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将军想多了。”追风猜到他的后半句是什么,无非就是说留知府和合家兄弟早有勾结。
这个问题追风不是没有去想过,但细想一下,留知府为人虽然迂腐,为官还算正直,剿贼不力并非是官贼勾结,而是这个留知府的能力所至,有时候清官未必会有贪官那般随机应变的能力,因为他们喜欢按部就班墨守成规,不懂得变通,这也就是为什么类似钱大诚之流能这般讨得皇帝开心了。
话题竟然不经意地扯到了钱大诚的身上,那些喜怒哀乐的画面片段却在脑海中不断地来回切换“播放”,追风情不自禁地渭然一叹,也不知道母后和纳兰她们怎么样了?
“先生,先生。”
蔡老虎喊了两声,追风方才反应过来,缓缓道:“合家四兄弟当中,合三是唯一一个有秀才功名的人,而且据我所知,合三和合大合二合四并不是一路人。”
“哦?说下去。”蔡老虎饶有兴致。
“当年合大兄弟三人拉帮结派干着人贩子的勾当,合三是坚决反对的,合三那时只想在仕途上寻找出路,希望有朝一日入朝为官,有道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后来合三果然高中探花,并在放榜那天,他与留知府的千金偶然邂逅于赛水桥。”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儿?那后来呢?”
“留知府也比较看好这位青年才俊,双方正要谈婚论嫁之时,留小姐却在夜里被人捂死在被子中,经过排查,证明此事与合三并无半点关联,可是俗话说的好,我不伤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悲痛欲绝的合三自是以为都是他没能保护好留小姐,便下定决心要协助留知府找出杀害心上人的凶手。
而与此同时,留知府意外得知合三有三个兄弟是土匪强盗,再加上有人在他面前嚼舌根,说合三和他那几位兄弟早有勾结,留知府勃然大怒,便不分青红皂白地将合三抓了起来,合三为人光明磊落,声称自己没有做过任何昧着良心的事儿,因此遭到了酷刑的折磨,几度晕死,留知府念在他和自己女儿两情相悦,便给了他一个重生的机会。”
“什么机会?”
“知府大人让他将山寨里的几位兄弟引诱到官府事先设好的陷阱里,然后一网打尽,合三不肯就范,无奈之下,留知府只好判他一个斩首之刑,却不料行刑之日,合大三兄弟前来劫法场,合三被救出后便到了谷崖寨,从此落草为寇。”
“原来如此。”蔡老虎觉得如果是这样的话,也就不难理解留知府的心情了,留知府一定是觉得女儿死得不明不白,不能将合三就这么给杀了,可心里又在为当年自己的愚蠢感到愧疚,矛盾重重之下,所以不敢开口为合三说情。
迂腐的老头,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书都读到屁—股里去了。
“那留小姐究竟为个人所杀,事后可曾查出?”
“留知府后来发现杀害自家女儿的凶手不是别人,而是年轻的管家肖六,肖六爱慕留小
姐多时,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尤其是当肖六得知老爷即将要给小姐和合探花举办婚礼的消息后更是恼羞成怒,便于那天夜里趁小姐熟睡之时想要强行凌辱,留小姐拼死挣扎,肖六怕惊动府上下来,狠心用被子捂死留小姐,尔后趁留知府伤心欲绝之时,故意在他面前诬陷合三,既能借刀杀人,又能为自己找个替罪羊,可谓一箭双雕。”
啪——
蔡老虎一掌劈在茶几上,茶杯掉在地上碎了一地,他恨道:“好个阴险的肖六,好个糊涂的留道恩。”顿了顿,转头看着追风,微微一笑:“追兄弟你又是如何得知这么多的?莫非又是算的?”
追风浅笑地摇摇头:“学生即便会算,也不会整理出这么完整的一个故事,这些都是学生和花弧前去知府周围那些老百姓口中打听到的,其中虽有出入之处,但大体上就是这层因果关系。”
蔡老虎点点头,深深叹道:“这个留知府也是刚从别的地方调过来,我与他也没什么交情,但听追兄弟你这么一分析,我还真得好好斟酌一下了,我虽不喜这些迂腐的老匹夫,不过这个老家伙为官还算清廉,总得给他留点面子吧。”
接着,转头,向一旁的蔡大勇命令:“一会儿你把合三单独给我带过来,我来审问他,如果情况属实,就免他一死。”
“万万不可。”追风立即阻止道:“将军误会学生的意思了,既然您刚刚在席上已经表明了您的立场,岂能说变就变?”
蔡老虎一头雾水,挠挠头:“追兄弟此言何意?”
“将军一言九鼎,莫要更改,否则便会失信于人,现在全城百姓都在盯着将军手中的那把铡刀呢。”
“什么意思,还要杀?”蔡老虎作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追风不紧不慢地点点头:“是的,必须,杀!”
蔡老虎看看蔡大勇,后者也是一脸的匪夷所思。
……
次日黄昏,审讯室内,合家四兄弟一身囚衣地跪在了地上,虽说是由知府亲自过堂,但基本上是蔡老虎的一言堂,留知府几次插话都被打断,他只好识趣地保持沉默,只等蔡老虎问到自己的时候才开口。
追风也在场,本来他是不想来的,老实说他很不喜欢这种紧张的氛围,面对这一张张将死之人惨白的面孔,他会觉得于心不忍,甚至是不安,毕竟这些人在山寨的时候待自己还是不错的。
奈何蔡老虎一再邀请,他只好硬着头皮赶过来听讯,不过他只管聆听,其它事一概不过问便是。
“……本将军判你们斩刑,你们服还是不服?”蔡老虎知道,就算他们心里不服,也是死路一条,之所以审到最后来这么一句,他是想想看看这合家四兄弟对死是一种什么样的态度。
合大面不改色,哈哈笑道:“服又怎样?不服又当如何?到头来还不是脑袋搬家,爷爷没啥好说的,要杀便杀,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然后朝其
它三兄弟道:“哥几个,后悔跟着哥哥干吗?”
“不后悔。”老三和老四的声音很大,令在场所有听讯的人都吓了一跳,只有老二一言不发。
合大的目光很快又瞟到了蔡老虎旁边的追风身上:“小子,你有种,我合大和兄弟们在江湖上闯荡多年,没想到居然最后会栽到你这么一个毛头小子手上,我无话可说,但看在我曾把你当做兄弟的份上,可否帮我再做最后一件事情。”
“合大当家的请说。”
“我们兄弟四人的脑袋都得分家,希望在我们死后,你能找几个像样的仵作将我们的脑袋缝合在一块儿,也算给我们留了个全尸,他日投胎在这个世上也能做个完人。”
说到这里,他的脸上流露出些许遗憾和自责,微微转头看着一声未吭的合三道:“老三,你是兄弟中最出众的一个,不应有咱们一样的下场,都是哥哥害了你啊。”
“大哥千万别这么说,哥哥对小弟疼爱有加,在山上和兄弟们在一起这些日子,是兄弟我一生当中最开心幸福的日子,来世,我还要做你的弟弟。”合三决绝道。
追风听到这番话后,心里却是莫名的感动,眼角的余光却发现留知府的眼圈也红了,到底是个善良的老人啊,在得知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他除了同情还能做什么呢?
蔡老虎一向嫉恶如仇,此刻也不由被他们兄弟间的一番话所打动,倒是那个合家老二有点怪异,此人从始至终一言不发,像是耳朵出了毛病。
蔡老虎注意到他的双腿在颤抖,便道:“合二,你就没什么话要说吗?”
合二方才一言不发,不是不想说,而是不敢说,见蔡老虎问到了自己,他心中的那点求生的欲望再次升起,扑通趴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将军饶命,强抢民女,夺人财物,全都是我大哥和老三老四他们干的,小人也是被逼的,因为小人如果不听他们的话,他们就会杀了小人,如果真要定罪的话,小人充其量是个从犯,还请大人饶恕小人死罪,小人下辈子就算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大人的恩情。”
“二哥,你胡说些什么?我们几时逼过你?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话?你还当我们是兄弟吗?”老四不禁义愤填膺。
合大气急生悲,他只知道老二向来与兄弟间的关系一直不太和睦,却没想到到头来还是一个软骨头,他摇摇头,深深叹了口气:“老四,随他去吧,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若想保命,必会将身上所有罪责撇得一干二净,将军明察秋毫,岂能会被一个小人给蒙敝了双眼?”
听到合大这么说,合二心都凉了一大截,只是他不甘心就这么被砍了脑袋,心中绞尽脑汁一番,忽然将目光转到了留知府身上,“知府大人,不管怎么说,我家三弟和您女儿也曾有过一段姻缘,他也可以算得上是您的半个女婿吧,常言道女婿半子也,他是您家姑爷,我又是他亲二哥,您不看僧面看佛面,帮我们向将军说句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