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定定地看入我的眼睛，一双红唇开开合合，无声地对我说：去东海。
我抽刀指向她的脖子。
她不动声色地抬头看我。
一旁的仙女们尖叫着逃开，之前那个想要偷袭我的老头子颤抖着退了两步，伸手冲我直摆：“哎哟哟！快把刀收了、收了！你这妖女！王母娘娘啊！快来人保护王母娘娘啊！！”
躲在玉桌底下的玉帝听了，撅着屁股从桌底下另一边颤巍巍地探出头来。我斜睨一眼，正好与他视线对上。他骇了一大跳，一屁股坐地上，不但掉了帽子还磕了头，连滚带爬地逃开去，趴在地上伸手大喊：“快、快去喊佛祖来！！”
孙悟空一脚踢上那高高撅起的屁股，将他踹翻在地：“就知道喊佛祖来！你这个玉帝老儿除了喊佛祖，还有其他本事吗？！”
“弼马温！你做什么？！”托塔李天王虚举着空无一物的手，似乎还托着个什么东西在上面，另一手指着孙悟空，气得大喊。
哪吒还在一边捡回飘落了一地的红绸段，一边抹眼泪。
孙悟空正眼都不给他一个，只是掏了掏耳朵，用十分大的音量自言自语道：“啧，近来俺老孙身上跳蚤又多了，见天儿吵吵吵个没完，烦人得紧！”
托塔李天王以为他没听见自己的话，刚在再吼一遍，随即意识到了什么，噎住一般涨的脸色通红。
我冷眼看着一片混乱的凌霄宝殿，突然觉得无趣，又把视线收回，放在西王母的脸上。
“我杀了河伯，你却打算放我走？”
“你不信我？”
我“呵”的一声笑出来：“不信。”
然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冯夷那孩子，控制不了内心的魔，一直想寻死，但我无能为力……神是不能杀魔的。”
我皱眉，随即嗤笑：“神杀不了魔，那要神何用？”
“无魔也无佛。”西王母深吸一口气，“如果没有魔，那便没有佛。更不会有神的存在。”
“但魔可以弑神。”我手中一点点用力下压刀柄，“我有这鬼卿，今日你们谁都别想安生。”
“佛祖来了你只有死。”西王母快速说道，“你是被迫入魔，不是由心而外，现在克制自己的恨还不迟！现在如果任由你的很恣意生长，只会成为第二个冯夷！”
我冷眼看她微微激动的脸。
她突然站了起来，像是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脖子上还架着把刀。
我抿唇将刀锋贴上她雪白的脖子，殷红的血一下子流了出来。她却无视我的压迫，依然站直了凑近我的脸，抬头看入我的眼睛，用只有我们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快速说道：
“你也不希望有人因你而入魔吧？”
我猛地看她：“你什么意思？”
她却不想再多说，坐回了椅子里。
我刚要再问她，身后突然传来破空声，我快速闪过，一把金色箭羽转瞬间擦着我的头皮钉入眼前的琉璃柱上。
转身只见二郎神在混乱的凌霄殿另一边，手中的弓弦嗡鸣着颤抖。
此时有人大喊：“佛祖来了！佛祖来了！”
“有救了——！”
“佛祖快来！快收了这妖女！！”
远处天边一阵金光大盛。
西王母突然低声喊道：“快走！”
还没等我来得及反应，后领被人一把抓住了提溜起来，脑袋后传来孙悟空的猴子声音：“下次再来找俺老孙大战三百回合吧！”
他将我一把扔在地上，抡起金箍棒就要扫我。
天边突然传来一声柔和的声音：“住手。”
明明只是普通说话的音量，却准确地传到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我从地上跳起来，就见天上浮云全部驱散开，身着白衣的观世音站在莲花座中飞了过来。
随即金光大作，一颗山一般大的头颅从云层中显现了出来。
凌乱的凌霄宝殿中还有意识的神明仙子统统跪倒拜服，口呼：“拜见佛祖——！”
玉帝老儿屁滚尿流地从地上爬起来，匆匆将帽子戴在头上，跑到佛祖跟前：“佛祖，快、快收了这只妖女！！”
佛祖没看他，一双黑的不见底的眼睛看向我身后：“斗战胜佛。”
我听见后面传来几不可闻的一声啧牙声：“在呢，何事？”
观世音菩萨开口：“南方的事，还请战斗胜佛去处理。”
“南方的事，关俺老孙屁事？”
菩萨只是对他微微笑着。
孙悟空低声骂了一句，拿金箍棒垂了垂我的肩，喊了声“筋斗云”，化作一道红光飞走了。
我握紧鬼卿，抬起头，直视佛祖。
佛祖的模样，就如同那些寺庙里摆放的佛像一般。像是死物。
刀尖不偏不倚地指向他：“擅闯天庭的妖女便是我，如来佛祖，你可要降罪于我？”
话音未落，四周就传来神仙们倒抽凉气的声音。
“这妖女竟敢……！！”
“疯了！这妖女定是疯了！！”
“竟敢如此大胆……荒谬！！”
疯了吗？
是，我也觉得我是疯了。
但是，我并不后悔。今日就算葬送在这里，尸骨无存，我也不后悔。
因为我杀了河伯，闯入了天庭，和孙悟空大战了数百回合，掀了这凌霄宝殿，砍了李天王的塔，断了哪吒的混天绫，还吓得玉皇大帝撅着屁股躲在桌子底下。
看，连如来佛祖都来了。
历史上能做到这种程度的，能有几个？
孙悟空，亓方白。
还有我。
至少我来过。我反抗过，吼叫过。
我不后悔。
想到这里，我胸膛快速起伏着，环视这一圈狼狈至极的神仙们，再看向半身藏在云层之间的如来佛，再也克制不住内心肆意生长的快意，放声大笑起来。
笑到肚子发疼，眼泪都笑了出来。
“鬼卿你看。这些神仙们的嘴脸。”
我哈哈大笑着，在凌乱的凌霄宝殿之中指着那群神仙们，笑得肆无忌惮。
“我看到了。”鬼卿轻声对我说。我知道他也在跟我一起笑。嘲笑着。
“落棠，你笑什么？”观音菩萨问我。
我冲她连连摆手，擦擦眼角，还是止不住笑意：“没、我没在笑……哈哈哈哈哈！！”
“死期将至，还不知悔改！”玉帝指着我跺脚，“佛祖！还不快快将这妖女拿下！”
如来闭起眼睛，微微摇头。也不知在为何事摇头。是为我，还是为玉帝。
然后他开口：“落棠，你应该知晓，擅闯天庭，罪无可恕。”
“知道，知道。”我笑得连话都说不清了，“我还知道这世上无人能逃出你的手掌心。哈哈哈哈！”
“你既然知道，那我便要罚你了。”
我继续笑：“行、那你罚吧，罚吧！哈哈哈！”
“我罚你去东海取一块宝玉来。你可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