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卿却没有立刻放他下来,还在不停将他往天上踢,等他接近的时候说道:“你先说,我再放你下来。”
刑天脑袋依然惨叫着:“你——放——我——下——来——先——!!”
“你不说,就不放。”
鬼卿说罢,一个猛打,这次刑天在空中待着的时间是最长久的。
我仰着脖子等了半天:“别把他弄死了。”
“我有分寸。”
鬼卿说完,刑天的脑袋就飞速砸了下来,伴随着他撕心裂肺的惨叫:“我说我说我说!!我真的说了啊啊啊!!”
“玉兔在哪里!说!”
“在、在北边——的一个山——山谷里!!我——带你——们——去——!!”
鬼卿在他脑袋着地之前一把甩过去,减缓了他落地的冲击力的同时,将他踢出去了数十步远。
我看着那颗缺了一道头发的脑袋在远处堪堪停下,彻底没了动静。
不会……真被弄死了吧?
等我赶过去把他的脸翻上来看的时候,哪里还有花花公子纨绔子弟,五颜六色鼻青脸肿口吐白沫,几乎连人的轮廓都要分辨不出来了。
想了想,还是从包袱里翻出一些药草来,随手撕碎揉了揉,铺在他脸上,再拿布草草包好了。
鬼卿拿刀柄瞧瞧他裸露在空气外的头皮:“别装死,起来!”
我手中的脑袋一个激灵,前一刻还紧闭的双眼立刻睁开了,看着我和鬼卿讨好地笑着:“嘿嘿嘿……女侠……会说话的匕首……你们看,我该招的都招了……就……放过我吧?”
鬼卿冷笑一声,慢慢靠近他的眼皮子:“你说呢?”
微微上扬的尾音连我听了都忍不住颤了颤。
“可……可我这不受伤了吗……”
刑天脑袋抖得连我都觉得可怜了。
“嗯?”
“!!我带你们去!这就带你们去!饶命啊大侠!饶命啊!!”
鬼卿哼了一声:“自己下来带路。”
刑天脑袋哼唧哼唧半天,十分可怜并且艰难地从我的手中滚到地上。
我心中一提——难道……真的要长出一双腿来……??
忍不住屏住呼吸,双眼死盯着他……的脖子瞧。
鬼卿暗中拍拍我:“你干嘛?”
我有些小兴奋:“他会不会长两条腿出来?”
鬼卿默了默,声音有点像是喉咙里卡了根鱼刺似的:“我不知道啊……你自己看看吧。”
只见刑天的脑袋深呼吸几下,运足了力气,猛地往后一仰——
骨碌碌碌碌……
我站在后面默默地看着那颗脑袋费力地往前滚着。滚出了十多步远,似乎意识到什么,笨拙地停下,原地转了一圈回来看我,大喊:“女侠!你怎么不跟上来啊?没有陷阱的!真的!”
我……默默跟上去。
鬼卿在一旁憋笑憋得辛苦。
刑天脑袋所说的那个山谷离这里并不远,走出了女祭女薎二人的绿洲,很快就到了。
此时月亮已过中天。银白的月光洒在荒漠之上,目光所及之处结实一片静谧。
我裹了裹衣服。不知是不是错觉,越接近那个山谷,吹在身上的风越大越冷。原本就寒冷的大荒夜晚,在此时更显得寒冷难熬。
“冷吗?”鬼卿突然问我。
“啊?”我愣了愣,不知为何在这寒风之中我似乎听到了一声声的低喃,仿佛是人的叹息声。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鬼卿已经开始低声念起了咒语,一道蓝色的屏障立刻在我的周身显现出来,却在一瞬间又隐去了踪迹。
顿时暖和了不少。
“保护结界?”我问。
他“嗯”了一声:“刺破那个圈套的保护结界时,我就同时领悟到了,今天正好可以用用看。效果不错。”
“领悟到了什么?你之前……”似乎没用过这个结界?
“怎么解释呢……”鬼卿顿了顿,“每个结界的施展都需要咒语,而施法者念出的咒语就藏在结界本身里。我在直接触碰到那些结界的时候,是可以‘听到’那些咒语的。正巧这个保护结界的咒语也简单,就顺道拿来用了。”
我点点头:“那你能叫我使用结界吗?”
他却没有马上回答,只是默了默。
此时本在前面滚的脑袋突然滚了回来:“什么?有保护结界?快让我进去暖……噗!”
他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被弹开了,连着滚出去好远。
鬼卿说:“你给我好好带路。”
刑天脑袋嘤咛一声,寂寥地在前面滚着,然后立在一道裂缝之前,转头对我说:“就是这儿了。”
我走上前去看。
“这里原来是一条小河,不过变成大荒之后,河水干枯,只留这么一条河床。风蚀土落,渐渐成了这么一个小山谷。”刑天脑袋在一旁谄媚地道。
“玉兔呢?”我皱眉看着空旷旷的一条凹道,问。
“请稍等片刻……”刑天脑袋默默往后退了退。
鬼卿轻轻巧巧甩了一道刀气,贴着他的后脑勺刺进了土里。
刑天脑袋一惊,吓得乖乖不动了。
“你最好不要骗我们。否则。”
“是是是……我真的没骗你们,真的!等、等月亮到了那个方位,就、就可以了……”
他斜着眼睛示意天上的一个点。我看了看,快了。
从北边刮来的风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大,越来越冷。即使在保护结界里,我依旧能听到外面风的尖叫声,和刑天脑袋冷的牙齿打颤的“咯咯”响。
风中的叹息声也越来越近。
就在此时,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一条粗大的蟒蛇,蜿蜒爬行着,停在山谷的对面,眼睛盯着谷底,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伺机而动。
明月走入正位。
突然一阵强力的大风呼啸着席卷而来,漫天黄沙在月光下散发出银白的光亮,我几乎要被吹跑。
一片混乱中,只见谷底一处突然破开,晶莹的泉水猛地喷了出来。
在对面的蛇在同一时刻伸展身体,化作一把飞箭越入泉水之中。再次跳出来的,却是一条半边干枯的鱼。
一半干枯的鱼甩着鱼尾在空中划出一道透明晶亮的弧线。银色的沙子洒在它身上,为他的鳞片都镀上一层银。
刑天脑袋在飓风中大叫着:“来了来了!!是鱼妇!他活过来了!!”
我来不及分辨他所说的含义,之间那条半边干枯的鱼渐渐散发出刺眼的银光,从原本的一小条逐渐变大。
汇成人形。
PS:《山海经·大荒西经》:有鱼偏枯,名曰鱼妇,颛顼死即复苏。风道北来,天乃大水泉,蛇乃化为鱼,是为鱼妇。颛顼死即复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