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昨晚忙乎了小半夜,长孙无忌亦未闲着。
已是基本查明,荆王李元景兵乱长安城当晚,吴王恪安坐府中哪也没去,吴府侍卫倒是多有出门打探,却也只是打探情势而已,并未见有异常。
王二闻之,甚是不以为然,现在不是查他李恪谋反,只是核对密捕陈玄运消息走漏一事,管他那么多做甚,言下之意,只要沾上边就行,具体怎么搞进宫去由李治拿主意。
长孙无忌就怕他有如此想法,李治的意思昭然若揭,现下事情有点靠谱了,还没进一步搞清楚,连个一二三四五都说不清楚,跑去问他拿主意,岂不是自找晦气。
有这工夫还不如提审相关人犯去。
二人至了大理寺,亦无需卿、丞相陪,选了间静室,逐一提来审讯。
李元景倒是干脆,一五一十尽数招认,末了却是破口大骂长孙无忌独断专横,把持朝政,视李治小儿如傀儡,玩弄朝臣于股掌,俨然是为正老李家朝纲方才起兵,直骂得长孙无忌老脸红一阵白一阵,连喝不止唤人将他拉押回监。
王二自是乐得清闲,从头到尾抱手旁观,便如看戏一般,心中暗道长孙无忌果然老到,这要在公堂之上,被李元景如此辱骂,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待到房遗爱被押进来,这小子居然还好意思开口,求长孙无忌替他在皇上面前说好话。
长孙无忌这边厢气还未消,又被他一口一个叔父亲热叫着,不禁连连摇首直叹玄龄公一世英明,独独生儿不肖至斯,当下也费事理他,只让王二盘问。
王二最关心的就是吴王恪,这几人当中,要说最爱与吴王恪粘乎的,就属这家伙了,略一讯问,果然不出所料,当日便是李恪将掖廷令陈玄运一事透露给房遗爱的。
这一点长孙无忌早已了然于胸,只是懒得去问而已。
王二却是非常感兴趣,嘿嘿笑着继续讯问细节,“吴王那日去寻你本是要谈何事?”
平日来往哪有那么多重要事情谈,何况当时房遗爱闻之陈玄运之事,已是惊恐万分,一心想着去与荆王元景通报,根本就没心情去记其他的了。
思索了半天,房遗爱只得老老实实回道:“好像……好像没什么其他事。”
王二紧问道:“那就是说,吴王专程跑一趟,就是特地为了给你们通风报信了?”
房遗爱再笨也晓得此话含义大是不同,结结巴巴道:“算……算不上……罢……”
王二笑道:“你再好好想想。”
房遗爱一脸的困惑,不知王二要他想什么,忍不住转头去瞥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如何不晓王二揣的是甚心思,却是不好开口,索性眯起双眼作假寐状。
王二起身绕着房遗爱转了两圈,“瞧太尉大人做甚?此乃你与吴王之间的阴谋,心里如何自己明白。”
一转眼事情就成“阴谋”了,房遗爱业已反应过来,忙道:“陈玄运一事不过是无意之中提起,相信吴王绝非存心。”
王二脸色一沉,“你以为死咬着不招,他便能在外面设法替你开脱?”
连长孙无忌都觉着这话逼得太过,禁不住连着咳嗽了好几声,示意王二不可如此露骨。
没错,李治的意思显然是准备要将吴王恪卷进来,但按王二这种栽赃法,未免太浅薄了些。
王二瞧了长孙无忌一眼,换了个话题道:“李元景是如何许诺与你?”又似自言自语般,“嗯~头号功臣?想必至不济也得给个尚书仆射、中书令之类的罢……”
头号功臣?那就是头号要犯了!
房遗爱这点轻重还是能掂量得出,惶恐之下连连摇头。
“不对?难不成李元景是准备把三公之位给你留着?房遗爱呀房遗爱,难怪你如此尽心尽力辅助于他!”王二大是惊讶,俨然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的神色。
房遗爱哭丧着脸,连死的心都快有了,连呼冤枉,就差点没说是被荆王李元景逼着造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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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二踱着步自顾言语,“万岁爷仁厚,你们这班家伙就当是懦弱,刺王杀驾引兵作乱~”猛地一回首,盯着房遗爱道:“你以为还有人保得住你么?”
房遗爱战战兢兢气不敢长出,只用哀求的眼神去望长孙无忌。
王二冷笑道:“今时今日,你不想着如何戴罪立功,却一味地心存侥幸,有用么?”稍顿片刻,缓了缓神色,一副语重心长模样轻声道:“不说万岁爷了,便是于我而言,你我相识一场,便是有心帮你开脱,可你也得拿出点实实在在东西,我也好在万岁爷面前也进言才是。”
“将军救我~将军救我~”房遗爱犹如旋涡之中捞到浮萍,只悟出王二似有相帮之意,也顾不上多作思量,抱住王二大腿便不放下了。
王二勉强压住被一个大男人在敏感部位附近蹭来蹭去的恶心,“求人不如求己!你若是可以解释了我心中的疑问,万岁爷面前我自有分说。”
“将军明示!将军明示!”房遗爱箍得更紧了,眼中以燃起希望的火花。
“我就有一点没想明白~”王二下意识得瞄了一下长孙无忌,继续道:“事发当晚,你们几个各有分工,为何单单吴王安坐府中,那么他究竟负责什么?中间联络?抑或坐镇指挥?还是……”
绕了半天又回来了。
总算是明白了王二要干什么,看来他这回不将吴王恪拖下水是誓不罢休了,可惜李恪确确实实并未参与到这件事情当中,即便是明晓得王二意图,亦是无从谈起,何况,就算今日顺着他的话题咬上李恪,谁又能保证对自己就一定有好处。
房遗爱四肢发达头脑简单那是不假,却也不是傻子,沉吟半晌未有言出,倒不是琢磨自己真要顺着王二的意思往下说,对不对得起吴王恪,主要还是寻思王二会不会借板过河,过了河却回转头来就拆桥。
王二瞧出他的心思有了活动,却摆出一副我全是为你好,你爱说不说的表情,以退为进道:“事关重大,料来其中多有细节~我也不来逼你,你自回去细细思量,几时觉得可以说了,几时让大理寺转告于我……”
一直未有言语的长孙无忌此时却突然插话道:“王将军言之有理~来人!将房遗爱押回大牢!”
望着应声而入的军士将房遗爱押走,王二目瞪口呆,良久没能反应过来——长孙无忌这是在干什么?眼看着房遗爱已然动摇,稍加片刻,几乎可以肯定他会顺着自己的“提醒”“招认”了,偏偏这个时候,长孙无忌居然如此来上一手,还他娘的“王将军言之有理”?这不明摆着拆台么?
只是叫房遗爱“回去细细思量”的也是自己,老家伙存心装糊涂,自己还真不能对他说些什么,关键是~这也太岂有此理了!
恼怒之余却也不免大是纳闷,长孙无忌素来与吴王恪不和,早成一山不容二虎之势,何况这回明显万岁爷有过暗示,眼见就要功成,老家伙怎会在这紧要关口玩这一手?难道他是担心自己抢了他的风头?不至于罢,此次主审,他为主己为辅,便是有功劳,亦是他占大头,又急个什么劲?
王二百思不得其解,情不自禁转头去望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却似无事发生一般,立起身来手捻长须,“辛苦大半日,王将军可有兴趣随本相回府喝上一杯清茶?”
王二愈发气愤,心思这老家伙当初在万岁爷面前告自己的小状时,可没这么客气,怎的事情到了李恪头上,就变得如此不爽快?越想越恼,当下欠身拱手,不无赌气道:“老大人请便,卑职可没那个闲情雅致。”
长孙无忌亦不以为逆,略带笑颜却是话中有话,“将军如此心急,莫非是要赶着进宫?”
王二心里确实有这个想法,被他戳破心思,反倒不好说进宫见驾了,“万岁爷又未见诏,卑职进的哪门**,若是有关案情进展,有老大人在,亦用不着卑职操心。”毕竟是做贼心虚,不免解释道:“鄙府正在替几位弟兄操办白事,卑职须得回去照看一二。”
长孙无忌知他指的是为护圣驾而牺牲的弟兄,倒是神色端正道:“确是本相疏忽,将军请自便,逝去的几位俱是忠义之士,将军回到,勿忘替本相在灵前敬上一炷香。”
尽管心中有怨气,但见他这一番话言辞诚恳,王二亦是恭恭敬敬执礼,“大人有心了,卑职替弟兄们谢过!”
如此一来,王二倒真不好依头先所想去见李治,毕竟明面上来讲,长孙无忌随便一两句话就可轻松解释过去,自己又何必去妄做小人呢!
且不论长孙无忌如何思量,李恪的事自己还得放在心上,便是房遗爱识做,亦须再寻些其他的证据以为佐证。
要钉就得一锤子把他钉在墙上永远不能翻身!
可是,长孙无忌究竟在打的什么主意?
主意虽是拿定,却仍是忍不住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