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丸破空声传出,第二道壕沟射击之后,紧接着就是第三道。而杨越一共在营地门口,设置了五条壕沟,让火力连绵不绝。
湘军正中央兵阵,童添云咬紧牙关,大吼着让弓箭手和火铳手退回来,敌人连绵不觉的火力让他已经有了数百伤亡。他不准备再继续这样下去。
“兄弟们!杀长毛啊!”
话音落下,他带着自己信赖的亲兵部队一马当先。亲兵们面对地方猛烈的火力,十分忠心的将家主包裹在中央,免于他被火铳集中。
湘军火铳手纷纷扔掉火铳,掏出自己的长刀,看也不看地上密密麻麻的友军尸体,猛地跨过去。
“咿呀咿呀”怪叫着朝前方突进。想要拉近这短短四百米路程。
一协后方的杨越,他已经看到敌人中央和左右两翼都开始进行冲锋。而距离正在不断缩小。
他目光微皱,炮兵又是一轮*落下,上百名湘兵瞬间成了火人。伴随着刚才几轮*,他们这一路上已经是燎原之火,密密麻麻。
城墙上的林启容也开始调转炮口,然后压低炮口,对准城下的敌军“轰隆轰隆”倾泻着嗜人的炮火。
杨越扭头说:“让加农炮榴散弹准备!”
“哗啦哗啦”
正在这时,城西升起一阵飞蝗,一千多弓箭手仰射出了他们第一轮箭雨。箭雨迎面飞上半空,到达一个高度临界点,随之“嗖嗖嗖”纷纷迎头落下。其密集程度,彷如乌云遮日。
冲锋中的湘军刀盾手纷纷抬盾去挡,却被迎面而来的又一轮火铳收割了大片。紧跟着,从半空席卷而来的密集箭雨扎进湘军人群之中。不少人身中数箭,嘶吼着倒下,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凯旋营第一道壕沟,谷满仓能够感觉到自己的枪膛已有些发烫了,他已经射击了整整三轮,整个五道壕沟的半空,已经弥漫起了一片呛人的硝烟,在这万里晴空的天气中十分扎眼。
而敌人的距离也只有一百多米,他们如同潮水般,裹挟着阵阵气势滔天的喊杀声,并且挥舞着手上明晃晃的刀枪长矛,在阳光下,尽数发出耀眼的金黄色。
“瞄准!”
排长的声音有些嘶哑,谷满仓不断安慰这他班上的新兵,让他不要紧张,射击完这一轮,他们就会后撤。
“开火!”
“啪!”
“快快快!从辅道撤退!”
谷满仓指挥着麾下的班上九人,纷纷从身后一个斜支道跑向第二道壕沟。
第二道的兄弟头上再次升起一阵白烟,紧跟着,他们在鼓点声的命令下,开始靠拢,紧缩起来,为第一道的战友提供射击空间。
湘军后方,李续宾脸上满是惊讶,对面敌人持续不断的火力极大地杀伤了湘军。左右两翼伤亡尽是惨重,而且光是中央童添云部,在敌人火炮和火铳的火力下,还未接近就已有了千余伤亡。
而站在他们这里,遥遥望去,只看到凯旋营阵地上,因为持续开火而升腾起来的白色硝烟。在视线中,汇成了一块,像是一块浮动在敌人阵地头上的白云。
曾国藩面色难看,水师的失败已经让他如刺在哽,而现在的步兵极大伤亡更是让他心痛无比。
九江城墙又是一轮箭雨铺天盖地的落下,眨眼间,又是数百湘军士兵倒在了地上。
曾国藩面色肃穆,他估算着,今天最好的情况就是付出五成的伤亡捣毁敌军大营。而要攻取九江,看来是不可能的了。
...
杨越站立在壕沟后方,他的位置已经看到三路湘军离第一道壕沟只有二三十米。他站在这里,甚至能够闻到到面前上万湘兵因为剧烈奔跑,所散发出来的那股子汗味。
他看向左右两翼,石信天和吴成良也纷纷在他的命令下放弃了第一道壕沟,转而加入第二道的火力中。
同时他还注意到左翼的一个满人将领挥舞着手中阔斧,爆发出最后的冲锋声,声音刺破耳聋,满人将领放肆地放声大吼:“成为!!!我的斧下亡魂吧!!”
周博文同样被塔齐布的悍勇吸引,他说:“那人当真凶猛。”
杨越嗯了一声,目光凌然,决定不管左右,死盯面前如潮水般的敌人:“榴散弹开火!集中攻击中央敌军!”
炮兵营得到命令,其余原本轰击左右两翼的炮兵,纷纷调转炮口,将其尽数瞄准中央童添云所部。
“放!”
陈禄看见加农炮的兄弟得偿所愿,爆发出十足的干劲,抱起象征死亡的炮弹,滑进炮膛。
加农炮榴散弹“嘭”的一声,在这一刹那间冲出炮膛。与此同时,跑得快的童参将亲兵部队已经到达了壕沟边缘,而他们身后的三千多名士兵也爆发出冲天的喊杀声。
“砰!”
榴散弹纷纷装载最前面的亲兵身上,只听“嘭”的爆炸声,每一枚榴散弹都绽放出成百上千的钢珠碎片,四散开来。
“啊啊啊”
惨叫声连绵不觉,充斥于耳。不管是童添云的亲兵还是冲锋在前的湘兵,他们都是成片成片的倒下。
童添云被三个忠心救主的亲兵长挡在身后,眨眼间他们便口吐鲜血。童添云从地上爬起来,他看见自己的亲兵身中数十颗弹丸,身上尽是血红模糊。
他双眼通红,手中长刀紧握,大吼:“狗贼!!!纳命来!”
随即,他纵身一跃,跳进敌军壕沟,身旁仅存的几个亲兵也纷纷跳进去。刀剑环视,却没看到敌人踪影。
而后方的湘兵在面对榴散弹巨大的伤亡后也选择纷纷跳进壕沟,却找不到敌人,一时间壕沟里已经是人挤人。
而不少湘兵看着自己友军全部在里面乱窜,一时也没有主意,他们既不想站在这里被敌人当靶子,也不想跳进去互相践踏。
第二排壕沟的火铳应声而至,湘兵还未跳下去的又是密密麻麻倒下去一片。紧跟着第三排的火铳再一次发声。
经过段子的混乱,跳进壕沟的一部分湘兵扒开人群,终于找到了被凯旋营士兵堵塞的辅道。
他们七手八脚的扒开一个缝隙,吼叫着就要招呼旁边人,可却没想到迎面就是几根刺刀刺出,当先几人,顿时便成了血葫芦。
童添云不甘就这样陷入被动,他见这壕沟大概刚好一米半,随机高声大叫,带着部分胆子大的踩着战友的肩膀翻身而上,想要直接从土堆上攻击第二道壕沟。
等到这百余人踩着肩膀跳上来,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却是一排严阵以待的刺刀,还有装填好弹丸的火铳。
“噗噗噗。”
一时间铳声大作,刺刀连环突刺,这些翻上去的士兵个个应声而倒。献血喷洒半空,染红了底下其余士兵仰望的脸。
湘军后方,曾国藩不知是生气还是害怕,整个浑身颤抖。
不管是李续宾还是杨载福,他们都能看到陆军士兵跳进壕沟,可是想象中的屠杀却没有开始。
在敌人进退有序的长矛的抵拒下,不管是中央还是左右两翼都身陷囫囵。
而不管是城墙上的弓箭手还是后方壕沟的火铳手,他们都在持续不断的收割湘兵的生命。
“嘭嘭嘭”加农炮再一次轰鸣,这一次的目标不再是大部分跳进壕沟的中央童添云,而是一旁左翼的塔齐布。
曾国藩看见塔齐布方向,湘军士兵成片成片倒在血泊之中。虽然塔齐布身先士卒,指挥大家一同翻越壕沟攻击敌人,可是在敌人的火铳近距离攻击下,收获甚微。
而敌人的火炮还在装填,城墙上再一次射出了箭雨……
战斗进行了快半个时辰,尽管越来越多湘兵冲进第二道壕沟,与三五成群的凯旋营士兵厮杀,凯旋营和湘军都在持续伤亡,可是第二道壕沟还是牢牢掌握在凯旋营手心里。
曾国藩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他知道,按照现在这种情况,虽然他们迟早能一道一道壕沟攻下,可是就算他们攻破敌军大营,自己投进去这一万五千人恐怕也十不存一了。
“鸣鼓,让他们退回来。”
半响,他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湘军后方的鼓声和鸣金声大作,罗泽南和塔齐布不再与敌人纠缠,当即命令麾下转身撤退。
中央战场上,童添云已满身献血,他的脚下,早已满布一层一层湘兵士兵的尸体,本来一米五高的壕沟,如今都被填得只剩下半米。
他麾下五千人如今只剩下了两千多点,近三千人死在了今天这次进攻上。
仅存的两个亲兵夹住他:“将军!大人让我们撤退了!”
童添云闻言大怒,他看见已经有上百个手下从上面翻身而下跳进了第二道壕沟,他们正在与对方肉搏。
“我不退!我们能赢!!”
两名亲兵相视一眼,正迟疑间,一发箭矢瞬间射进了其中一名亲兵的肚子里。那名亲兵应声而倒,面目扭曲的想要去拔出箭头。
另一名亲兵大骇,他赶紧将童添云踩着尸体,拉出壕沟,嘴上叫着:“将军!切勿违抗军令啊!!”
周围士兵瞧见童添云撤退也纷纷聚拢过来,只有冲进第二道壕沟的士兵脱不了身,眨眼间变被凯旋营士兵淹没。
一协后方,敌军三个方面的士兵都开始成建制的撤退,杨越紧绷的神情渐渐放松下来,刚才很长一段时间,他甚至以为曾国藩会与自己玉石俱焚。
因为按照对方三路优势兵力的攻击下,就算有炮兵和弓箭手的压制,他们还是能够逐渐蚕食掉凯旋营五道壕沟的。
但是显然,对方不愿意就这样为了他这三千人,将一手建立的八成步军主力磨灭在这里。
但是,杨越的心里同时对于曾国藩这个人没了轻视的心。这场仗和在河南打的每一场都不一样。曾国藩训练的湘军不管是在巨大的单方面伤亡之中,还是在榴散弹的大片收割中,都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溃败。
甚至于,现在明显他们战斗失利,他们的撤退还是成建制撤退,也就是说,士气并没有被摧毁。这样的军队,绝对是凯旋营今后的大敌!杨越目光死死的看着对面那面随风飘扬的湘字大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