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城,血蝠暗暗松了口气,心中暗道好险,两位老祖虽然不懂得运用力量,但修为实实在在比自己高些。
如果能将此二人收服,回去见了殿主,无疑是大功一件。
经过这一晚上,想必宁海城人心已乱,说不得明天直接投降了。
正如他所想,宁海城中所有人都似乎失去了生气,因为这一天遭受了太大打击。
两位老祖竟然跟那个魔头一样是魔修,宁海城地下原来是个魔窟,最要命的是,两位老祖和海宏博三人围攻那个魔头,却仍败下阵来!
这样的局面还有什么希望?明天一大早就要迎来终结。
面对毁灭,面对死亡,又有哪个人能够不疯狂?每个人心中都仿佛酝酿着一座火山,却无法喷发,因为,一切都没有意义,一切都是徒劳。
宁家大殿中,宁家主皱眉问道:“晨阳,你师父回门中请求增援,却为何还没有动静?”
赤羽搏眉头紧皱,微微摇头,算起来,师父和疯师叔回去也有数日了,如果一切顺利,两派高手应该可以赶过来了,却为何迟迟没有消息?难道师父他们出事了?
海梦云一如既往的平静,独自坐在大殿角落,拎着一坛酒时不时喝一口,却没有喝醉。
今天一战她可是很卖力气,衣服上满是血迹,却大多是宁海城族人的血溅上去的。
气氛有些压抑,菲儿却轻轻一笑道:“看你们一个个愁眉苦脸的,说实话,今天族人们的表现很令我感动欣慰。
以往的他们虽然表面老实本分,客客气气,心中却互相攀比,互相猜忌。
而今天,遭遇这么多严重打击,所有人竟然都没有退缩,没有焦躁,没有表现出以往的自私,狡黠。
两位老祖被海宏博逼了出来,却没多说一句,只是拼了性命与那魔头死战。
海宏博虽然自以为是,狂傲自大,可今天,他失了一臂也没有退缩,没有多说一句话。
海容香那个女人总爱搬弄是非,而今天,她的脸受了很重的伤,看起来触目惊心,她却没什么表示。
所有人都没有退缩,修者们追杀那十来名神海期魔修,凡人们也没有任何抱怨,直到现在仍安安静静。
没有人逼问两位老祖为什么是魔修,没有人来这里闹事。
大家都在安静等待明天,即便那将是一切的终结。
面对死亡,所有人反而那么镇定,那么团结,互相理解,互相信任。
这么多年了,我从未想到宁海城能达到这样的协调,这样的宁静。”
众人心里一酸,菲儿这丫头自从那次变故之后就像变了个人,只看到人心中的丑恶与阴暗。
话又说回来,无数年的平静掩盖下,人们心中确实酝酿着一股躁动。
而现在,生死存亡之际,所有人才真正意识到以往的宁静多么宝贵,多么难得。
如果能度过这次危机,想必宁海城将迎来真正的宁静祥和,问题是,还有机会吗?明天说不定就是终结。
亚若站起身,面色从容道:“两位家主,小女
子有一问。面对强敌,难道你们的选择就是坐以待毙吗?”
两位家主面色齐齐一变。他们也无计可施,这才无动于衷。
亚若冷笑道:“说句不好听的,狗急了还能跳墙,又有句话叫做困兽犹斗。
如果让我选择,横竖一死,即便打不过敌人也要想尽办法让他付出惨痛代价。”
宁家主苦笑道:“还能让他付出什么代价?今天所有人就已经尽力了。何况,几次下来,城中修者也已损失了很多。”
亚若道:“此言差矣,依我看,城中战力足以灭杀了血蝠,只不过这份战力没能发挥出来。”
海家主道:“姑娘是说两位老祖和海宏博?
他们的修为确实已经很高,可两位老祖年轻时便被困在地下,那时他们不过是两个实力低微的小散修。
二百年不见天日的苦修换来如今的修为,可他们的实战能力无法达到该有的水平也在情理之中。
海宏博也一样,久居宁海城,根本没真正与人厮杀过,又能要求他怎样?
如果还有充足的时间让他们适应战斗,哪怕只有几天也好,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亚若道:“家主说得都对,可有时候一个人能发挥出的力量还跟他们的心境有很大关系。
你们是否体会过,有时含恨一击,或者狂怒一击,能使出的力量要远超平时?”
宁家主不解道:“姑娘年纪不大却心思灵巧,如果想到了什么不妨直说。”
亚若淡淡一笑道:“也没什么,只是觉得,最后一天晚上,大家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不妨都敞开心扉。
两位老祖在地下闷了两百年,就不想跟后人们围坐一起,说说心里话吗?
海宏博心高气傲,却突然遭受如此打击,就不想有人陪在身边给他鼓励嘛?
其他所有人,修者也好,百姓也好,面临明天的灭亡,就不想在最后的一晚做点什么吗?”
海家主轻轻一叹道:“是啊,这个时候,大家或许应该放下所有,好好坐在一起说说心里话。
可这终究对明日一战没什么帮助。”
亚若笑道:“不,那可未必。我想说,世上有爱才有恨,心中有了温暖,才会为一些比生命更宝贵的东西抛头颅洒热血,含恨一击。”
两位家主同时小声重复着:“含恨一击?”心中似有所悟,却又一闪而过,没抓住到底是什么。
亚若道:“我提议,请两位老祖出来,让海宏博也过来,召集所有修者,甚至所有百姓,拿出城中现有的物资,今夜,所有人围坐一起,敞开心扉,好好吃喝一顿。”
两位家主相视苦笑,都这个时候了谁还有心思吃喝,不过也罢,难道要死气沉沉度过这一夜吗?
命令传下去,所有人心中都是苦涩的,再多的山珍海味摆在面前也食之无味,可是,与其在惶恐中度过一夜,还不如尽量放松一下。
没有热情,没有喧闹,凡人们一个个僵尸一般准备着。
将已经没人居住的房屋拆了,木板可以用来摆放物品,茅草可以
用来生火。很多人眼中却已经含了泪!
就算一场最大的祭奠吧!为了死去的上千亲人,同胞。
夜幕降临,当所有人走出来,看到眼前的情景时,都不由心中一震。
在倒塌的中心小殿附近,一个高达五六丈的灵台立在那里,甚至比宁家大殿还要高,上边是大大的一个“奠”字。
这么大的灵台要多少人费多少功夫才能造出来?
底座由无数石头堆积而成,其上还有斑驳血迹,上边是巨大的木头架子,所用的木料恐怕足有上千根。
这都是百姓们自发做的,人多力量大,半天的功夫就做好了,甚至没什么动静。
看到这超乎想象的巨大灵台,所有人心中都狠狠一抽,心中涌起酸涩、哀伤,同时,也涌起前所未有的恨。
宁海两位家主带着一行人来到灵台前叩拜,然后,看着围在城中心附近的人们,心中酸楚更甚。
上万的族人都聚在这里,安安静静,没有议论、吵杂,只能听到压抑着的抽泣。
世人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那是因为,将死的时候人心中有了不舍,从而理解别人的不舍,有了苦痛,从而理解别人的苦痛,有了伤悲,从而理解别人的伤悲。
无需言语,所有人的心都可以彼此理解,互相共鸣。
即便明天就要死,可所有人心中似乎都没有畏惧,仅有的,是积压良久却无处宣泄的仇恨。
海家大殿中,海宏博一个人静静坐着,左臂自肘部齐齐断掉,虽已经包扎却依然渗出鲜血时不时滴落地面。
他的脸色很难看,眼神空洞,仿佛丢了魂儿。
今日一战对他打击非常大,擅自做主将两位老祖逼了出来,却不料,两位老祖竟然是魔修。
自以为是设下圈套,打算引血蝠上钩然后将其围杀,却不料,一切都在血蝠的掌控之中。
本以为晋升元婴期实力已经相当不俗,却不料,和两位老祖联手围攻血蝠还险些丢了性命。
现在才发现,自己真真切切是个蠢材、是个废物。
怪不得上一任海家主没有将位子传给自己,怪不得之前族人们对自己并没有多少尊重,原来,在他们眼中自己根本就是块废料。
断臂处传来钻心的疼痛,可心中的痛更强烈,一生中最在意的尊严已经被自己亲手砸得粉碎。
正独自出神间,大殿的门被推开,缓缓走进来的是两位家主。
海宏博从纷乱的思绪中摆脱出来,冷声道:“你们来干什么?难道是来可怜我或者嘲笑我的吗?”
宁家主微微皱眉,海家主却从容笑道:“放下一切,跟族人们聚一聚怎么样?
或许是最后一次了,任何事都无需遮掩,大家敞开心扉,畅所欲言,你就不想听听族人们会对你说些什么?”
海宏博冷声道:“我不想见他们,不想见任何人。”
海家主道:“难道连两位老祖也不想见?多少年了,他们第一次出来就是借了你的光,没什么想对他们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