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书越想越坐不住了,他急三火四地翻看他的宝贝卦书,并按照自己在林地的那个时辰,立时装起了一卦,得到《无妄》之《随》卦:
天雷无妄泽雷随
妻财戌土妻财未土(应)
官鬼申金官鬼酉金
子孙午火(世)父母亥水
妻财辰土妻财辰土(世)
兄弟寅木兄弟寅木
父母子水(应)父母子水
这时,他就想到了四喜,那个负气出走巧遇机缘的二儿子四喜,他打发女人快去看看,这些日子四喜在家吧!叫他抓紧到老家一趟,有要紧事商谈。
女人见振书一惊一乍的样子,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便急急地去了四喜家,过了半天工夫,女人回说,四喜已经出山三、四天了,至今见影子,桂花正在家里咒天骂地地发火呐,嫌四喜都到了年根儿底下了,还不回置办过年的东西。
振书只能对了刚才装出的卦象傻傻地瞧着,无可奈何。
夜里,四喜竟然急匆匆地赶了过,他说,才从山外赶回,不知爹有啥事这么急,振书如见了仙爷一般,立时把自己下午见到的情景描述了一番,他暂时把自己装出的卦象隐匿不提,只叫他给掐算一回,四喜便郑重其事地端坐了,眯起小眼睛,伸出左手,大拇指在其余四根指头的周边关节上戳点着,嘴里念念有声,却又听不清到底念叨了些什么?
过了大半晌儿,四喜恍然道,不是好兆头,爹好像要有场大的惊吓呢?
振书追道,今儿下午就遭了惊吓哩,还要有啥惊吓,重不重哦。
四喜谨慎地回道,恐怕这场惊吓挺重的,要应在年的四、五月份,爹,到了那两个月份,你老就安安稳稳地蹲在家里,哪儿也不去,啥样的冒险事也甭做,兴许就能躲得过去呢?
振书听了四喜的话,有些不以为然,他的卦象是伤灾,而四喜的结论是惊吓。虽然二者的结果都不是什么好事,但实际的指向又毕竟偏差太大,他心里骂道,真是外的和尚好念经呢?啥玩意儿,要是不受惊吓的话,还用着你算呀,明明知道我受了惊吓,就信口开河地顺着我讲,还要把应着的日期使劲儿朝后推,在外头招摇撞骗也就罢了,怎么回到了家里还敢蒙骗亲娘老子呢?真不是个东西。
振书也问四喜吃饭了有,便心烦意乱地把他打发了回去,可怜的四喜,实指望能吃上口热饭的,被爹打发出后,他回到家里,又与桂花争吵了半宿,最后,只能饥肠咕噜地躺下了,却是长夜难眠。
这个夜晚,惴惴不安的振书也是很久都能睡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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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耀眼的天光塞满了屋子的时候,村人们大都觉得,今晨的光亮得太早了些,蜷缩在暖和的被窝里,伸长了脖子,疑惑地核对着挂在墙壁上的钟表指针,的确还不到平日起床的时辰,但天已大亮,勤快惯了的村人便理由再继续赖在被子里睡大觉,人们无一例外地打着呵欠,地穿戴上臃肿的棉衣,带着疑惑的心情去推门,三推两推,就是打不开门,像是被什么绵软的东西堵住了一般,费了好大的劲头儿,把屋门顶开察看,顿时又被屋外塞满天地间的罕见大雪老老实实地惊吓了一回。
屋外已是银雪砌就的世界。
院子里的雪层已够到了膝盖,原本杂物堆积的院落里,如铺上了一层难以置信的厚厚棉絮,所有凌乱或龌龊的家什统统隐了行踪,扑入眼底的只有令人炫目的银白,屋顶上,院墙上,树枝叉间,尽被厚雪覆盖了,如同其本色被漂染殆尽,仅剩了屋角墙面上还略微残存着点儿原有的色彩,却早已是色淡彩陈,大煞了这种突如其的景致,似乎这些残色本就不该存在,就应该叫这纯净的银色统统涂抹掉,或者这些污彩天生就是这片银色的重要组成,只不过被人为地逼迫着改色罢了,所以还固执地残存着,不过是厚着脸皮不识时务而已。
费力地淌着近半米深的积雪,步出家门,立时又被野外的雪景所惊诧。
抬眼望去,只有起起伏伏一泻千里的白色浪涌,从四周高峻的峰巅上倾泻而下,浩浩荡荡地漫过川野,漫过丛林,漫过起伏错落的村庄,携带着摧枯拉朽之势,奋力奔涌而去,奔赴到目力所及的天际,与峰峦融为一体,与天空混为一色,眼前高低错落的一个个农家院落,尽被深埋在了银色的洋面里,见不到了往日的杂乱与拥挤,仅剩了刺目的纯净色调,每一座深深的院落,都是一个急速下沉的漩涡;每一处高高的屋脊,都是层层翻卷着的波涛;每一条狭窄曲折的街巷,都是波涌后荡起的细细鳞波;每一条横空张扬的树枝,都是一朵徒然溅起的浪花。
原本松散至极又世俗透顶的村庄,被迫以它不情愿的姿态和意愿,悉数归入了初始的本源,归入了大自然的巨大画框里,连同大雪覆盖下的村庄里,那些激情无限又欲望无穷的老少村人。
这是杏花村近些年罕见的大雪,就这么一夜之间悄无声息地降临到了渐被铜臭气笼罩了的杏花村,呈现在已是塞满钱影儿的村人眼前。
这个时候,狗吠渐次响起,人声渐次如潮,尽皆洞开喉咙,不约而同地做一次高分贝地惊呼和吵嚷,又渐次汇聚成一场曲调不聚五音不全的杂唱晨会。
惊叹过了,残梦惊醒了,人们全都不约而同地在院子里四处寻摸着难觅踪迹的扫帚、铁锨、耙子等凡能用除雪的家什,再把尚赖在被窝里不起床的大小崽子们一齐扯耳朵打屁股地闹腾起,迅速组织起一场全民总动员老少齐上阵的义务扫雪活动中,洁净一色的街头墙角处,便开始蠕动着一个个五颜六色的身影,不大的功夫,从每家每户洞开的院门里,便伸延出了一条条幽深的小径,顽强地朝屋外的街道上掘进着,延伸着,这些小径,便与周边的人家连成一片,组成了多年少见的蛛网模样。
此时,那些漩涡般的院落里,立时变成了一个个黑洞,那些鳞波般的街巷上,已被划出了一道道深深地裂痕,那些浪花般的树枝上,不时地就有凝固了的银白水滴纷纷跌落下,那些波涛般的屋脊上,次第冒出了缕缕乳白色的烟雾,犹如白色洋面上蒸腾起的浮光水汽,渐渐凝于山洼上空,结一层白煞煞软绵绵的棉花糖,起劲儿地吊着一大清早就开始忙碌以至饥肠咕噜的人们的好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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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种大雪封门百鸟禁食的日子里,呆坐家中胡思乱想的李振书,却被人喊进了村办公室里。
办公室里坐着一群人,有木琴、凤儿等村,有放寒假刚刚赶回家过年的钟儿,更有杨贤德带的几个镇,振书有些懵,不知叫自己,是为了啥儿,心下愈发忐忑起。
杨贤德所以要自讨苦吃地冒雪进山,既有负气的一面,更有悲壮的一面。
他的升迁美梦再次泡汤了,在本次乡镇班子调整中,自己又一次地被人耍弄了,依旧原地不动,而捷足先登的,却是镇班子中做三把手的唐,他已喜气洋洋地到县城驻地镇接任镇长一职,成为全县所有镇长行列中的佼佼者,事后,杨贤德才明白了,镇当胡为何对他劝诫和发火,更弄明白了自己的倒霉日子,早就从年初“天然”索债风波时就开始了,纪伟伟的专案调查,不过是这倒霉日子的高潮期而已,更令他发指的是,自己所以过上了这段倒霉日子,其背后的操纵者,就是整天跟自己称兄道弟的唐。
杨贤德差点儿被气疯了,他撕下了往日围裹出的所有圆滑面目,堂而皇之地登门问罪了,他先找到了组织部,人家说,市纪伟伟有过专门交代,要求县慎重使用杨贤德,他又憋着愤懑之气,径直找到杜,让县太爷给个说法。
杜拧着眉头,陪杨贤德干坐了半晌儿,末了,他拍着杨贤德的肩膀叹道,贤德呀,贤德,你小子咋就这么背运呢?这次,我和老杨差点儿就跟领翻了脸,到底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呀,你叫我俩咋办呢?还是回去好好抓工作吧!是金子终究会发光的,不要被一时的感情用事愈发砸了自己的台面,要相信县、县,相信组织部门,相信我和老杨吧!你的问一天得不到解决,我和老杨也是一天都不能安心呀,关键是,你要有承受挫折的勇气,继续创出更多的亮点和品牌,为自己筹措更重的砝码,挺直更硬的腰杆儿,相信我的话吧!只要你还想着一心为当工作,为一方百姓负责。
话已至此,杨贤德还能再说什么呢?他本还要借着火气,去碰碰杨这堵铜墙铁壁的,听了杜的话,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回到家里,他反复琢磨着杜的话外音,终是理解了县太爷的良苦用心,他痛下决心,趁着自己还年轻,还有发展的空间和可能,就必须奋起一搏,不弄出个结果,枉费了这些年的打拼和心血,如何东山再起,在剔除了“天然”这块心病,又竖起了“天野”与“天然”这两块标志性企业后,他再次把眼光聚焦到了自己在年初全县“三干会”上为了免责而放出的那些空炮上,细细琢磨起,改变以传统农业生产为主体的经济运行模式,代之以市场经济和人文理念为轴心,实现全镇经济全面大发展的框架构建设想,应该是北山镇今后发展的主攻方向,并非不切实际的空想或遥不可及的事情,特别是在目前这种不利状况下,杨贤德绝不敢就此坐以待毙,他必须迎难而上,放手一搏,重建自己的绩丰碑,重树自己的光辉形象,以此向县、县的官老爷们表明,他杨贤德就是一块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够发光放亮的真金子,要实现这个目标,当前的首要突破口就是杏花村的北山开发项目,这个项目所以被杨贤德看好,是基于几个有利条件的,一是北山沉淀着丰厚的人文资源;二是项目方案基本成型;三是该项目有杏花村比较可靠的财力支持做保障;四是年关已近,生产结构调整必须要待到年才能实施,此间正是抓北山开发的大好时机,项看个有利于目所好,是基贤德几以被杨条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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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是项案基本成目方型;三是该村比较可力项目有杏花支持靠的财做保年关已近,生产障;四是结构年调待到才能整必须要实施,此间北山开抓时发正是的大好机,
基于此,杨贤德一刻也坐不住了,他拽上相关人员,淌着厚厚的积雪,直奔了尚在热火朝天地搞着除雪通路活动的杏花村。
杨贤德一,就叫木琴召集人员,准备开一个座谈会,准确地说,应该叫做恳谈会,主要是落实已经草拟了一年有余的北山开发事宜,这种场面,叫木琴和凤儿均感到尴尬,整个会议上,她俩都很少发言,一直竖起耳朵认真听着,并认真地记着笔记。
与俩人的沉闷情绪刚好相反的,倒是李振书和钟儿俩人,钟儿的兴奋,是自己年初付出的三天劳动并有白费,就要付诸实施了,这是自己初试身手,便收到了如此大的效果,你不叫他兴奋都挺难的,李振书的高兴,自不必细讲,整个屋子里,除了杨贤德、李振书和钟儿仨人的声音外,其他人便只有听讲的份儿了。
这次恳谈会,由杨贤德一手主持,又由他一锤定音,其他人有心插上一嘴,又碍于自己对此事了解甚少,难以想出个既让杨贤德可意又叫众人心服的主意,便一律充当了哑巴,甘当了他仨人的陪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