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阿史那·贺鲁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实际上这几日正为此事心烦着。
各族长者多有不忍心见己家儿郎横尸荒原任由蚁虫腐蚀,已是多次央求阿史那·贺鲁设法抢回尸身,其间甚至有人偷偷组织小股队伍夜间前来搬运,然而却是未能得手反又添了不少箭下亡魂。
说的倒是轻巧,能搬早就搬回来了,问题是大多数尸骸都在对方弓弩范围之内,总不能一边冲锋一边抢运,拿新的人命去换旧的尸体。
对于这点,阿史那·贺鲁还勉强可以说服大家,毕竟战事仍在继续中,眼前的事实亦是令人无可奈何的。但另外一个问题,阿史那·贺鲁却不得不慎重考虑,每一次新的冲锋,突厥将士都不得不面对践踏同伴的尸体的尴尬局面,无疑会大大地影响到军心士气。
是以,王二刚一转头,阿史那·贺鲁急唤道:“王总管何必如此心急!”
这玩意儿就跟街市买东西一样,只要摊主出声唤顾客回头,这生意大致也就做成了。
王二勒住坐骑,“大汗还有何见教?”
阿史那·贺鲁皮笑肉不笑地道:“王总管说话可是算话?”
王二见目的已然达到,也懒得再与他废话,“大汗须得记着,我这人胆子比较小,搬运尸体归搬运尸体,你可不能成千上万一窝蜂都冲过来搬,万一引起什么误会,可就不是我说话不算不算话的问题了。”
误会倒是不怕,就怕对方搬得太快了!
王二话儿说完,提缰跃马而回,却是行有几步又回过头来,莫名其妙地问了句,“我怎么老觉着你好像有什么事瞒着我?”显是转身之际察觉到对方神情之间有些微妙。
“王总管当真想要知道?”阿史那·贺鲁诡异地笑意中含着一丝讥讽,俨然顽劣的孩童无意窥得一个天大的秘密,既想搁在心里多得意一会儿,又想早点示之于人看对方受到意外打击的惊诧模样。
王二看了他一眼未作言语。
“待我军士搬运停当,本汗自会告知于王总管,哈哈~”阿史那·贺鲁带着得意的笑容打马而去。
得意归得意,阿史那·贺鲁倒还真没把王二的话当耳边风,只遣有三、五百人小心翼翼地开始清点搬运。初始还能稍作整理,尽量拼凑完尸,无奈数量委实太多,加之尸身已经开始腐烂,稍为用力过猛便将骨肉给拽得支离破碎,至了后来,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只求能尽管将尸体运走就行。
“唉~真是可怜~”王二长长地叹了口气,至于是不是真觉得惨状不忍睹,便只有天知晓了,反正大大声一声叹息,直感动得一旁的塞米拉眼圈儿通红通红,暗念王总管果然是宅心仁厚。
王二发完感叹,似是再也看不下去,转身回往帐内。
嘿嘿~可得乘着这机会好好睡上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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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会儿可是时间不短,待到王二被赵更年唤醒时,天已降下沉沉黑幕。
营外却是灯火通明,显然突厥军士工作进展不快,仍在连夜干活。
军士端来饭菜,王二拔拉了几口便放下碗筷——尸体翻弄之际,气味愈发浓郁令人胸闷,哪里还能吃得下饭。
王二索性再次躺下,双手反扣枕与脑后,平白无故又捡到一天,王二想起来就有笑的冲动。
按时日计算,估计在坚持一两天,罗大哥应该就要到了……
正想的出神时,赵更年挑帘而入,大声道:“差不多了。”
王二思绪突然被打断,不禁愣了愣,“什么差不多了?”
“外面~差不多搬完了~”赵更年的精神明显好了很多,想是其间亦有过歇息。
王二将手臂自脑后拔了出来,眯着双眼伸了个懒腰,这才爬起身来,“走~看看去。”来到营前展目观瞧,见灯火渐暗,忙碌的突厥军士已陆续陆续开始撤离。
却有一骑飞奔而来,扬声高呼沙钵罗汗请王大总管上前叙话。
“阿史那·贺鲁不会是准备摆酒感谢我罢。”王二嘻笑着,引领亲随驱马出营,心里却是在嘀咕,看来阿史那·贺鲁日间装模作样倒不是故弄玄虚,想是真的有所指。
二骑相距百余步,王二高声道:“大汗果是受诺之人,有甚要说但请直言。”
阿史那·贺鲁回道:“今日之事,算是本汗欠王总管一个人情,为表谢意,特来相告一声,今夜本汗兵止马歇绝不相扰!”
这么好?
王二笑道:“既是大汗如此客气,我也可以给你一个保证,今晚贵部尽可大办丧事,我部绝不使一人一马前往吊唁!”
二人心里都跟揣了明镜似的,一个须得忙于处理亡者后事,一个必会乘机重修防御工事,恐怕是谁都不会比谁轻闲,倒是乐得做个顺水人情。
大家心照不宣,俱是仰首大笑。
笑毕,阿史那·贺鲁突然道:“难得王总管如此开心,本汗不妨再说一个好消息与你知~”
王二奚落道:“大汗可莫要告诉我说准备撤兵返回千泉!”
阿史那·贺鲁笑道:“千泉自是要返的,不过总得带王总管一同前往才好~”语声稍作停顿,继续道:“王总管之所以如此有恃无恐,不过是自恃有姓罗的所统八千轻骑正往此处赶来而已~”
王二一愣,心思你倒是消息不差,既然你清楚,也用不着瞒你,打着哈哈道:“八千轻骑对于大汗十万雄师而言,不过是隔靴挠痒,哪起得了甚大作用。”
阿史那·贺鲁岂能听不出他话间的讥讽,却是哼了哼,道:“王总管亦无须妄自菲薄,只不过~本汗既是早已知晓,又岂能上你的当,哈哈~本汗数日前便遣军相迎,只怕现下,贵部罗将军仍在草原上与我突厥勇士兜圈玩呢,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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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二大是惊骇,倒不是担心罗通是否会吃亏,但如此一来,那八千精骑怕是无法及时赶到了。幸好有夜色掩饰,王二勉强定住心神,却是再没了心情与对方都嘴,随便交待了几句场面话以为敷衍。
回到营中,赵更年见他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情知是出了变故,连忙随着王二进了帐房,关切地问道:“阿史那·贺鲁有何说法?”
王二有气无力将头先言语讲述一遍,脑中却始终思考一个问题——若是罗通不能及时赶到,自己这里还能守得住多久?
赵更年亦是大吃一惊,随即安慰道:“罗兄弟骁勇善战,麾下尽是精锐之士,料来路上受不了什么阻滞。”
王二仍是忧心忡忡,“对方又不是去寻罗大哥绝胜负,若是只作刻意纠缠,势必会误了罗大哥脚程。”
此点赵更年又何尝不知,但既然已是事实,担忧亦是无用,总不能陪着王大总管一起唉声叹气罢。
“此事暂时还是不要说与诸将知~”赵更年提醒道。
众将士之所以能苦苦支撑了这么些天,最重要的一个信念便是俱知自己绝非孤军奋战,那八千精骑正马不停蹄往盘龙岭赶来,若是将这消息说与众人知,怕是军心斗志瞬间便要低落下去了。
这一点王二自然明白。
王二点点头,“看来咱们得准备多熬上个三、五天了~”
说得倒是轻巧,二人心里却是清楚,要做到是何其之难!
一时间,二人俱是沉思无语。
“奶奶的!”王二突然在案上狠狠捶了一下,“三哥,不如今晚去突厥大营凑凑热闹!”
赵更年神色有些迟疑,“截营?”
“怎么?有问题?”王二显然对赵更年这个反应有点不大满意。
赵更年笑道:“没问题~正有这个打算呢,只不过头先听王兄弟你说与阿史那·贺鲁相互约定,今晚休兵,所以~”
王二“嗤”了一声,“鬼跟他约好!我就那么一说,信不信都是他阿史那·贺鲁的事,可是与我无关。”
既是确认,王大总管当即传令下去,二更造饭,三更起程,今晚便趁着突厥部大祭亡魂之时,杀他个措手不及,让那些办丧事的人等别人来办他们的丧事。
众将士经过一天的休整,精、气、神全都上来了,正是有劲没地使的时候,听闻将令,俱是个个摩拳擦掌兴奋不已。
要不怎么说“英雄”所见略同呢!
饭也吃过了,家伙也磨亮了,眼看着三更将近,却有远潜暗哨使人回报,突厥军兵出大营,正向我军营寨方向扑来。
“狗日的!太无耻了,说了今晚不来袭扰,居然又偷偷摸摸出兵前来!”王二恶声骂道,却也只能沮丧地骂几声过一过嘴瘾。
好在众将士已然集合完毕,倒是省了事,直接各自回到自己的防守岗位便可。
众将士各依工事进入战斗准备,王二仍是觉得气难消,高声呼道:“来呀~给我把灯全部点上!”
赵更年忙劝道:“总管休要意气用事,若是讲灯火尽数燃起,岂不是自暴目标,等于是告诉敌人我军早有防备了……”
王二忿忿道:“就是要让阿史那·贺鲁知道,咱们早就识穿了他的小人嘴脸!哼~我倒要看看,他还好不好意思前来。太不要脸了,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瞬时间,唐营中燃起无数火把,直将夜空耀如白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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