义。
一到目的地,我便一脚踢开了身旁碍眼的包袱,冲冲寻着美人的踪迹。然而在路过某个书架旁时,却移不开眼了。这一排架子上放着全是露着两点的漂亮女人,我打了个激灵,做贼似的窥扫了遍周围。又转身过了看书架名——艺术。
既然是艺术,那我就好好欣赏吧。至于那个女孩子……反正还有时间,跑不了。
在一开始,我只打算看一点就走。然而看完一本后,在心里大为赞叹。果然是艺术,还真他妈够“艺术”的。人家都为艺术献身,我怎么可以不为艺术献点时间呢?
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后,便在这排书架前伫立良久,两条腿就像是生了根似浑然未觉得累。直到一只手拍在我的肩上,我的心跳在瞬间加速,却十分自然的合书,归架,移位。
“喂,童晴。”
我只走了几步,像脖子像生锈的机械,卡卡地转过了头嗑着牙结巴道:“大,大……”后面还有个胸字,总算在出口前给吞回肚子了。现在在我眼前的女孩,在我们班里堪称最不像初中生的初中生。不为她入时的衣着,更因为她发育得相当成熟的身高与胸部。据她自己炫耀,走在大街上还时不时的有人老男人搭讪。此时,她烫染了一习淡紫色的及肩卷发再换上一身黑色掉带装,与前几天在学校里见到她时更加成熟了不少。估计暑假结束后,又少不了几番吹嘘。
“你也知道大海来了?”大胸到现在还不知道她在男生中的绰号,因为大家都明白,让这家伙知道后指不定抓狂找始作俑者发作。当然,那人不可能是我,虽说班里同学的绰号有我大半功劳。但是在我还未来及给大胸取“名”时,陈诚便这样说,这小妞胸大的跟奶牛似的,以后我们就叫她大胸吧。后来我想再给她取,以替代我在取绰号上的地位时,发现陈诚取的实在太贴切了——“大凶”。如果她跟某人急了,那某人绝对没好日子过了。
当我回想着大胸的过去时,突然意识到她说的那句话,忙问:“怎么大海也来了?”
话音刚落,大胸身后便跳出个大海,先是看了看身旁的书架,再像做ct似的对我上下扫描,最后一声冷哼扭头便走。原本正等着她发作,训斥思想不健康,流氓、变态什么的,可是这种反应却是叫我不自在了。倒不是我喜欢挨骂,有被虐症,而是因为大海这时的反应与以往太不一样了。所以,我低声问大胸她是不是病了。
“你才病了!”大海突然发出大约建筑工地施工那分贝来,惹得图书室里全体人的目光。
我想我很委屈,而大胸却抿嘴偷笑,一点也不顾忌当事人就在旁边。大海见人都朝这看,脸顿时通红。大跨了几步,边拉起大胸的手,边对我特小声地说:“过来。”
我一时没听清,便问了句:“什么?”
“我说你猪啊,叫你过来你就过来。”大海压着声微怒道。
今天的大海像是吃了枪药似的,但这吓不倒我,反而激起了我的怒意。
“怎么了,怎么了?想单挑,自己挑地方。”这是跟男生常说的话,被我不自觉的用了出来。而大海咬唇气转过身,再不理我。
大胸看着我再次抿嘴笑道:“你这傻子,真是傻子。”接着拉起大海的手,好生安慰。
我见大海低头像是在哭的样子。这时,我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得罪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她不哭。
这时,我真希望那狗日的陈诚在我身边,如果是他,那哄一个女孩高兴可谓轻而易举的事情。
但是陈诚这狗日的并没有在我最须要他的时候出现,而是在两个女孩走后一会儿功夫,磨到了还立定当场的我身边。
“靠,你小子发现了那么好的东西也不告诉我一声。”陈诚翻开一本“艺术”,兴致勃勃的欣赏起来。
我苦笑,还在回味着大海临走时的眼神。那个眼神里充满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含义,让人如坠冰窖。
“说起来刚才我遇到了个熟人。”陈诚眼珠子没转得盯着书,忽而说道。
“哦。”
“那个人你也认识。”
“哦。”
“就是小杉啊。”
“啊!?”
又是千百道目光,如同刀子一样刺在我身上。我赶忙掩口拉起陈诚便往外冲,一直从二楼冲到图书馆的大门外,接着拎起手中那家伙的领子,贴在滚烫的大理石墙壁上。
“你说的是哪个小杉?你怎么可能认识她?”
陈诚似乎被我疯狂的模样吓到了,颤抖着嗓子道:“小~~小杉,不就是~~是那个嘛。”
眼中凶光一闪,冷声喝道:“哪个!?”
可能这小子真被吓到了,结结巴巴了好长时间,却始终不能说出句合乎语法的句子。最后他突然指像一个方向,露出欣喜的表情:“就是那个!”
昂首,像一只白鹅。那脖子一直跟着小杉的前行而转动。
美丽的女孩啊,麦色的脸膛透着成熟苹果般的红润。一笑一颦仿若施了魔法般,让人的心就像晒了太阳一样舒畅。赞美该死的上帝,为什么要把女人从男人身体内取走,要到今天才能见到我生命中的另一半。赞美万能的上帝,终于让我在千百人群中,于数亿次回眸中再次遇见了她。
“咦,怎么她也在?”陈诚看着三人中的某人,顿时皱起了眉头。
我眯了下眼,这才发现那两家伙一直被我忽略了。不过她们在一起也是件正常的事情,可是想到陈诚的话又不觉奇怪。
“你不是认识小杉吗?”
陈诚似乎忘了自己一直被我压着这个事实,挥手道:“你这话什么意思?认识小杉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看你那神情难道忘了?”
我……我从前认识她?狗日的上帝,我真爱死你了。不过……我真的见过她吗?
“三年前,夏天,放河灯。”
经过陈诚几个提示,过去的片断像打点滴般,慢慢注入回忆。接着,我面色大变。
“操,怎么可能是她!?”
在三年前的夏天,为了向陈诚炫耀而抢人家了一盏河灯。这件事对于我来说本来就是件小事,过去不懂事时被我欺负过的孩子可以凑上一个连。如果不是陈诚现在提起来,我都忘了自己还抢过人家东西的事,似乎,那个被我抢的孩子也叫小杉。
第四章
中午午睡时,我看到了一双含着眼泪,却带着倔强眼神的小女孩。她躲在一个漆黑的洞里,像鬼一样拽着我的衣裳。
“还给我~~”
“还给你什么啊?”我咽了咽口水,想向后退却发现被施了定身咒一样,纹丝不动。
女孩用仇恨的眼神看着我——那双眼睛美丽得就像夜空,而那一闪面过的寒芒便像是空中的星辰。
啪,一个耳光落在我脸上。再是一声啪啪,啪,啪啪……
扇得很有韵律……
我恍然惊起,光着膀子走下楼扯着嗓子开门:“哪个王八蛋敢在本大爷睡觉时候来敲门啊。”
门外,陈诚惊讶得看着我,嘴角露出坏笑的抽搐。还没等我来及再次开骂,那小子一闪,身后露出一个人来。
“嗨,好久不见了,小晴。”
女孩头戴白色绣花草帽,负手眯眼,倾身笑道。而那双美丽的眼睛,似乎刚刚梦里才见过……
当时,我穿着条大红色的三角裤,展现着我自豪的身材。但见到陈诚身后的人时,我下意识的一手护住胸前的两点,一手盖信夹紧的双腿间。
我大骇,猛得一甩门,跑回房间胡乱的套了身衣服,顺着窗外那棵枝丫快伸进屋内的老槐树飞下房外。直到落地的那瞬间,我才长嘘了口气抹了把额上并不存在的冷汗。
“小样,还想来堵我?也不看看我是谁?”我的骄傲并没有持续到抹汗的手放下,因为大海正竟然一直待在我前方房下的阴影处,露出异常惊讶的神情。
我们凝视着彼此大约一秒中,异口同声道:“你怎么在这!?”
在经过下一秒的思索后,我迅速地拽起大海的手,忙道:“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喛,你等等,快把手放开。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我不顾大海的咆哮还是一个劲的往小桥边跑,因为刚才那个梦实在让我胆寒。至于为什么要带大海一起——我想我总不至于杀人灭口吧?
踩在黑泥土地上,穿过金黄色的稻田,还有那飞满绿头苍蝇的露天粪坑。大海实在是跑不动停了下来,双手扶膝像一个劲的喘气。我想逃那么远也差不多了,于是坐在输水的铁管道上向她招呼:“过……过来,这里凉快。”
水管后便是堵低矮破落的水泥墙,打下的影子刚好可以遮蔽两人的样子。大海是个女生,这会儿比我还累,也没有力气反驳什么再顾不得什么淑女形象,一屁股坐在了我的身旁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便掐着我的脖子恶狠狠道:“你小子有病不要拉人一块,大热天的长跑,你不怕死人啊?”
她的劲不大,只是吓吓人的样子。
“我说大姐,如果不走死得人有可能是我呐。”我伸着舌头装出苦脸像。
大海听我这么说,才放手好奇道:“你死什么死?对了,姓陈的带小姑去找你,你见到了吗?”
我无话,照常理说陈诚那家伙还记得小杉,那小杉就可能忘了那个抢他东西的我。那么,她为什么不告诉大海有关我的恶迹呢?
忽然,我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再仔细想想,关于三年前那个夏天的记忆,似乎变得残破不全。
“喛,你有听我说话吗?”思索间,大海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轻呃了声,连问:“你小姑从前来过你家吗?她这次怎么来看我啊?你怎么不反对呀?”
大海惊奇地看着我:“你不是喜欢她吗?怎么她来了你好像不高兴的样子?”
“回答我的问题。”我学着动画片上柯南的样子摸着下巴,用睿智的眼神看着她。
大海向旁挪了挪,捂着领小心翼翼地看着我:“得了,不要用这么恶心的眼神看着我。”
“……”
我轻咳了下,接着用平常的口吻道:“你给老子说。”
“小姑很久前来我家住过,好像那会儿认识了姓陈那小子。今天把她约出去,说是要来找你。”这丫头偏生要跟她用吵架的语气才肯回答,除了犯贱,当真想不出其它什么词来形容了。
我眉头紧锁,想着逃得了初一逃不过十五,我能一直这么逃下去吗?其实了不得也是件小事,大不了还她十几二十个河灯好了。
“我说……”
“不要吵,现在正在想很重要的问题。就算天上有石头掉下来,也不要来吵我。”我这么回答大海,而大海猛得站了起了,一把扭过我的头与我双眼互视,眼中的寒芒似曾相识——果然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大海看着我难得害怕的模样,忽而一笑,如释化冰,给了我一个爆粟又抽了张纸巾给我。顺带一提,在学校里我从不缺纸巾用……
“你到底发什么神经了,难道你不喜欢我小姑了?”
我拭着额头的汗水,苦笑间把心中的苦恼告诉给了大海听。大海开始还能保持比较淑女的安然笑容,等到故事讲完终于发出惊天爆笑。
“你……你,我真没见过比你更傻的了。”大海捧腹大笑,直到见我面露怒色才收敛着挥挥手,“好了啦~~你说你现在还喜欢我小姑吗?”
我顿时如遭雷霆劈厉。好像我还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来着。大海见我像鱼儿般翕着嘴,还有什么不明白呢?于是再次爆笑如雷,而我更想打个洞,学鸵鸟把头钻进去。
“其实呢,我小姑并不适合你。”她笑完后,如同以往教我作业般絮叨起来。将小杉所有的习惯一一列出,像她喜欢每天洗一个澡 ,夏天至少洗两个,喷一打的香水:业余爱好是看小资文学,不说春上村树,至少也得看点安妮宝贝:她每天都会早起锻炼,往往鸡刚叫时她才刚回来。
如是种种,越说我越胆寒。我很懒洗澡,便是火热的夏天那也是偶尔觉得身子很臭了,才往河里那么一跳;我视力很好,因为我从不多看有关于文字的东西;我每天都会因为玩游戏而睡得很晚,想要我早起除非拿刀架我脖子上。
“……所以,我想你该再考虑考虑。”最后,大海环手做出教师状推了推眼镜。
“这根本就不需要再考虑了。”
仰天长叹,天空蔚蓝,万丈无云。
那倒影在寂寥处的倩影,却成为我心中的一丝苦涩。
……
有人失恋用一生时间去惋惜,有人失恋不过一根烟的时间便能恢复如常。而我失恋……
我根本就没恋过,所以只是在一晚的游戏后便把那个小杉忘了个干净。陈诚打过电话问我为什么不见小杉,我只是让他再准备几盒卡带,我明天过来取。陈诚只是哦了声,便与我讨论起新卡带里的几个巨老板是如何如何难打,他又是如何如何用轻而易举的打败。
说也奇怪,依小杉的美丽那头色狼经常喊着有错过,没放过的色狼竟然可以不动声色。想来想去,也只有认为这家伙的审美观有很大问题回答自己。
“对了,说起来小杉和以前真的不一样了。女大十八变,说的真没错。”在我催促着挂电话打算玩游戏时,陈诚忽然这么来了句。
“……”
我不知道是不是该高兴这家伙还是正常人,在迟钝数秒后还是问了他我疑惑良久的问题:“小时候你跟她很熟吗?”
“你难道不也是吗?”陈诚反问。
“我不记得了。”
在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才发出惊叹:“虽然有五年时间了,不过你还真健忘。我这也不多说了,电话费贵。你去翻翻旧照片,希望它还能在。”
我从不翻照片,可是老妈常无事时打开相册,然后给我讲儿时的趣事。有人说,少年的世界满是对未来的憧憬,而老人才会对过去无比留恋。我忘了曾在哪里看过这句话,但是我深深的记得了后一句。所以,对怀念过去这类比较夕阳的事,我很少甚至基本不干。
这一夜又在游戏中安逸度过,待到眼涩时我抬头望向窗外。透过茂盛的梧桐树叶,一轮月牙在淡灰色的夜云中隐约可见。
“我……我好像想起了什么。”
第五章
世上有很多事值得人郁闷,譬如出去逛街购物,结账时才发现忘带钱包了。当然,比这更郁闷的吐血的是回到家才发现自已的内袋里还有足够的钞票。
我也挺郁闷的,刚想起关于小杉的些回忆,却因为光着膀子打通宵而感冒了。感冒只是小病,下午刚打算去陈诚家时,却在房间里昏倒了。
当我再次睁开眼时,已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了。据老妈说,当她开门见我倒在门口时,吓的心肝都要跳出来了。送医院一测,体温竟有三十八度半,昏迷了整整一天才醒过来。之后烧虽然退了,但还是不得不入院观察两天。
医院对我来说便如家常便饭,倒不是我的体质有多弱。相反,陈诚那小白脸向来羡慕我能轻松得跑完一千米的测验。但是就是因为我的体质很不错,所以常跑常跳,所以骨折之类的“小问题”一直困扰着我。好容易今年收起心来,却又被送了进来。这大概便是安坐家中,祸从天来的含义。
本来我也习惯每年都来这医院里度那么几天假,可是……
隔壁房中不时传来婴儿啼哭声,扰得原本就有些疲惫的我更是心烦意乱。
我已经十六了!为什么还要住儿童科的病房!
“小弟弟,没办法啊。成人部都住满了人,你就再住住,明年就给你换。”因为我每年报到,同儿童科的护士大姐都混熟了。所以晨间抽血化验时,一个大姐对我的报怨竟然如此回答。
但总算是熟人了,所以给我安排在儿童部年龄仅次于我的一个小朋友身边。因为他带着眼睛,床柜上搁着小山高的书,而且看书之认真就算大海来了也会惭愧。于是,我便亲切的称他为……
“小呆,我们聊天吧。”无聊地数着点滴到了一千零二十五时,我终于难忍寂寞。
小呆抬头看了我一眼,整了整被子,搁好书没有感情的回道:“无聊就看书。”
我看着那厚叠在一起直可以砸死人的书籍,只得叹了口气,继续扯着话题:“看书有意思吗?”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千钟粟。”小家伙老气横秋地回道。
……我宁愿相信他有三十一岁,而不是十三岁。
探手翻着那这一摞的书,从《十万个为什么》到《上下五千年》,又从《物理题海》到《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时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家伙不会是脑残人士吧?
“有小说没?”我问。
“看《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我物理不好。”
小呆这时才抬起头,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我,似乎见到了什么怪兽一样。
便是我的成绩再差还能不知道《钢铁》吗?果然,到底还是个小孩啊。很傻,很单纯。
正当我为转移小呆的注意力而沾沾自喜之时,他却没有丝毫知觉的又翻了页手中的书,机械道:“最上一格的抽屉有《挪威的森林》——很好看。”
我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家伙像柯南一样,是个披着小孩外衣的成年人。在一时无语后,我还是下床找出据他说很好看的那本书。一看封面,见到作者名便愣了,貌视这个名字不久之前还被大海提过。
想到大海,不由联想到小杉了。接着我忽然想起自己似乎又忘了什么,虽然这么表达可能会让人费解,但是我真的把昨天刚想起关于小杉的事给扔到九霄云外了。不过没关系,等出院后问问陈诚便想起来了。
“童晴,你大爷来看你了。”
猛得听到陈诚的声音,我吓了跳。只见着那个家伙大摇大摆的走进门,看着我柜台上的零食便不可气的撕开一袋吃了起来。
“你这小子也真搞笑,大夏天感冒,而且还发高烧。”他嘴里塞满了零食,含糊道。
我顺手将手里的书砸他脑门上,陈诚马上咆哮道:“我操,好心来看你还这种态度。”
“难道你不知道空手探望病人是件很失礼的事吗?”
“……我不认为你有资格来讨论‘礼’这个词。不过……”陈诚坐在一条板凳上,脸上露出让我起鸡皮疙瘩的“友好”笑容,“我带的‘东西’还放在外面。”
我下意识地问:“怎么不拿进来?”
“时候到了,‘东西’自己会进来。”陈诚消灭了一包零食,又剥开了一支香蕉,“对了,前天我说关于小杉的事你想起来没有。”
“这事我刚想问你呢,我以前应该是抢了小杉的河灯没错吧?”我躺回床,整了个舒服的姿势问他。
陈诚坏笑道:“是有这么回事没错。”
“不过你好像跟她很熟的样子,这又是怎么回事?”
“嘿嘿……”陈诚背靠墙翘着凳子环手再一次露出坏笑,“我不告诉你。或者你自己可以去问她。”
我比了比中指。如果不是床上,我一定要让他明白花儿为什么这么红。不过,现在陈诚看我的眼神好像是在看动物园栅栏里发怒的猩猩——操,我是怎么想到这比喻的!
“喂,把我的书捡起来。”小呆突然转过头说道。
我对陈诚努努嘴,后者老不情愿的弯下腰接着看了封面大吃一惊:“安晴,你这家伙还看这种书来着。”
“什么叫‘还看这种书’?”我撑着老脸,面不红气不喘的回道,“难道看书还要分人的?”
陈诚先是看了眼小呆,接着压低声怪笑着问我:“那你看到那地方了没?”
“当然看到了。”我当然看到了封面……
“有什么感觉没?”
“唔,描写的很好,让人种身临其临的感觉。”这是分析一篇课文时常说的话,我不知道里面的内容,但说说套话还是会的。
陈诚这小子马上露出很高兴的样子:“我说这书好看来着,从前让你看你还不看。”
我疑惑着问:“我知道这书好看,但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小声的说话——蛮累人的。”
“这不是为了不让人听到吗。”
我刚要回答,房间里第四个声音立时响起。
“听到什么?”
我和陈诚俩脑袋整齐一划的转过头,同时露出惊骇的表情。我惊骇是因为看到了大海和她身后的小杉,至于陈诚的表情就有点让人费解。
“童情,我们来看你了。”大海将手里提的一袋苹果放在柜台上,接着退了几步拉着略带羞涩的小杉到我面前,笑道,“知道你病了,特地把小杉带来了。”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今天的大海显得格外的温柔。不过看着一身头带白色草帽的小杉,我马上把这个念头先丢到了一边。
小杉一阵扭捏,接着低头好像在看她那双凉鞋似的低声道:“小晴,好久不见了。”
面对着爱慕的女孩如此温柔的言语,我却一时语塞,想同样回句好久不见,却只能记起自己抢了她的河灯。这时,我真的特痛恨自己那个喜欢遗忘过去的习惯。
“你小子傻了,小杉在跟你说话呐。”陈诚一边说着话,一边小心的将那本书往身后藏。
然而小呆的插嘴却撞破了他的计划:“那本书你要不看,还给我吧。”
我不懂为什么陈诚会如此紧张那本书,便是小呆——书的主人发话竟还回道:“去去,小孩一边呆着。那书是你看的吗?”
小呆愣了愣,马上露出生气的表情:“只不过白大我几岁就想来抢我的书吗?”
大海一把拉过陈诚,从他手后夺过了书,接着骂道:“都几岁了还抢小孩的东西。真不害臊,羞!”
陈诚立时露出委屈的表情,却不说话,像是明白自己的错误一样低头不语。而大海看到那书的封面马上吃了惊,转而对小呆说:“你也看这书?”
小呆撅起嘴,十分不愉快地回道:“怎么了,难道比你们小几岁就不可以看了吗?别看我小,看得书肯定要比你们多。”说着,他又对床头那一摞的书努努嘴。
两个女孩包括大眼睛的陈诚这才发现,一时大骇得不知要怎么说。
“把书还给他。”我说,接着望向小杉却又无语。
小杉看着我,不,准确的应该说是看着我的枕头。因为她双眼的聚焦始终不能汇到我的脸上。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发烧的后遗症还留着,使得我无法安心的思考下一步的行动。
“你也喜欢看吗?”她慢慢地问我,出乎意外,陈诚和大海意外的平静没有插嘴。
“我……我不知道。”见小杉露出疑惑的表情,我马上又补充,“我还没来得及看呐。”
小杉的脸上露出阳光般的笑容:“有空看看吧,对了,我忘了问你。你还记得我吗?”
头上点滴于无声间落下,盯着美丽女孩的我一时看着痴了,微翕着嘴良久未能蹦出一个字来。而女孩的眼神始终涣散,没有焦点。
“快把书还给我。”
小呆的一句话,打断了所有的气氛。我和小杉恍如大觉,却又同时发出声梦呓般的轻呼。
大海将书还给小呆,接着笑道:“这些书都不适合你,你应该多去看看多啦A梦。”
小呆好像被踩了尾巴的小猫一样,涨红着脸回道:“这些不用你管。”
“好,好。”大海微笑着拍了拍小呆的大脑袋,接着回转身对我说,“我要走了,今天本来跟浩浩约好了一起出去买衣服。再不去恐怕,她恐怕就要生我气了。”浩浩是大海对大胸的称呼。
还没待我说话,大海又道:“陈诚,你也要去。别忘了,你答应过的。”
我以为陈诚肯定不会答应,但是他此时的表情却显得有些沉重,似乎也和平常有些不一样。
“好吧。”
我惊讶的看着陈诚不解道:“你答应了她什么啊?”
“没什么,一点小事而已。就这样吧,小杉在这里陪着你。”陈诚忽而又变得开朗,抄起了一个苹果叼嘴上。含糊着说了几句不着边际的话,便跟着大海出了门。
“我也要出去了。”小呆自己拔掉了输液管——虽然还有很大一瓶没有输完,“听说今天书店会进些新书过来。”
这小子在下床系鞋带时,用一种韵味深刻的目光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就好像在笑话我什么似的。
当充斥着消毒水味的病房中只剩下我和小杉时,我终于意识到现在这种情况叫做什么了——孤男寡女。
但是我们谁都没有开口,就那么一直静坐着。直到一瓶盐水挂完,小杉起身帮我换了一瓶。换瓶时,她忽的笑了。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笑,也没有问她原因。
小杉在帮我换完盐水后又愣了好一会儿,我因为实在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气氛而假寐。
女孩坐到了小呆床边,恰好面对着窗户,阳光斜映在她健康麦色的脸庞,愈加红润了双颊。秋水似的眼眸在我脸上直白而无修饰地凝视,直到我快受不了这种无言的压力打算“醒来”时,才转向小呆的柜枱那一摞的书。如茐玉指自上而下如蜻蜓点水一一飘过,最后抽出一本,貌视随意地翻到了一页……竟然用英文念了起来!
夏天的蝉似乎永远都是不明白什么是累。午后的阳光从窗外打进,病房里几许尘埃便开始无视清洁阿姨的心血,肆意飞舞。
美丽的女孩神似我曾在美术课本里看到过的维纳斯。她们都有相似的气质——静谧、神秘。我为她所发出的每一个音节所倾倒,又痛恨自己不解其中的含义。
小杉念的那一段并不长,她很快的合上书搁中小呆枕头上,然后支手看着我。
白色的病房再次沉默。
我们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良久,但不论是我还是小杉都好像不知疲倦地打量着对方。阳光下的影子渐渐斜移,门被打开了。小杉朝着门口做了个嘘的手势,接着蹑手蹑脚的俯在我面前对我露出了月牙般的微笑。我赶紧闭上眼,不一会儿,只觉得连上划过一道道凉嗖嗖的感觉。但我还是不敢睁开眼,只能忍住好奇的目光,直到小呆的笑声大起才惊觉。但那时,伊人已无芳可寻。
第六章
第二天,没有任何悬念出院了。吃得之类的东西全都送给了小呆,而他也投桃报李得送了本诗集给我。昨天他在我脸上画乌龟这件事,便也不再提了。
不过想着他临走前嘱咐我多看看书这件事,我也只当笑话,回头便将那书拿去垫床角了。而我之后的生活也回归于平静,每天仍旧过着连猪都会害怕的日子。如果不是大海提醒我,还有所谓的暑假补习班这件事,恐怕还要如此的沉沦下去(事实上这个补习班还是她替我自作主张报上去的)。
沉沦的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可是要坚持每天早起上半天课,这无疑不是对我的折磨。如果不是大海,恐怕我的第一天补习便要已迟到作为开端。
当老妈气愤的把我从被窝里拽出来,训斥我不告诉她还有补习这件事,又把邋遢到极致的我推到大海面前时,可以想像那丫头当时使劲忍笑的怪样。
“还没睡醒啊?”自修时,大海见我耷着脑袋没精打采的怪样关心道,“不会又发烧了吧?”
我没好气地拍她的手:“我把清晨,在精神最新鲜旺盛时读书,叫做罪恶。”
大海马上回击道:“这谁说的啊?你这人是不是有病啊?”
“超人尼采。”
大海对于我的回答当机了一个喘息功夫,然后用看到天里出了臭氧层空洞的表情惊讶道:“你也知道尼采?”
“……你的意思是说我应该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白痴吗?”我顿时来了精神,昂起头打压着这个不明白什么叫做老虎不发威,当人是病猫的丫头。
不过,大海激动得好像我一样,催促着问:“那你还知道什么啊?快说啊!”
我歪着头嗯了半天,才想起自己不是文人。如果不是这句正合了我的味口,想来也不会记得这不知从哪个地方瞄来的话。
我转头望向窗外,以掩示当时尴尬的表情,但那突入眼际的摇摆柳枝却激发了那沉睡了十六年的文学细胞。
“夏天来了,冬天还会远吗?”
我发誓,那时的我绝不知道英国还有个雪莱与我说过相似的话。虽然之后我为自己能有与大文豪水平而大感自豪,然而此刻大海那鼓得圆圆的红腮,却让我有种想一把掐死她的冲动。
“想笑就笑吧。”
大海的傻笑持续了整个上午。放学时,我在小卖部里买了一个面包还有一瓶水,稍稍填了肚子便去球场上与人踢球去了。
球场没有草,在正午最猛烈的阳光与我们的奔跑中,黄色的尘土漫天飞扬。中途大海来过站,在场边对我大喊:“小晴,你的身体刚好。要是中暑了怎么办?”
同伴们起哄让我跟她回去,于是我非常郁闷且生气地对大海说:“你回去吧,快把暑假作业做了让我抄啊。”
大海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回头就走,不过很快又转过身对我骂道:“童晴,不听我的有你吃亏的!”
或者真的被那乌鸦嘴说中了,在场上没多久我就有种异常的无力感,就好像胸腔内的氧气都被抽空了一样。但出于男人的自尊心,我还是咬牙挺了下来,也许小宇宙爆发也说不准。
“小晴,接球!”一个队友在不远处提脚将球抽向我,我看着那飞速旋转的黑白足球,却觉得它好像跟蜗牛爬没两样变得好慢好慢。莫非我的小宇宙真的爆发了?
面对飞来的球,我愣神的看着,身体像注了铅一般不能动弹分毫。球击在我的脑门上,一时耳朵里只能听得如飞机起飞时的轰鸣声。再然后,我的眼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按照以往的规律我每年会进一次医院,或住两天院。但是今年,我竟然在短时间内连进了两次,而且这次生的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据医生说,我在身体虚弱没有恢复的情况下,又在正午太阳最毒的时候做激烈运动,因而引发急性支气管哮喘,得留院观察一个星期。
对于这件事爸妈没少骂我,看我当时抢救还挂氧气,又一再安慰我好生休息。对于这件事,我也觉得自己真的很内疚。发誓从今往后再也不踢那该死的足球,就让中国足球永远冲不出亚洲吧。
小呆绝没想到我会那么快回来,而我也没想到医院成人科的生意竟然还那么火爆,连个空病床都腾不出来。
我在病房里呆了两天,爸妈忙着生意没有时间来看我。而陈诚自从大海那天把他叫出去后就再没音信。打电话没人接,到了他家也没有人在。
这两天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挂点滴中度过的。那时无聊,顺便看了《挪威的森林》然后才明白为什么陈诚当时那么紧张,原来这本书实在很“黄”。于是整天,我都会想着那个上了吊的“神经”女主角,还有那个成人书刊店老板的女儿。有时,那两个角色的影子又被小杉与大海替代。但每想至此,又不自觉笑笑。
我不是那个忧郁的男主角,她们也是极其普通的女孩。故事始终是故事,现实中没可能有那种成天忧郁的人——除非那人是个傻子。
“看后有什么感想?”我还给小呆书时,他这么问我。
我没有丝毫犹豫的回答:“你还太小了,还是看看《钢铁》吧。”
“这个我看过了。”
“我说的是动画片《钢铁神兵》。”
小呆突然变得十分气愤:“你别小看我,我看得书比你用过的草纸还多。”
“你看得书就跟草纸一样——除了擦**外一点用都没有。”我抓住了他话里的语病。
“那我们个写一篇文章,看看谁好。”小呆原本想冲下床跟我对掐,无奈手上还插着针管,而且两方的实力比较悬殊。
我想也没想就同意了,然后又嚣张的说:“类型你挑,我除了爸妈还没怕过什么人来着。”
小呆眼珠一转,说:“那我们就写情书吧。”
我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想来只十三岁的孩子怎么可能懂得什么叫爱情,这是场稳赢不输的比赛。于是,躺在病床上的我再不会无聊而感到无事可做了。
我拼命回想着所有与爱情有关的名言绝句,例如什么山无棱,在天愿作比翼鸟之类的。不过有些事明明看起来很简单,真要实行起来却还是有一定的难度。
拿着小呆给我的笔,在纸上写了再划,划了再写。偶尔抬头看看小呆,这小家伙的笔好像装了马达一样,唰唰唰的声音听得我直觉刺耳。
关于爱情,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小杉。她可以说是我心目中的女神,是我绝对喜欢的类型。可是真到了要想为什么会喜欢她时,我的脑海空然而无一物。难得我只是喜欢她那飘逸的长发,与楚楚动人的气质吗?
想到长发,大海的面目忽得跳入了我的脑海。我又开始思考,如果这家伙再对我温柔点,没准我很早就喜欢上了她。但现在来说是不可能的事情。这便如同我对大海解释的原因——我们太熟了。
太熟了不是件好事,彼此都明白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有什么优缺点。然而这并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就算互相爱慕也很意识到。
不知是不是因为刚看了那本忧郁的小说,我难得思考这类比较令人烦恼的问题。
从前我从没想过这些,对于我来说,愉快的度过每一天才是人生最根本的事。于是,我习惯遗忘痛苦,习惯不去思考痛苦。
……
比赛我输了,倒是不说小呆写得如何好,而是我主动弃权。
“如果赢了你,你还不哭鼻子?我可从来不欺负比我弱小的孩子。”
对于我的好心小呆并没有领会,反而仰着鼻子对我哼了哼,明显的表示了他的不屑。
“写情书是一个男孩子的基本功,如果连个煽情文都不会写,那你就准备以后相亲吧。”
他的言下之意是我不可能追得喜欢的女孩。听到这,我能不火吗?
不过,我是文明人,不能跟小孩子一般见识。这次嘛……姑且就放了他。
“上次来的那个女孩你有写过情书吗?”
小呆一剑插在我心坎上,我连连摇头:“这……这怎么可能。”不过后面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没有往日的神气。
“这怎么可能?”小呆有些不敢相信,“你竟然没给她写过情书,可是她明明对你有意思来着。”
听他那么说,我的心里虽然有些奇怪但还是高兴道:“你说她喜欢我,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先问你,我送你的那本书你看了没?”
我摇摇头,不好意思说那本书还静静地垫在床底道:“这有关系吗?
小呆神密的笑了笑,那个笑容又让我想起解开迷底时的柯南。
“你看了就会明白了。”
第七章
在入院的第四天,终于有人来看我了。但我从没想过小杉会单独来探望我。当她出现时,小呆又出去“买书”了。我们又在一个静闭的空间里,无话沉默。
我不习惯沉默,但是每当我看到小杉时心里总会有种紧张感,就像考试时发现有很多习题都不会做一般。
“大海现在在做什么?”最后,我鼓足了勇气扯出了话题。
那时我已挂好了点滴,坐小呆床上的就是神态安宁的女孩。
“还在看书吧。”
我哦了一声,然后又是一阵沉默。小杉看着我,忽然掩嘴笑了起来。
“你变了很多。”
“我从没变过。”
“在我印象里,你从来没有这种表情过。”
我好奇的问:“你是指什么样的表情。”
“紧张,不安,呆滞。”小杉轻柔道,“看着我,目光却停留在我身后的墙壁。”
我闭上眼,横躺在白色病床上,沉默了好许才道:“我们……曾经见过吗?”
“你果然不记得我了。可是我却忘不了你。”
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感到高兴。可是每当三年前她那狠厉的眼神,心里总会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我抢了你的河灯。”
“可是你给了我比那更重要的东西。”
我抬起手,摭挡从窗外的阳光,突然涌起莫名的惆怅——那本不该属于我的情感。渐渐的,某些藏在记忆深处的东西,开始复苏。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年的夏天。”
那年的夏天……
“你是从哪里搞来的河灯,好漂亮啊。我没见过哪里有得买。”十三岁的陈诚一脸欣羡的看着我手里的河灯。
我狂笑着回道:“这个你不用管,等到了晚上我们一起去河边。约好了,不要耍赖啊。”
“好吧。”陈诚满脸无奈道,“不过那游戏卡只能借你一个星期哦。”
“当然。”我心里暗笑。陈诚的东西便是我的东西,我的东西便是我的东西。到了我手里的东西还能还给他吗?
夏天的夜晚,很多人放起了河灯。这是我第一次参加这个“有意思的游戏”。
我总习惯在约会时间的最后一刻到来,而陈诚却习惯总是会迟到那么一会儿。
那个夜晚微风无月,平静的河水上飘荡着一盏盏烛光,划开水面的涟渏印着昏黄的光彩,那种感觉只是在梦中见过。才十三岁的我,不懂得什么浪漫,只知道这一幕很叫人感动——一种莫名的感动。
然而在感动中,我隐约听到了哭声。我与陈诚约定的地方是在所破院的河边,与河另一头的喧哗形成了很大的对比。我好奇得顺着哭声绕到破院背后的小竹林里面,这才发现哭声的来源是从另一个倒罩的大水缸里面发出的。
夜昏暗,靠着邻近人家的灯光,转到水缸的另一头。这才发现了在破水缸里哭泣的小女孩,她见到我一时愣住没有说话。而我也只是那么看着她,心中产生了十万分的好奇。
“你是鬼吗?”看不清对方的面目,十三岁的我好奇地问道。
小女孩似乎有些害怕,连连甩头。
“不是鬼那在这里做什么啊?”
“我……”小女孩只吐了一个字便又哗得哭了出来,“有人抢了我的东西。”
“是谁抢的?我帮你抢回来。”那几日看武侠电视剧,心里总想找个机会当大侠。
这时,不知哪处来的烟火瞬间我与小女孩的面孔。于是在下一瞬间,我们同时失声惊叫。
“怎么是你!”
这下好了,大侠当不成,反而变坏蛋了。我下意识的想跑,可是反想到眼前那文弱的女孩反应更快,一把死拽住了我的衣角,接着对我大吼:“快还给我!”
我死命的想扯回衣裳,可是那女孩不知哪来的力量竟然连我都挣脱不去(现在想来,大概是神秘的肾上腺素的缘故吧)。而且,我感觉这女孩的眼神特恐怕,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我,现在竟然有种后悔的感觉。
“等等,我还给你,我还给你还不成吗?快把你的手放下。”
听我这么说,小女孩才放松了点劲,不过还是用警惕的眼神看着我。
“我的船呢?”
“现在不在我这,等会儿会有人送过来。”陈诚说要先玩会儿功夫,为了游戏卡我只得“忍痛”答应下来。
“我不信,你一定在骗我。”
我急道:“我真的没骗你,我说还给你一定还给你。可是现在真不在我这啊。”
她虽然有些怀疑,可看我两手空空,只得道:“那好,你进来我们一起等都着。”
那口破缸很蛮大的,不刚对于两个孩子来说还是有点儿挤。我与女孩抱着双腿屈身其中。事实上,下面垫着稻草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难熬,而且还可以闻到女孩的体香。不过当时我没有想那么多,只是单纯觉得舒服。
“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女孩还是紧紧的拽着我的衣角,听我这么一说脸上稍稍露出了自豪的光芒:“很不错吧,这可是我的小屋。你不能再来抢我的宝贝哦。”
“这东西太大了,我要怎么抢啊。”我委屈道,其实我很想当大侠来着,做强盗不过是一时的兴趣罢了。
她抬起头哼了声:“这个不一定,谁知道你这坏小子会想什么办法。”
“我不是坏小子,我叫童晴。”
“同情?”
“是童~~晴~~而不是同~~情~~”
女孩支着脑袋想了会儿,最后说道:“同情念得太别扭了,我还是叫你小晴吧。”
“那好。不过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啊。我叫小杉。”
但是那晚陈诚并没有来。
小呆回来时,怀里抱着两本书。他见我阴沉的躺在床上,奇怪道:“怎么没和她出去逛逛?”
“你说……”我抬起手,对着日光灯缓缓道,“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小男孩疑惑地问。
我没有再说话,因为我已感到疲倦。好似很久没有如此的累过了……
在挂完点滴的那日下午,我溜出了病房回家。家里没有人,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找出被老妈深藏的相册。在看到那张有我,陈诚,小杉的合照时,呼吸不由一窒。
在相片背后写着娟秀的两行字。
“小晴,小诚,小杉的纪念照。”
为什么老妈从没发现过这张照片呢?为什么我从没有翻照片的习惯呢?为什么我还是记不起三年前的事呢?为什么……
跌坐在发黑的木板上,心里闪过无数个为什么,可始终找不出那个缠绕我思绪的结。
这时,电话响起。我愣了好一会儿,才去接,而里面响起了一个久违的声音。
“童晴,出来陪我下。”
“嗯,正好我也有事想要问你。”
当我来到那片已然枯败的小竹林时,陈诚已经到了那里,坐在一块石头上嘴里叼着一根稻草。
“你很少来那么早。”
陈诚转过头苦笑道:“你的意思我从来都很迟喽。”
我没有再多废话,把照片递给他看,然后没好气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表面上的意思。”陈诚看了眼照片,然后还给我,低下头不说话了。
我有些气急:“不过是告诉我从前的事,至于好像死了爹娘一样啊?”
“童晴,我要走了。”他忽然蹦出这么一句摸不着头脑的话。
“走?走哪去,你今天不把事情告诉我,就别想走。”
陈诚站起身,把一袋装满游戏卡带的袋子递给我,然后说:“我的意思是我要转学了。”
我顿时木然,过了许久才艰难地回道:“什么时候的事?”
“这片老宅快要拆了,爸妈因为生意的关系也要离开,不放心我一个留在这里。我一直想要告诉你,却说不出口。”
“拆!?我怎么没听过这回事?”
陈诚苦笑:“你除了玩,还能关心什么事呢?”
我突然想起这两天爸妈似乎特别忙,就连我生病也没多少时间来看。
“这些天你在做什么?”我在那块石头上坐下,想找个话题扯开这些不愉快的事情。
陈诚深吸了口气:“我和大胸分了。”
我看着他,张大了嘴巴,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陈诚像比萨斜塔似的依着一根竹旁,略带失意地看着我:“我第一次告诉别人这件事,如果不是我和她分开了,也许我会保守这个秘密到高中。”
“我从没想过你们两个会在一起。”
“如果有天你和大海在一起,我也不会觉得奇怪。”
我顿时慌了:“你把她扯进来做什么?”
陈诚轻笑了下:“旁观者清,小杉不适合你。”
“你还知道什么,全说出来吧。”我苦着脸对他说,“最好把从前我忘了的事都告诉我。”
“童晴,我从很久前就想告诉你……”陈诚无奈地看着我,“你真是个傻子!”
我还来不及回骂,这家伙又继续说开:“不过我挺羡慕你的傻样。真的,不骗你。这两天我就在想,如果我是你那有多好,每天都快快乐乐的。从小我们就吵过不少架,可是第二天总是你堆满笑容敲开我家的门。”
陈诚顿了顿,又道:“童晴,你知道自己有什么优点吗?”
我被他刚才那一通话说得有些迷糊,这会儿又听他这么说,没有犹豫地摇摇头。如果是平时,我想我肯定又会大言不惭一番,但现在这个场合似乎并不适合开玩笑。
“每个和你在一起的人,都会觉得快乐。我是这样,大海是这样,小杉也是这样。”
第八章
陈诚走了,我们约好以后写信联系。他并没有告诉我从前的事,只是对我说,如果只是专注于过去,那当现在变成过去时,还是得不到幸福。当很久以后的某天,我再想起这句话时,回过头看着曾经走过的路,在那条并不算平坦的路上,已然错过许多,包括陈诚。
回病房时,小呆告诉我上次看我时的另一个女孩来过。我问他她有没有什么话留下,小呆摇摇头还告诉我,他把小杉来过的事告诉了大海,接着她便离开了。
“你知道吗?”小呆有些奇怪的看着我,“当我说还有一个女孩来看过你时,她的表情很失落。”
“去,你个小屁孩还懂得什么叫失落。”我上床,随手抽了他柜台上的一本书盖住了脸。
小呆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现在你的行为就是失落的一种表现。”
我沉默着没有反驳,小呆也不再说话,只是开始朗读着一首诗。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
而是我就站在你的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而是明明知道彼此相爱,却不能在一起”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明明知道彼此相爱,却不能在一起
而是明明无法抵挡这股想念,却还得故意装作丝毫没有把你放在心里”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明明无法抵挡这股想念,却还得故意装作丝毫没有把你放在心里,
而是用自己冷漠的心对爱你的人掘了一条无法跨越的沟渠”
小呆还未发育的嗓子念起来有些幼稚,却非常有感情。但是我听着却怎么都觉得不顺耳,于是撩开书严肃地告诉他:“小呆,你只有十三岁。我十三岁时从来没想过这些东西。”
“那是因为当时你还没碰到过。”小呆摘下眼镜,轻轻擦拭完后转而对我说道,“听完后的感觉怎么样?”
我闭上眼仔细回思了下,然后丧气地摇摇头:“没有感觉。”
小呆马上露出吃惊的表情:“我送你的那本书你还没看过?你不是回过家了吗?”
“……我忘了。”
“……迟早有一天你会为这个习惯后悔的。”小呆教训人时老气横秋的语气让我十分的不爽,但又无可奈何,“今天下午第一个来看你的女孩在那天不是单独留下来吗?”
“是又怎么样?”
小呆见我疑惑的模样,叹了口气:“我回来时,那本诗集便放在我的枕头上,而且在这首诗的那一页被人折了角。”
在那个柯南一样的小男孩说完后,我的心脏乎的猛烈地震动了下,全身每一处的肌肉变得紧繃。
“也许,也许这只是一个巧合。她碰巧喜欢这首诗而已。”我结巴地说出一个令自己相信的理由来。
“如果你自己那么认为,那么也许就是吧。”而后小呆便安静地看起书,偶尔还会回过头欣赏着我窘迫的神色。那时,他偷笑的神情才像一个适合他那年纪。
如果这不是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可能我也会这么笑吧。
闭上眼,日光灯的光芒却始终晃着我的眼睛。小呆总习惯看到深夜,第二天又不知疲倦地继续看下去,似乎他的世界只是在书中。
在半睡半醒的迷糊间,脑海里闪过很多人,很多事。三年前夏天的往事就像打着马赛克的电影,让人心像猫挠般难受。
“小晴,明年……我还能来吗?”
“嗯,难不成我还能赶你走吗?”
“那好,明年我还来。”
从梦中倏然惊起,小呆吃惊地看着我,问我怎么了。我没有回答,木然地穿上拖鞋来到阳台。
那时,夜已沉睡,远处城市的灯火早已落幕。深夏的晚风中,总是有种喃呢在我耳边不停的诉说着什么。
“知了好吵哦。”我抓着耳朵,回身对小呆无奈地笑笑。
小呆闭上侧耳倾听,然后也下床来到我身边,扶着栏杆股起胸腔大吸了口气。
“好舒服啊。”小呆的脸上露出痴迷的神态,然后对我喂了声说道,“你知道吗?只有在最为寂静的夜晚里,才能最真实的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我不懂。”抬头看着天空一轮半月,淡灰色的云朵不时掩藏她的温柔,“但我想,也许这时你想得可能与我想的是同样的一件事。”
小呆也随我看着月儿,脸上露出淡然的笑容:“我现在很想作一首诗。”
说罢,这个不符他身份的男孩仰起高昂的头颅,伸手指月,朗声将他心底里掩藏的情感在幽暗的夜里爆发。
“当我长大,开始思索未来,开始忧郁
我会相信,那等待中的幸福离我并不遥远
蝉声纷飞的仲夏
落叶飘雪的冬寒
等待,等待
守望看不见,却存在的可能
直到有一日,后悔替代了理想
昨日的灵魂会在我的耳边吟诉
吟诉曾经的约定”
男孩开始疯狂,他的眼睛闪现出夜星的光芒。
其实,我一开始想对他说的只是时候不早,差不多该睡了吧。
面对身旁过为早熟的小男孩,我无可奈何地苦笑着陪着他,直到值班的护士将他训斥为止。然而在熄灯之后,我隐隐听到了一个在被窝中抽泣的声音。我想了想,最后还是放弃了安慰他的想法。
每个人的一生都有故事,但不是每个人都会愿意对别人诉说。
可是属于我的故事什么时候能开始,亦或它什么时候已然开始,这些都是年少的我所不能明白的。
当我到了足够明白一切的年龄时,似乎,什么都错过了。
……
夜里,梦里,无边的思绪里。
时光在走,我们在跑,过去在远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