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起了雾。
官道上晃出两个身影来,雾蒙蒙的露出些轮廓来,马蹄敲着路的声音却清晰的传了过来。眼睛瞧不清楚,听觉变得格外的敏感。
胡离扯了一把缰绳,与江豫错了半步远。
白雾将人拢在其中,胡离只能瞧清江豫的半张侧脸。
“江大人,我们这样大摇大摆的进淹城,是不是欠于考虑。”胡离问道。
话罢,江豫看了胡离一眼,应了一声。不否认也不肯定。
城门已开。
门口左右无人。两人毫无障碍的进了淹城。
淹城处于大明腹地,群山环抱。江湖和朝堂有时可谓是泾渭分明,就比如这淹城,朝堂的手伸不到这儿,江湖自然也不会到京城去耀武扬威。
造成这样情况的,多半还有淹城的地势。这易守难攻之地。
城中路上无人,胡离说道:“淹城早应该热闹起来了,为何像座空城。”
江豫的视线放得远些,便瞧见白雾中偶尔闪现的一丝红光。
“我们去那边。”江豫开口说道。
“江大人胆子不小。”胡离瞥了一眼江豫,调转了方向,往江豫所指之处走。
进了十几步,那红光便瞧得清楚了。
一只红灯笼挂在楼阁的二层。
不知这楼阁到底有多少层,在其下往上瞧,白雾将二层之上都遮得了个严实。
楼阁门户大开,酒香从中内散了出来。是个酒家。
酒家的小厮小跑迎了出来,说道:“两位少侠可是要住店?这淹城大小的店家,能喝酒又能住店的可就只有我们春日楼一家。”
这话夸得太过分了。
淹城此处若是找不出另外一家便是出奇了。
胡离并不吭声,旁侧的江豫拉住了缰绳,停了。
怕是今夜要在此处停脚了。胡离看了一眼那匾额上的春日楼三个字。在瞧那门户之内,三五人坐于一处,此刻许是清楚门外胡离两人的存在。
胡离微抿了嘴,感觉已经被门户之内人的视线缠住了。
江豫下马,小厮便将缰绳握在了手里。
“这店内江湖名士不少,江大人就不怕露了马脚?”胡离小声说道。
“江湖上名门正派虽然两只手数得过来,但各路的小门派,记录在朝廷案上的、没有记录的,数不胜数。他们前来是为了武林大会,”江豫顿了一下,又说道,“你若是不犯人,他们也不会对我们如何。”
胡离没开口,已将小厮马牵至马棚,放置了草料,转身引两人入店。
“两位不如先喝上一壶酒。”小厮引两人在窗边的位置坐下。
“两盘小菜,一壶温酒。”胡离从善如流的坐下,随后对小厮开口说道。
长刀覆于长桌上,小厮虚瞄了一眼,笑脸以对应了一声,走掉准备去了。
偌大的客栈,临近窗口的位置却都空着,其余的基本坐满了。
若是在寻常的客栈,便是这窗口的位置最为招人喜爱。
“江湖人士果然非同一般。”胡离叹道。
放着窗口的位置不坐。胡离往外瞧了一眼,心中也稍有了数,大雾天若是坐在窗口也无美景可赏。
两人坐了一会儿,放在他们两个人身上略带审视的视线仍在。
“胡公子?”有一声音突兀的冒了出来。
胡离遁声望了过去,便瞧见苏小楼朝两人走来。
胡离瞥了一眼江豫之后,转头看向苏小楼。
“原来两位到了淹城,怎地没听说半点消息。”苏小楼心切的与胡离说这话,在说话时便毫不客气的在胡离身侧坐下。
“来得匆忙,没有多做准备,一路从京城赶过来,”胡离说道,随后试探道,“我们应是没有晚吧?”
“自然没有,我随我师父而来,早了五日,”苏小楼笑着眯缝了眼睛,又说道,“徐前辈只派了你们两个前来?”
“师父他最近身子不太好,于是只好派我们前来。”胡离顺着苏小楼的话接了一句。
苏小楼与江豫算是有绊子。
如今身在淹城,若是提一句江大人,怕是淹城的人不会饶了江豫,顺便也会把胡离拉下水。
胡离抿了一下嘴。但苏小楼话里话外都没有吐出关于江豫的半个事,而是把他和胡离的身份抖落了个清楚。
苏小楼是何意思,胡离有些摸不准。
江豫干脆不吭声,但苏小楼坐在对面摸不清此人的套路,确实是个极大的隐患。
“不如待会儿让苏某带两位在淹城内走一走,武林大会还有两日才开始,闲着也是闲着。”
“好。”胡离应下。
苏小楼说完便与两人告辞了,胡离目送着苏小楼顺着楼梯上了二层。
他收回了视线,对江豫说道:“苏小楼这一走,便是没有人再盯着我们瞧了。”
江豫抿了一口酒说道:“与丐帮人相交甚好,在座的人虽是不知你师父徐前辈是谁,也便清楚你我二人确为江湖中人。”
胡离点头,眉目微微皱了皱,“苏小楼与你并未有交情,当时把他赶出京城的帐应是全部算在你的头上。他这般帮你,又是为何?”
江豫挑了挑眉道:“怕是苏小楼有什么是有求于我们两个。且等他来寻我们。”
胡离并不清楚,江豫在京城做锦衣卫,为何要跑到淹城来凑热闹。混进武林大会,稍有差池便是被武林高手围攻,任他江豫插了翅膀都跑不掉。
更奇怪的是非要拉上胡离一起。
“你是不是觉得一个人找死太寂寞了。”胡离突然问道。
江豫把酒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嗯了一声。
胡离手覆在长刀上,忽地一抓。
不远处隔壁桌,那五人围成一桌,一水的青色衣衫。瞧着便是名门的模样,江豫见胡离的视线,便开口说道:“连山派的人。”
这五人年纪尚轻,说话没个分寸,只闻一人问道:“藏书阁中的那东西已经丢失半余月了,不知大师兄是否已经找到。”
话还没说完便被旁侧一人打断,冷声说道:“小师弟话不要乱说。大师兄就快回来了,他自来赏罚分明,即使是小师弟凭着年纪小也讨不着好处。”
先前说话的人哑了声。
想来这也是门派中的密闻,如今被摆在了台面上说。胡离没有偏头去看,小声对江豫说道:“他们所有的藏书阁的东西是指?”
“不清楚,”江豫应了一句,随即又说道:“不过最近各路门派的秘籍、兵刃无故失踪,追查也没有下落。今年的武林大会人数应是比以往更多,他们不单是为了比武,多半也因为此事。”
“名门的东西也这么好偷?”胡离笑道。
胡离的话音刚落,连山派一人突然瞥了过来,显然是听见了他这句话。
胡离朝那人拱拱手,笑着点头。
那人显然没想到胡离的脸皮这么厚,僵硬了片刻把头扭了回去。
苏小楼从楼上下来,对胡离两人说道:“走吧。”
三人一道往外走,大雾还没散。
“这么重的雾。”胡离说道。
苏小楼抿嘴笑了一下,说道:“淹城一向如此,常年的大雾天,三尺之外什么都瞧不清楚。”
他说完话锋一转又道:“没想到江大人这么有闲情逸致,跑到淹城来。”
“是了,京城待太久了。”胡离应道。
苏小楼看了胡离一眼,转而对江豫说道:“江大人我们话便摆在台面上说,方才算是我帮了你们一次。这淹城不必京城,江大人身边一个侍卫都没有,这会儿只能与我一件事抵一件事的债。”
江豫挑了下眉,“之前在京城也算是你帮了忙。”
“哟,”苏小楼挑了眉说道,“江大人也没那么狼心狗肺。成,我带你们去见丐帮那几个长老。丐帮前天夜里丢了东西。”
又是丢东西。
江豫所说的果然没错,江湖上名门开始陆续丢失各样的珍宝。
能让丐帮这般提到嘴边又紧张的,想必也不是什么寒碜的东西。
“你觉得我会有办法?”江豫说道。
“京城都说,江大人什么案子都破得了。”
苏小楼把大帽子往江豫的头上一扣,江豫不甚在意,说道:“走吧。”
三人不过走了一条街,又绕回了春日客栈。
客栈二层的天字一号间。
刚要推门而入,便听见楼下传来声音。
苏小楼本是已经抵在门上的手,霎时收了回来,转身对两人说道:“先下楼看一看。”
三人到了大厅。
春日楼的门口便是有一排侍从账台一直排到了春日楼的门口,一人手中端着一托盘,为首的那位相貌周正,举手投足之间倒是有大家的风范。
“诸位前来淹城,任盟主特地差在下送予一道醋鱼。”说罢那人手一挥。侍从便将托盘,放置每桌。
还有五六个侍从顺着台阶而上。
苏小楼抬抬下巴,“任盟主的弟弟,任简。这任盟主够份了,就差没亲自出现,以示待人之礼了。”
话糙理不糙。
胡离转念一想。这现任的任盟主受人爱戴也不是毫无理由。
而且他们一路走来,多数人赞同任盟主接任。
“走吧,尝尝那鱼去。”苏小楼下了楼梯,淡定的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苏公子与我们同桌?”胡离问道。
“自然,”苏小楼挑了挑眉,紧接着小声道,“给你们打掩护。”
PS:借了淹城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