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波猜得不错,董佛手以国手的身份,绝计不会自降身价和杨波下模仿棋的。
前日,董佛手和韩赞周在杨一鹏府中闲谈之时,提到杨波的棋艺,坦言下不过杨波。
杨波弈过的棋谱传到京城,董佛手自然也要研究,他发现杨波的布局深不可测,中盘尚可,关子就一般了。
难堪的是,杨波布局的优势甚至可以保持到关子阶段,董佛手自认为,还是赢不了杨波。
董清扬便提出下模仿棋的想法,五十手内,跟杨波一样行棋,中盘变招,利用董佛手超强的关子,定能一举战而胜之。
如此,可让京中国手扬眉吐气,否则,一堆国手,还赢不了一个十八岁的娃娃,面子上实在过不去。
董佛手哈哈一笑,并不当真,但韩赞周好说歹说,怂恿董佛手一试,就当一件趣事又何妨?
所以才有了在船上的那个插曲,回到盱眙,杨波和董佛手又下了一盘,双方都拿出了看家本领,最终董佛手还是输了。
“公子棋高一着,佛手不敌也。”董佛手自叹弗如。
到了第二天,董清扬却找上门来,非要同杨波下一盘不可。
杨波陪着小心,瞄了一眼董清扬,要知道,那日在船上,杨小波在人家姑娘面前暴露了峥嵘,这无疑是一种很严重的冒犯。
可董清扬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尽管如此,作为杨小波的主宰者,杨波还是深感不安。
这姑娘生得胖,鹅蛋型的一张脸,就体态而言,怎么说呢,杨波想起了刚到沈家堡的徐文爵的模样,她就是小号的徐文爵,让人感觉有些...怪。
胖,是错吗?当然不是,减了就是。
“好啊,荣幸之至。”杨波说道。
两人摆开棋具,下了一盘,杨波赢了。
可隔日,董清扬又来了,杨波忙的不可开交,实在没时间陪她下棋,到了下午,杨波在后衙散步,董清扬捧着棋具又来了。
杨波总是心太软,杨波只好同意再陪董清扬下上一盘。
后衙地方不大,空地上摆放了几盆盆栽,绕成一圈,中间围着个亭子,亭子里有张石桌,就在那里下了。
这几日,天气不大好,有些湿冷,亭子四面漏风,坐久了,杨波觉得身上发冷,可董清扬浑然不觉,心无旁骛地下着棋。
杨波赶时间,下得有些随意,就算是稍有谦让,只希望董清扬不要再来找他,这局棋,董清扬赢了。
“董小姐进步很快呀,可喜可贺。”杨波赞道。
“承让,承让。”董清扬嘿嘿一笑,笑得挺艰难,像是挤出来的,又道:“其实公子大可不必手下留情。”
“不是,我没有..”杨波断然否认。
“公子是否感到孤独,因为没人能下过公子?”董清扬说着,歪着个头看着杨波,很好奇的样子。
懵逼了,杨波是自家事自家知,他绝非天赋异禀,不过是占了后世定势和围棋理论的便宜罢了,下的棋局越多,别人对他的研究就越多,杨波赢棋只是早晚的事。
杨波是挺孤独的,却不是因为围棋,他不是孤独求败,一直赢,至少可以装装逼。
“得知公子在沈家堡弄了个梅氏杯,我就决心要到沈家堡来,
拿下梅氏杯,为此,我曾连续几个月,不出门,仿佛研判公子的棋谱,公子的每一步棋,我都能背出来,你信么?”
董清扬低着头,开始收拾棋子,像是在自言自语。
这位是个棋痴?
围棋而已,大可不必如此执着,“董小姐,你知道下棋,输赢乃是弈者常事,更非生活的全部..”
董清扬抬起头,直直地看着杨波,“我知道,终有一日,我一定会赢你的,到时,我便是最懂公子之人了。”
“...”
这姑娘神神叨叨的,也不知心里想些什么,这让杨波心生无力感,好在董清扬收拾停当,便扬长而去,杨波也没功夫去琢磨。
杨波回到前衙,刚好遇上杨一鹏和韩赞周微服私访回来,杨一鹏热衷于微服私访,而且要求杨波不用作陪,这做派,杨波在沈家堡都见识过。
听起来,这两位查不少账,走访了不少地方。
“杨波,你的账目纹丝不乱,殊为难能可贵,本督甚慰。”杨一鹏坐下,揉了揉老腿,表扬起杨波来,“市井传言你杨波爱财,依本督看,你不是个贪财之人。”
杨波受宠若惊,赶紧道:“谢伯父夸赞,小侄在盱眙一向克己奉公,俯首甘为孺子牛。”
“督帅,千万莫要被这小子蒙蔽,他贪财着呢,不过,这人倒是贪财有道,哈哈哈。”韩赞周抖了个机灵,先把自己给逗乐了。
“谁能想到,短短大半年光景,竟让刘二敛财三十余万,可盱眙正常年份,所纳赋税也不过六千两。”杨一鹏叹道。
杨波奇道:“六千两,这么少?”
韩赞周瞅着杨波,试探道:“如果让你来盱眙当家,你能缴多少哇?”
“十倍之数,轻而易举,只要我..”杨波脱口而出,随即又觉得韩赞周话里有话,莫非有坑?便止住了话头。
杨一鹏佯怒道:“杨波,有话直说,藏头露尾,像个什么样子?”
昨日洪泽湖泛舟,杨波倒是想过这个问题,盱眙南边山多,山上可以种甜薯,甜薯可以用来制粉,洪泽湖鱼多,鱼可以用来做罐头。
无非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再多建几间工厂罢了。
甜薯做成粉,可以充当主食,罐头可充做军娘,销路没问题,军中一年的消耗就不少,何况现在海船越来越多,罐头可以买到海船上去。
“善,善,善..”
杨波简单地说了下,杨一鹏便连声叫好。
关于分地问题,杨一鹏和韩赞周显然认为,杨波的方案太不靠谱。
他们去过杨波试点分地的那个村子,跟村里的头面人物见过面,帮杨波列出了一大推的问题。
村民的抱怨最多的,有两点,一是,不分尊卑,这与祖宗定制不和,嫡子和庶子怎么能一样呢?正室内和偏房,连相提并论都是个问题,还要享受相同的待遇?
二则,不分男女,也不可行,未嫁女子将来嫁人了怎么办?已嫁的被休了怎么办?
等等,不一而足。
杨波并不担心,不过是些细微末节技术问题,毕竟后世有人这么做过,大规模推广之时,做些微调便是。
倘若杨一鹏坚决不同意他的方案,待方立春从桃源回来,他
就撒丫子跑路,爱咋咋的。
杨一鹏心里还在想着杨波的鱼罐头,盱眙确实需要工厂,因为桃源县刚被水淹过,十室九空,人都跑到盱眙来了,要安置好他们,就要解决他们的吃饭问题,否则,这些人衣食无着,早晚还得出个张三,李四。
三个人正谈着,陶世清送来了一份战情通报,杨波看罢,勃然作色,拍案而起。
韩赞周厉声喝道:“杨波,督帅大人在此,何时轮到你如此放肆?”
杨波拱手道了个歉,颓然坐下,把通报递给杨一鹏,杨一鹏接过细看,一时默不做声。
这通报来自双沟,那里是淮安卫的地盘,由一个名叫陈从宗的官军千户驻守,正好在杨波的后勤补给线上,杨一鹏给杨波的粮草是按卫所兵的标准下发的,杨波的兵不一样,一个兵的消耗要高出普通卫所兵的五六倍,显然不敷使用,杨波还得贴银子,从海州购买粮草军需,由谢文治派人护送到盱眙,这都是事先商量好了的。
陈从宗以都指挥使有军令,严查匪区进出物资为由,给扣下了,即使出示了总督衙门开具的关文,他们也不肯放行,私下却暗示,若能留下三成,即可放行。
显而易见,倘若这通报所言为实,这个陈千户意在截留粮草,所谓都指挥使的军令,不过是个托辞。
站在陈从宗的角度,你杨波的兵每日大鱼大肉,吃香喝辣的,我们只能啃窝窝头?
想吃点肉,就得去百姓家抢,摸只鸡,拉头猪的,偏偏杨一鹏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也不行,那也不许,否则军法处置。
不抢也可以,你官府得多给点银子吧,可官府又没钱,总不能让我们啃着窝窝头,还要打胜仗吧?
这是死结,无解。
只是,你们不该去招惹杨波,你们以为杨波是个好的?他都能把你们的军营给掀了,裘泗州就是前车之鉴。
无论如何,督帅府的关文,你们都敢不放在在眼里,简直就是无法无天。
“杨波,你当如何处理?”杨一鹏沉声道。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这是我的信条。”杨波冷笑连连,振衣而起,说道:“战事未结,截我粮草,误我军机,按律当斩。”
他的游击将军,严格说来,是营兵的军衔,而淮安一带的官军,因为漕运的特殊性,多以卫所军为主,此次杨波又假借海州中御所官军的身份,这让杨波可以理直气壮地讲‘法’。
可见,有个合法的身份,也十分要紧。
杨波有言在先,淮安卫不出力,还则罢了,但不能拖他后腿,这不就应验了?
此风不可涨,否则,有了第一次,便有第二次,依杨波的意思,他要杀一儆百,不需要杨一鹏出面调解,自己带人去抄了陈从宗的军营,一枪结果了他,陈从宗只能自认倒霉。
杨波的想法和杨一鹏对杨波的猜测,如出一辙,看来杨一鹏对杨波很了解啊。
杨波和韩赞周都把视线转向杨一鹏,如果杨波不打算撕破脸,这事儿还得他说了算。
杨一鹏当即取来纸笔,笔走龙蛇,写下手令,对杨波说道:“你拿我的手令,请陈从宗来盱眙一趟,本督要亲自问问他,记住,不可加害于他,否则,谁也护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