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深夜,刚下了场大雪,地上厚厚的积雪没来得及扫去,连老鼠都没有踪迹,更别说人了。一家客栈门口挂着的灯笼昏昏暗暗的,勉强照清楚了牌匾上的字和门口堆积着的雪,混合着冰渣子,看着便给人一种寒气。敲门声突兀地在这条街上响着,刺破了宁静,远处不知谁家的狗吠了几声,似乎是冻得,很快就没了声息。
敲门声还在响着。不知谁家里传来一句咒骂声。
过了许久,门内才传来伙计抱怨的声响:“啊哟喂这位客官,您可真会挑时候来啊!”
门上传来开锁的声音,伙计从里面费力地将门推开一点,就再也推不动了,只从门缝里露出一张冻得通红的脸和睡眼惺忪的眼来,皱着眉问:“客官你是来打尖儿的?”
我裹了裹身上的棉衣,从领子里露出嘴来,呵出一口白雾:“是。”
伙计啧了一声,虽然满脸不情愿,但还是说:“您等等,让我把门口的雪扫了……”
“不用你扫。”我说完,把半边脸都藏回领子里去。外面真冷。
“啥?”伙计搓着手,皱着眉看我。感觉就像是被人耍了一般。
虽然不情愿,但我还是不得不伸出手,按在有些破旧的门板上,按了按感觉了一下,然后用力一推。
木门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倒在了地上。
门后的伙计吓了一跳,所幸反应机敏急忙跳开了,没有被殃及。
我踩上门板,冲他歉意地点点头:“抱歉。你们的门似乎要换了。”然后走了进去。
伙计傻在原地。
我走进去,敲了敲柜台。柜台后裹着厚棉毯打盹的老掌柜猛地睁眼,眨了眨,迷迷糊糊地转头看我。
我说:“打尖儿。”
老掌柜的眨了眨眼睛,深吸一口气,捏了捏鼻梁,从衣服口袋里摸出眼镜来带上,摇摇晃晃地走到柜台前,拉开抽屉取出一本簿子来,翻了翻:“唔……二楼还有空房,客官看是要东边那间,还是西边?”
“东边。”我说。
他拿着毛笔颤巍巍地在簿子上勾勾画画了一会,喊来刚才给我开门的伙计:“送她去二楼闲云间。”
那伙计瞪着我,拿过掌柜的递给他的钥匙,有些害怕似的与我保持着三步远的距离,弓着腰带我走了上去。
正在上楼梯,店门口传来一阵骚动。
我转头望过去,就见一个书生装扮的男人冲了进来,头也不回地冲老掌柜的吼:“来三坛十年的女儿红!”
说罢,径自做到角落里一个单独的位置上,趴在桌上不动了。
老掌柜的皱紧眉头长叹一声,有些不情愿地抱出一坛酒来,“咚”的一声送到那桌上,立刻就回到柜台后了。
酒一来,那男人就猛地伸手揭开盖子,也不用碗,对着坛口就长大了嘴往肚子里倒。
伙计也看到了,啐了一口:“晦气!怎么又来了!”
我来了点兴趣:“这人你认识?”
“认识?我宁可不认识的好!”伙计愤愤地骂了一句,突然意识到什么,有些小心地看我一眼,我对他回以友好一笑,他才继续说下去,不过语气情绪收敛了很多,“这个人,整个就是个白眼狼!败坏我们一个城的名声!”
“怎么个白眼狼法?”我问。
伙计来劲了,知道那男子醉醺醺的不省人事,就放开了声指着他骂:“这人啊,当初就被人丢在路边上的!被我们这条街后的李氏捡了去,做了养子,当个宝似的拱着养大。结果呢?这人去京城考试,李氏就病倒了,邻里都不知道给他写了多少书信喊他回来,他倒好,音讯全无!这也就算了,结果他高中探花回来,李氏死了,他却不肯给李氏办丧,还假惺惺地说不承认李氏死了!嘿你说这人是不是个白眼狼?李氏这么多年,一生未娶,辛辛苦苦拼死拼活就为了养活这个祖宗,到头来却只落得个死了也没人办丧的下场!要是我,我早就化作厉鬼来找这头白眼狼了!还探花呢!我们城,宁可不要这个探花!”说罢,又恨恨啐了一口。
“你说他考中了探花?”我看了一眼下面拼命灌酒的男子,的确是书生打扮,但着实凌乱地不修边幅了些,头发都有些蓬乱,形象全无,要不是穿得像个书生,被当做乡野莽夫也不意外,“既然中了探花,那为什么还在这里成日醉酒呢?不应该早就得了一官半职,升官发财去了吗?”
伙计愣了愣,随即一摆手:“哼!肯定是京城里的大人们知道他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怕以后也落得个跟李氏一样的下场吧!我看啊,他就是活该!”
我点点头,又看了那醉醺醺的探花一眼,让伙计领我进屋去了。
屋子还算干净,从东边开的窗望出去,能见到下面安静的街道和对面层层叠叠的屋顶。一片雪白,在深夜里显得尤为空虚。
我将鬼卿从腰带上接下来,放在桌上,点了蜡烛:“诶,你说那个探花如何?”
“什么如何?”鬼卿的声音闷闷的。
我眨眨眼睛:“你怎么了?声音好奇怪。”
“没怎么。”他说,隔了一会又说,“冷。早点睡吧。”
“你还没说那探花如何呢。”
“没如何,不就是肚子里有点墨的凡人嘛。这种人最麻烦了。”
我不置可否,整理好床铺,将他裹了进去:“暖和点了?”
“里面是冰的。”鬼卿不满地嘟囔,“你进来,进来。”
“等等。”
我简单擦了擦脸,脱了棉衣钻进了被子里。果然是冰的。
我裹着被子抱着鬼卿焐了一会,终于热了起来。
“鬼卿。”
“嗯。”
“你要睡了吗?”
“嗯。”
“我们什么时候到东海?”
“唔……已经到青丘国了,快了。”他的声音有些迷糊。
“那你睡吧。”
“嗯……”
我转头对着桌上的蜡烛轻轻一吹,蜡烛熄灭,房间里瞬间暗了下来。
皎皎月光从半开着的窗子里透进来。
我睁着眼睛看月光下镀着一层蓝光的鬼卿。不由想起那天在凌霄宝殿的情景。
如来说,要让我去东海找一块宝玉回来。
具体是什么样的宝玉,他却没说。
我本打算拒绝的。他却问我,想不想知道生父是谁。
我犹豫了。
他又说了一个人的名字。亓方白。
他没有明说亓方白和我生父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但是他所说的让我不得不往那个方面去想。
然后我又想。亓方白当年也被如来支使去东海找一块玉。那我要找的是不是也和他的是一样的?
他明明已经拿到了,回来的时候为什么要跳万劫?
他……真的是我生父吗?
一千年的事情,一千年以前的人物。
想想都不可思议,一千年以前震动了整个三界的人,会是我的生父……
每次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心脏的颤抖。有时候也知道很可能是如来的一个圈套,一个让我听话保护天界的陷阱。
但我还是忍不住跳了下去。
生父。生父。如果亓方白是我的生父……如果我见到了他……
虽然我已经入魔了,但是……
我忍不住伸手,按了按胸口缺掉的一块。
鬼卿感觉到动静,突然问:“怎么了?”
我一吓:“你不是睡了吗?”
“嗯……乖,你也睡吧,不早了。”他含含糊糊地说。
我屈指,轻轻扣了扣他的刀柄。
从那天之后我与鬼卿之间的精神联系达到了一个空前的高度。有时候只要他动动流苏我就知道他想吃什么小吃了……好吧虽然他是一把刀。
鬼卿跟我解释过,为什么之前他在我手里不能发挥出全部的力量。
那就是,心中的魔。
鬼卿是鬼刀,虽然带了个“鬼”字,但其实是魔物。使用他的人,心中有魔,才能真正地挥动他。
“之前几个持有者都是被我带入魔道的,不过你这个小丫头嘛……是个意外。”当时他是这么说的。
至于哪方面的意外,他又含糊带过了。
好吧,心中有魔。尽管我不是自愿的,但到底还是因祸得福,拿着鬼卿变成了一个相当厉害的人物?
我暗暗点头,这么安慰自己道。
其实入魔也没什么不好,日子还不是照样过,我还不是照样去东海。
不过鬼卿也说了,魔虽然是放纵自己心意的存在,但还是不要过于肆意的好,否则就会被血珠吞噬——就像他前几任持有者一样。
想到这里,我点点头。养生本来就是个永久性的行动,即使成了魔,也还是要懂得修养身心。
我闭上眼睛,决定明天去会会那个探花。相信未来几天的日子都不会无聊了。嗯。
PS:不知不觉已经一百章了啊……好吧难得爆点字数庆祝一下……虽然我觉得3000和2000没什么两样,心情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