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依旧阴雨绵绵，寒冷刺骨。
宁天循着昨日的记忆，找到最近的一条金色裂缝附近。即使是下雨，这里依旧人来人往，车流不息，是一片比较繁华商场的十字路口。
看到“幻象”的能力断断续续，时有时无。昨晚见到宿舍其他人的“死状”之后，第二天他们正常醒来，宁天也没再看到奇怪的东西。但是内心深处，他有些不甘，于是他来到了这里。
“或许，不是我错了，而是世界本身变了模样。”
撑着伞在十字路口站了一下午，宁天也没看出什么。只是，直觉告诉他这里一定有哪里不对劲，只是他还没察觉到。
就在他打算放弃回校的时候，背后传来了秦灵的声音。
“我找了你一天。没想到回来的时候倒是碰上了你，怎么，在这里思考人生？”
“找我？有什么事？”宁天侧过头，看了眼秦灵。
“没什么，只是你的舍友说你昨天表现很异常。”
“是很‘异常’。”
“所以，你到底在看什么？”秦灵目光随意的扫了扫四周，有些好奇。
此时，时间也差不多到了六点，路灯早早的开始亮了起来。森白的灯光闪了闪，终于还是将大街照亮了一些，但是光亮之外的地方却变得更加黑沉了。闪烁的灯光映在宁天的眼中，他只觉视线模糊了一瞬，随即，对面街道上传来一阵有气无力的吆喝声，是之前不曾听到的。
“十三酒吧重新开业，免费招待新朋友，持票永久打折。”
宁天好奇的望去，就见路灯下的昏暗处，一个三十岁不到的美妇人两手拿着宣传单也不派发，只是笑眯着眼，目光飘渺的掠过四周，不时慵懒的开口念着宣传语。
一身黑色小西装，一柄黑色雨伞，一头随性挽起的黑发，丰腴的身材，如瓷般的皮肤，精致的妆容……这是个浑身上下散发着知性和妩媚的混合气质，诱得人无法将目光从她身上拔离的女人。
然而，四周匆匆的车流行人，没有一人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一瞬。
就好似，没有人看见她一般。
秦灵半天没有得到回答，就见宁天双眼定定看着对面，她不由诧异的歪着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什么这么吸引人？
“你不是问我在看什么吗？”宁天有些激动，目光灼灼的盯着路灯下那个突兀出现的西装美妇，声音因为激动微微颤抖，“我在看这个！”
言罢，宁天穿过街上的车流，压抑着心中的悸动，缓缓向路灯靠近过去。
“十三酒吧重新开业，免费招待新朋友，持票永久打折。”
吆喝声机械式的重复着。
没有人任何人看着她，她眼中也没有任何人。当宁天站在她身前一米不到的地方时，她依旧懒洋洋的吆喝着，似乎没有注意到眼前的来人。
虚假的世界，就像一层轻纱将宁天的眼遮盖。而现在，他感觉到了，自己找到了线头，只要拉开它，轻纱后面的世界将会露出冰山一角。虽然不多，但是足以让宁天确认一件事——自己，到底有没有疯！
“十三酒吧重新——”
西装美妇倦意十足的打了个呵欠，正吆喝着，突然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她！
“嗯？”西装美妇有些意外，悠悠抬起眼帘，看着眼前表情扭曲的小家伙。
“你，存在吗？”
明明已经握住了柔荑一般的温软手掌，但是宁天早就不相信自己的五感，声音颤抖着问出了这么一个在平日看起来愚蠢之极的问题。
“我？当然不存在啊。”美妇掩着嘴莞尔一笑，一手将宣传单塞进宁天的手心，旋即抽开了手。
宁天还来不及反应，路灯接触不良一般闪烁了一瞬，昏暗，光明……人已不见。
西装美妇的回答让宁天懵住了，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判断。突然，手中多出的宣传单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模糊记得它的样子，是崭新的金色的纸张，但是再看手中，那宣传单似乎被岁月侵袭，土黄色……不对！
宁天的双手开始颤抖。
那张宣传单在他手中渐渐褪去土黄的外衣，岁月似乎不断的沉淀，纸张变成了灰扑扑的样子，上面的字迹已经完全看不清！变化还在继续，灰色……灰白色……粉末！
宁天骇然，下意识想要将它扔掉，但是手心已经沾满了粉末。岁月的攻击不依不饶，诡异的变化从宣传单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肉体在死亡。
宁天看着自己的手逐渐变得苍白，变得紫白，出现尸斑，最终变成了他醒来时，最初看到的自己。那个死去，或许还会不断“死去”的自己。
身后传来焦急的脚步声。他倏然回望，就见一个死人模样的女孩神情担忧的跑了过来，她腐烂的手撑着雨伞，浑浊的眼珠瞪了他一眼，似乎很不满的样子。
“还没绿灯，你跑什么，被撞了我可不会再收养你！”
看到秦灵“熟悉”的样子，宁天知道自己再度进入了那种不知名的状态。
惊喜吗？
因为自己很可能没有疯。
但是，为什么感觉不到一丝高兴，甚至，都感觉不到一丝解脱？！
宁天张了张口，却不知道怎么回答。突然，他目光惊讶的越过秦灵，再一次，看到了那条贯穿天地的金色裂缝！就在十米外，紧挨着另一杆路灯！
此时，一个举着红伞的女孩正漫不经心的走在那边，俏丽的脸低着，被手机的荧光照的森白。不知是谁的信息，让她笑开了颜。走着走着，她下意识的瞥了眼前方，看到自己即将撞到路灯，她调皮的吐了吐舌头，转身移开了步伐。然而侧身时，她的手肘一点一点的靠近金色裂缝……
“不要！”宁天有种不好的预感，喃喃着摇了摇头。
他想要冲过去，想要再开口大声疾呼。
但是，已经晚了。
在他眼中，那个笑靥如花的女孩触碰到金色裂缝的一刹那，毫无征兆，那红色雨伞下的笑颜就这般消失，仿佛“砰”的一声粉碎，整个人瞬间化作一捧金粉，在空气中飘散，随风而逝。
“不要……”宁天苦涩一笑，捂着额头低声自语，“呵，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宁天，你怎么了？你先冷静一下！我，我找人来接我们。”秦灵吓坏了，宁天的异常举动让她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虽然是宁天自己要求提前出院的，但是三个月的照顾，让她下意识的将宁天看成自己要保护的对象。
“不用了，我不会回去医院的。你看，我冷静下来了，不是吗？”宁天伸手拦住秦灵，挤出一丝微笑来。
只是，这笑容让秦灵更加不安了。
宁天的微笑看起来一点都不勉强，是很洒脱的微笑，一如秦灵过去在校园碰见的那个潇洒不羁的男孩。但是，在“疯言疯语”之后，这笑容显得那么诡异，透着一种让秦灵赶到寒冷的漠然。
两人陷入了沉默，秦灵放下了手机，宁天也渐渐敛去了笑容。
沉默了半晌，宁天不知想到了什么，抬步缓缓向金色裂缝走去。秦灵微微一愣，跟了上去，亦步亦趋的陪着他。
脚步在金色裂缝前停了下来，宁天收拢了自己的雨伞置身在冬雨之下，没有预兆，他抬手将雨伞扔向金色裂缝，淡漠的看着雨伞在触碰到金色裂缝后，化作金粉，渐渐消散在天地。
“你……”秦灵诧异宁天的动作，在他扔出雨伞的时候下意识的开了口。随后，雨伞消失了，秦灵双眼闪过了一丝茫然，再看在雨下淋着的宁天，不满的一撇嘴，“你这人也是，这么大了，不知道下雨天要带雨伞吗？”
“不带雨伞吗？”宁天喃喃自语，随后突兀的笑乐了。
“怎么？嫌我管得多？那我还是回去好了，明天就打电话叫人把你抓医院去。”秦灵觉得自己有些自作多情，白了宁天一眼，却没有离开，反而走近两步，让雨伞将两人罩住。
“别啊。”宁天微微一笑，眼角弯起，很是好看。只是在他的眼眼底，有着一滩死水，那是化解不开的忧郁。
看着来来往往的死人，嗅着并不好闻的空气，他抬起头来，目光投向远处雨幕下朦胧的世界，思绪开始飘远。此时的他，就站路灯的附近，裂缝的右边，秦灵的左边；和路灯挡着金色裂缝，和自己这具尸体护着秦灵。
“在这里陪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