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惶惶的特征,一个是官家不管事,一个是民间谣言起。
吕光不露面,城内又戒严,现在当然理所当然的处于一个权力暂时的真空期。道理很简单,吕光已经不信任城内的普通官僚们了,那些已经被抓起来的自然不必说,他们面临的很可能是牢狱之灾,就是那些还在位置上的,也一样惶惶不可终日。
道理很简单,现在没动你,可是剥夺了你的权力,抓走了你身边的人,你周围时常还有些年轻力壮的陌生人晃来晃去,换谁都会心里哆嗦。
可是,他们没有反抗的余地,更没有反抗的想法,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才认识到,吕光真的是十万大军的统帅,而不是他们想像的那种年老昏聩,可以任他们糊弄的老官僚老糊涂。吕光就像一头总是打盹的狮子,你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他只是不理你,但是,他如果一旦伸出獠牙,你就根本抵挡不住。
另外,人心惶惶的则是姑臧的居民了,事实上,他们本来对于谁当家根本不关心,反正那不是他们可以决定的。而且,吕纂和吕绍都表现的很亲民,吕光也不管事,谁当了凉州的主人,他们该吃饭还是得吃饭,该睡觉还是得睡觉。
但是,这一切有个前提,就是他们要好好过日子。
吕光能够得到民心,是因为吕光不管事,但是管人,吕光的手下们,那些地方官吏们,当然少不了欺压百姓,但是吕光早就严厉约束过,捞钱可以,吕光睁只眼闭只眼,但是明着打人,侮辱人,公开的强抢民女等等会引起极大民怨的事情,这一年来,在凉州还真的没有。
吕光把道理给他们讲的很清楚,你强抢民女,风险那么大,搞不好要被人记恨一辈子,何必呢?你有了钱,要多少女人不行?
吕光是头儿,头讲的话,本来就不能不听,况且他还说的很有道理,所以姑臧等地,治安大幅度转好。
当然了,这一切,和敦煌的变化比,那实在还差得远。
可是,对那些老百姓来说,谁会去在意千里之外的事情呢?
日子如果就这样过下去那也不错,但是现在有人告诉他们,他们过去的好日子,将要结束了!你说他们能不惊慌失措吗?
城内乱成一团,谣言主要集中在两条,一个,是吕纂篡位,发动兵变,吕光已死。一个,则是吕绍因为吕光已经决定废黜他,改立吕纂,所以决定铤而走险,造反,放火想烧死自己父亲。
这俩听起来,似乎都有道理,而且都说的有鼻子有眼睛的,所以人们都纷纷把消息朝自己身边的人传递,而他们再告诉另外的人,如此下去,很快,消息就传遍姑臧,再传遍周围的州郡。
姑臧的气氛云谲波诡,段业等人,还离姑臧有足足七百里路。
大漠之上,一队马队正在前进,段业坐在最前面,他的神色很淡定,可是他的手紧紧握住马缰,手心都出汗了。
不是因为天热,也不是因为干渴,其实这些,对于现在修为的段业来说已经不是个大问题。段业是真的既紧张,又期待。
当姑臧火起,消息还没明朗时候,段业就当机立断,马上带着崔浩和刘亿如胡凯连夜离开金城,虽然他从崔浩那里得知,这次大火,和崔浩的人没有关系,但是他还是决定,马上就走。
道理很简单,段业判断,一个大变局已经来了,哪怕自己还搞不清楚其中的脉络,但是,因为自己离那里太远,自己不可能等到局势明朗,一切都看得清楚时候再过去,那样的话,一切都太晚了。
很明显,这次事情,不管是谁做的,其实已经不太重要了,重要的是各方势力都会借题发挥,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而且,难得有这么一个能够撬动各方的事情,他们是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用一句赌场上的话来说,这就是一次盘口!
盘口来了,当然得开牌,在这个时候,如果还小家子气,那会输得很惨。
可是,更重要的,是要赢!
段业知道,自己没有准备好,可是他也知道,大部分人更没有准备好,因为就算是策划发动这件事情的人,恐怕也不会料到这次事情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段业确定,这事情是他也控制不住的。
既然这样,只有各凭本事了,这是真正考验的时刻!
段业自从来到这个时代以来,一切顺风顺水,靠的是多出来的几千年历史和智慧的结晶。这样做,虽然有点开外挂的感觉,但是段业觉得也是应该的,毕竟如果不这样,段业连上桌子和他们玩牌的资格都没有。
现在段业已经有本钱和他们对赌了,比的就是赌技!段业要向他们,也向后世史学家们证明,自己能赢,绝不是靠着金手指,哪怕是堂堂之阵,自己也一样能赢!不仅要赢,还要赢得赏心悦目。
“咕~~~~”一声轻响,段业霍然抬头,天空居然是一只信鸽!
段业从怀中取出鸣笛,轻轻一吹,那鸽子便落到了段业的肩膀上。
旁边的崔浩啧啧称奇,道:“大人真乃神人也,这大漠之中,大人训练的鸽子依然能不迷路,真是我等之福呀。”
段业笑了笑,心说你还没看见我的海东青呢,这次杀鸡不必用牛刀,这特训后的鸽子就够用了。
小心取出鸽子腿上的竹管,确认火漆无误,确认编号,发现这是鸽子的第三只。
根据之前的约定,姑臧的人将会每天发出三只鸽子,以防鸽子被老鹰或者弓箭手杀掉造成信息无法传达。而如果三只都过不去,那说明怎么都过不去,这个方式也可以放弃了。
由此可见,这次的前俩鸽子,已经阵亡了。
但是段业并不担心泄密,因为他并不是用普通墨汁写的字,他早就规定,传播密文,必须用特制药水。
取出解药的药水涂抹了上去,简单的看完后,段业把字条交给崔浩和胡凯。
等到他们看完后,段问道:“你们怎么看?”
崔浩皱着眉头,道:“大人,这里面有问题。”
“嗯?”
“大人,我们在姑臧的人一直跟我们有联系,想来他们是肯定靠得住的,根据之前的消息来看,姑臧应该是处于一种暴风雨之前的宁静,吕纂也好,吕绍也罢,应该都在蓄势,他们没有道理在这个时候贸然发动,因为小可以为,他们想要的,是用尽可能小的代价击败对方,拿到那把椅子。他们只是要当船长,却并不想翻船。”
“小崔说的有理,我也是这么看的。”胡凯说道。
段业点头,道:“你们说的有理,那么,问题就是,那是谁干的呢?”
胡凯和崔浩对视一眼,二人都没有主意。
段业抬头,看了看那蔚蓝的天空,道:“有些时候,事情比我们想的要复杂,我们不管怎么办,都没法搞清楚事情的真相,因为线索太多,可能性也太多。但是你们想没想过另一种办法?”
“请大人明示。”
“这事情,谁会得利,就是谁干的!”段业说道。
“得利?”崔浩仔细的咀嚼了这俩字,道:“大人,你的意思是……”
“不错。”段业笑道,“我觉得,这就是吕光干的!因为之前二子相争,已经到了一个僵持的局面,别的办法都已经不能解决了,吕光如果再沉默下去,那么忠于吕光的人,迫于无奈,最后也会选择站队,反正不是吕绍就是吕纂,必须选一个,而那样,吕光就很可能不得不面对一个很尴尬的问题,他身边没人了。”
“不错!”胡凯拍手道:“现在我都听说了,不少将军们已经悄悄和吕纂联系了。大人,连卑职都能听说,可见他们这么做已经有些不加掩饰了。”
“也可能是故意透出消息,来示威,来提醒呢。”崔浩补充道。
“不管是哪一种。”段业勒住了马,回头说道:“吕光再不出手,大家很可能都会忘记吕光究竟是什么人了,都会认为他软弱可欺!虽然,我从来不敢这么认为。”
一时间,气氛有些诡异,微风吹起阵阵沙浪,天上的太阳躲进了云里,瞬间大漠之中,居然有些清爽。
段业长叹一声,接着说道:“吕光这个时候出手,也是不得已的,再这么下去,父子相残,兄弟攻杀,恐怕都少不了,吕光虽然不能算仁者,但是也不是残暴的人,毕竟,他还是我义父呢。”
一听段业提到这茬,胡凯和崔浩都不禁莞尔。
崔浩年纪小,胆子大,他开玩笑的说道:“大人,这么说您这次去,也是去拜见义父呢,有没有什么去孝敬他呢老人家呢?”
段业正色道:“当然有,这一次,我会把他最想要的东西,给他!”
“是什么?”胡凯有些好奇,崔浩猜了半天,也猜不到是什么。
段业卖足了关子,然后才缓缓正色道:“是他一个儿子的人头!”
说完这话,段业的眼神一片肃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