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二江自辽东回来了...’
乐水见杨波对面坐着个老头,知道杨波正忙着,又知杨波明日便启程回沈家堡,便下了线。
啧,事情都赶到一块儿了。
杨波当然着急和许二江见面,但杨波是隐身的,就算他在石庙出现,许二江也不会把辽东的机密情报说给乐水听,还是等实体杨波到了沈家堡再说吧。
杨若菲说有急事,而且和王西铭有关,要杨波即刻过去,杨若菲说话一惊一乍的,杨波不全信,又不敢不信,决定去一趟。
送走冯梦龙,杨波叫来陶世清,吩咐道:“我要回卧房打坐,不再会客。”
“晚饭呢?已经快到饭点儿了。”
雨早停了,夕阳斜挂,霞光染红了海面。
“不吃了。”杨波丢下一句,转身走进位于会议室后面的卧房。
‘公子也不容易,跟人开完会,又去跟神仙开会。’陶世清望着杨波的背影,艳羡不已。
杨波打坐的时候,仿佛神魂出窍一般,如痴如呆,身边的亲卫都在猜测,杨波的头上长着通天纹,他哪里是在打坐,分明是跟天上的神仙开会,不然公子哪来那么多本事?
杨波若是知道他的亲卫都这么看他,嘴怕是都要气歪了,他又不是皇城根儿下的正黄旗大妈,谁特么头上长通天纹啊?
下一刻,杨波就到了淮安,速度非常地快,完全不能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形容,起码是光速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叫个‘清口书舍’的铺子,显然是个买书的铺子。
清口是洪泽湖东边的出水口,西边的淮河和经泗水南下的黄河就在此处相会,洪泽湖以东的淮河被黄河硬生生给抢了,成了黄河的一部分。
清口属清江浦,这么说,他此刻身在在清江浦?
杨波没见到杨若菲,转过身来,是一条马路,路边是一排粗大的行道树,两颗树之间有一个桐油布遮盖的凉棚,凉棚下站着一个小兵,上嘴唇上一抹小胡子,一看就是王冰凌的手笔,小兵就是杨若菲了。
‘若菲..’
杨波有些不高兴了,问道:‘冰凌还在淮安?’
这个王冰凌,她大概忘了她还是亲兵队队长,老呆在淮安,石庙的安全谁来管?
‘冰凌姐姐早回去了。’
杨若菲特意摸了摸她的小胡子,嘚瑟道:‘怎么样,这是我跟冰凌姐姐学来的,你认不出了吧?’
‘还不错,如果不是你的那双美丽的眼睛,我差点都认不出你了。’杨波笑道。
这话,杨若菲显然爱听,娇靥顿时绽开两朵花,手里却多出了件物事,抡起来,照着杨波的脑袋打了过来。
‘我打你,打你,打死你个下流胚子。’
杨若菲瞬间变脸,一边打,一边骂,‘杨波,你真的好贱,好贱,好贱啊,那种淫书也看得的呀?’
‘若菲,你疯了吗,干什么你这是?’
杨波猝不及防,脑袋挨了几下,伸手攥住杨若菲的手腕子,把她手里的那东西抢过来,仔细一瞧,竟也是本《金瓶梅》,不是手抄本,是印出来的,质量稀烂,看着像地摊儿货,无法跟杨波手上的瘦金体手抄本相提并论。
“若菲,你怎么会有这种书,少儿不宜,知道不?”
杨波没好气地看着杨若菲,正色道:“今日,你必须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我....我就去找你爹。”
“找你个头。”
杨若菲气急败坏,扑了过来,杨波拦腰将杨若菲抱住,攥住她的两只手臂,‘你看过了?’
‘我..没有。’
‘没看?那你如何知道这是
淫书?’
‘我刚从那间书铺子买来的。’
杨若菲挣脱杨波的两只手,余怒未消,‘你以为本小姐是那么好糊弄的?那天你鬼鬼祟祟地,我就知道你没干好事,今日我特地买来一本,就是要揭穿你这个大流氓的真面目。’
‘啧啧啧...’
杨波撇嘴道:‘皇上的亲笔信就在那本书里夹着,你说我该不该拿?’
‘啊...’
杨若菲闻言一怔,稍顿又道:‘那你也不该看嘛?’
杨若菲虽然还在狡辩,气焰却是消了不少。
小样儿,治不了你了还!
杨波心里在嘀咕,嘴上却是道:‘那本书是瘦金体手抄本,冯梦龙说是孤本,价值连城,我打算存在博物馆里的。’
杨若菲傻眼了,‘那种淫书也能存博物馆?’
杨波不想再纠缠,问道:‘若菲,你找我来,莫非就是想打我几下?’
杨若菲自觉理亏,转身往清江浦方向走去,一边说道:‘周延儒现在码头,迎接新任工部尚书张廷登大人,我带你去。’
‘张廷登?’
杨波错愕,说道:‘怎么可能?张廷登现在沈阳号上,他人我已经见过了。’
杨波这么说着,已经记起来,韩赞周似乎说起过,他在苏州遇见了张廷登和曹学佺,大概是临时改变了行程,没来得及通知淮安方面,弄了个两岔气。
‘另外,我罗川叔回来了,他一直在跟踪一个叫骆天翼的锦衣卫千户,王西铭被劫的那天晚上,他就在泗阳,跟从官船上下来的两个锦衣卫见过面,他到了淮安,也住在驿馆,跟那个叫张鈇的多有勾连,你去驿馆帮我看看,他们见面都谈些什么。’
‘又让我溜墙根儿?不去。’杨波想也不想,断然拒绝。
‘不去,我就把你偷看《金瓶梅》的事告诉青儿姐姐。’
呵,小丫头片子,又威胁上了。
杨波心里好笑,看来,杨若菲一点儿也不了解沈燕青,沈燕青是过来人,大气得很,她才不会真的在乎呢。
‘那就谢谢了,没准儿你青儿姐姐知道了,还要拉着我一块儿看呢,夫妻嘛,总要有些情趣才好。’
‘....’
杨若菲吃了一瘪,不由恼怒起来,咬牙切齿道:‘那我就跟青儿姐姐说,你在口子镇,偷看我洗澡,还在窑洞里抱我,不对,是非礼,你在窑洞里非礼我。’
‘若菲,你...’
‘你什么你,你就非礼我了。’
杨若菲总算找到了杨波的软肋,一脸的嘚瑟,‘你去还是不去?’
‘不可理喻..’
杨波黑下脸,杨若菲无理也要搅三分,多说无益,好在清江浦码头也到了。
杨若菲悄无声息地挤进守候的人群,杨波跟在后面,发现周延儒、张鈇、程维正等一干人站在前排,余者多是淮安本地的官员。
‘杨波,右手边,那个穿团花飞鱼服的,就是骆天翼,呆会儿你跟着他,他去哪儿,你去哪儿,看看他都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
杨波鼻孔里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了,杨若菲再次得逞,顿时眉开眼笑,竟是拉起了杨波的手,小身板也靠了过来。
杨波的指尖感到一阵酥麻,然后弥漫开来,跟过电一样,奇妙的感觉。
一艘打着锦衣卫竖幡的官船靠了岸,很快搭起了跳板,船上的人陆陆续续在下船。
周延儒一忽儿背负双手,一忽儿又双手交叉,放在身前,伸张脖子使劲观瞧,却始终没有发现张廷登的影子,不由焦躁起来。
这时候,他的老仆鸿福带了个过来,那人说,
张大人走的是海路,去的是舟山,和杨波汇合后,从海路去沈家堡。
官船还是来了淮安,为的是在此地等张廷登大人从沈家堡转来,再被上走运河回京城。
“这...这...”
周延儒闻听,心里暗暗叫苦。
丢了皇上的御令亲笔信,这些天,周延儒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客房又被他翻了好几遍,但奇迹并没有出现,还是没找见,他都急疯了。
这种事,又不能声张,只能闷在心里,张廷登来了就好了,总算有个可以商量的人了。
张廷登年岁大周延儒两轮,万历四十一年,周延儒连中会元、状元,那一年会试的主考官就是张廷登,这年头,主考官被称为坐师,同科中进士的叫同年,因此,周延儒和张廷登有师生之谊。
同年之间,因为有相同的科考经历,仕途路上,难免要相互关照。
主考官和进士之间,那是坐师和门生的关系,因为一科下来,两三百号高中的,无论将来来做多大的官,对主考官都需执弟子礼登堂拜见,所以,为官者,能出任一次主考官便是终生的荣耀,身份尊贵无比。
其实,这都是科举制度下,官场里为维系人脉的做法,约定俗成,慢慢在官场形成利益共同体,就是所谓的报团取暖,这对当世的政治和社会产生了严重影响,特别是在明末,坐师和门生关系已成为促成党争加剧和朝纲败坏的重要因素。
周延儒打算对张廷登实话实说,他需要寻求别人的帮助,再不说出来,他人都要爆炸了。
只可惜,周延儒没有等来张廷登。
而杨波的眼睛却直了,心尖儿都在突突跳,他见到了做梦都没想到会在此时见到的人。
‘天啊,是穆英...’
穆英走在前面,已经上了跳板,尤素卿没有让后面跟着的丫头来侍候,而是亲自搀扶着穆英,正在下船。
‘若菲,到前面去,快快...’
杨波催促着杨若菲,穆英她没见过,但尤素卿,杨若菲却是认得的,不过也不熟。
‘那个大肚婆是谁?’杨若菲奇道。
杨波老脸一红,心道,那是我没过门儿的老婆,不过他不能说,至少现在不能说。
杨若菲迎上前去,杨波再次被惊到了,杨若菲跟了王冰凌的叫法,大大咧咧地叫了声,“二娘。”
尤素卿闻言一愣,斜眼打量一番眼前这丫头,记起来,这丫头被雷劈过的,“你是杨一鹏家的那丫头?”
“是。”
杨若菲小嘴儿翘翘,还是福了一礼,起身便看向穆英,却是没说话,尤素卿说话了,“她是穆英,怎么,杨波没跟你说过?”
杨若菲不明所以,好看的眉头顿时拧成一团,暗地里看着杨波,若是眼神能杀人,杨波此刻已经万箭穿心。
杨波仰头看天,嘴里念叨:“太阳落山了,今日晚霞美极了。”
“杨波,是你吗?”
杨波闻听,浑身一激灵,脊梁沟一阵发凉,汗毛都竖起来了。
因为杨波发现这话出自穆英之口,而他是隐身的,穆英应该不能看到他的呀,这也太诡异了吧。
穆英的脚步开始挪动,朝着杨波所在的位置而来,杨若菲也察觉不对,顿时大惊失色。
“那该死的杨波已经将你弄成失心疯了,他在哪儿呢,还在海上漂着呢。”尤素卿嗤笑一声,手上加了力道,穆英止住了脚步。
“可是..”
穆英甩了甩头,刚才明明看到了杨波的身影,应该是个轮廓,此刻却不见了,天还没黑呢,难道见鬼了,又或者,她思念杨波过度,真得了失心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