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红袖的身世东城古镇上没人能说得清楚,据说她原本是内地良家女子,自幼被人贩子拐买到古城子的窑子,又被姓董的富商公子赎了身收作偏房。那时候的水红袖年芳二八青春貌美,见董公子仪表堂堂出身富贵,且对她怜爱有加,也动了真情,做偏房就偏房,离开了窑子那个火坑,跟着董公子不愁吃不愁穿踏踏实实过日子,没承想正房太太不容她,嫌她狐媚嫌她肮脏,整日指桑骂槐百般欺凌,最后被赶出家门,她不愿再回窑子,流落到东城……
水红袖是坐着尤家的大马高车从古城子到东城的,是尤老二亲自接来的。那年秋天,尤家老二遭了老大的训斥去古城子送货顺便拉些药材回来,卸完货装好药材到路边刘扯面的面馆里吃宽肚带扯面,见有人指指戳戳议论一红衣女子。那女子低着头,粉色头巾遮住脸儿,手上拎着个青白花布包袱,好像是在等什么人。尤老二看时,那女子恰好抬了一下头,那粉色围巾下露出一个白皙的脸儿,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只是,那表情看上去有些惨淡,面容有些憔悴,情绪低落,满目愁容。尤老二愣怔了一下,乖乖,怎么突然冒出一个如此绝色的女子!他原本还在生老大的气,当着一家老少的面教训他,让他一肚子不高兴,此时被这红衣女子吸引了。那女子见尤老二盯着她看,忙又低下头,将清秀的面容埋进粉色围巾里,只露出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看着尤老二。尤老二心生奇怪,一打听原来是个风尘女子,心里就盘算上了。尤老二过去问她愿不愿意跟他去东城,正好有马车可坐,那女子就同意了。这红衣女子正是水红袖。
那时候水红袖被赶出董家大院流落街头,她是个好面子的女子,却又不甘心在古城子街头被人奚落,想着找机会离开此地另谋生计。水红袖一听尤老二说东城,感觉是一个好熟悉的名字,她心里想,那应该是座不错的城吧,她实在不想在古城子待下去丢人现眼了,一刻也不愿意,只想速速离去。水红袖看了尤老二一眼,这家伙一脸色眯眯相,准是个贪色的家伙。不过眼下正值危难之际,他伸出手来也算缘分,她不假思索就跟他上了马车。尤老二在车上仔细打量了水红袖,哦呀,这女子眉清目秀,灿若桃花,微微翘起的鼻子下面,樱桃小口儿,着实可人。尤老二坐在车上,两只赖皮眼睛在水红袖身上贪婪地看着,仿佛要把她浑身上下搜索一遍。马车出了古城子进入古道:尤老二拉着水红袖的手揉搓起来,还没顾得上问她姓名就要把她裹在身下。水红袖用纤细的手托着尤老二的下巴颏说:“爷,到了东城,你可否给我个住处?”
尤老二早已兴奋不已,满口答应,“那是当然。”说完就忙手忙脚地解裤带,一边解一边说:“妹子,快让哥抱抱!”说着,那毛茸茸的嘴含着水红袖的樱桃小口儿,水红袖挣扎了一下也就半推半就了,两个人在车上缠在了一起。他们动静很大,把车把式李杆头给惊着了,他知道尤老二拉这个女子就有事,没想到这二爷在马车上就忍不住了。李杆头偷偷转过身瞄了一眼,尤老二正爬在水红袖白花花的身子上折腾,他咽了口吐沫悄声骂道:“鬼日的,这女人咋啷个白耶,难怪尤二爷在马车上就守不住魂了。”他怕尤老二看见了臭骂他一顿,赶紧转过头去。身后两个人肉体撕磨哼唧哼唧个不休,李杆头憋得难受,就哼起了酸调调,他哼的是花儿,名字叫《烂席片》:
树叶儿片片落在树根底,?
少老子无娘亲单想个你。?
一对对灰鸽子一对对蛋,?
一对对欢眼眼大门上站。?
……?
想你不好活就学下个唱,?
泪蛋蛋掉在我心眼眼上。?
不知是李杆头无意间挥动了鞭杆惊动了大黑马,还是他的歌声惊动了,还是车上的一对男女的动作过于激烈惹得大黑马不快,大黑马噔噔跑了几步,车轮子越过一个积水坑,喤嘡一声,把车厢晃动了一下,尤老二和水红袖的身子同时弹起来,落下时分开,水红袖的后脑勺咣一下磕在车底板上,尤老二的杆子戳在车底板上,两个人一前一后啊呀一声,幸好车底板上铺了毡和褥子。尤老二骂道:“死杆头,你狗日子要折断我的命根子呀!”李杆头差点笑出来,却又不敢笑,捂着嘴说:“二爷,一个水坑晃的。”
尤老二兴犹未尽,顾不上骂李杆头,继续钻洞去了,刚钻进去没折腾两下,大黑马突然驻足撒尿,这一停车,尤老二的杆子又拔了出来,气得大骂道:“臭杆头,你承心折腾爷的好事,想找死啊!”李杆头心里冤屈,“二爷,不是我,是黑马要撒尿。”尤老二哼了一声,“妈的,那黑东西着急个球。”
肚子下面的水红袖却觉得有意思,她还是第一次在马车上干这事。尤老二见水红袖看着他发笑又来了精神,继续钻洞洞,很快又听到他们欢快的哼唧声。
大黑马拉着高车咯当咯当平稳地走着,李杆头不敢惊动,怕惊着了二爷的好事白挨一顿鞭子。尤老二吭哧了一阵,对李杆头喊了一声,“杆头,狗日的唱句助兴的。”李杆头得到鼓励精神大震,唱起他最拿手的《穿红鞋》:
芦花公鸡戴串铃,?
梳洗打扮招后生。?
葱花饼子打卷卷,?
我爱哥哥白脸脸。?
风摆浪来浪摆船,?
世上哪有女缠男??
穿上红鞋街上走,?
惹得后生翻墙头。?
水红袖听了也忍不住咯咯地笑了,没想到这赶车的把式居然也解风情。水红袖这一笑,李杆头忍不住了又回头瞅了一眼,“乖乖耶,要是搂着这白花花的身子过一夜那可美死了……”李杆头一边骂,一边咂吧着胡子拉杂的干嘴咽着吐沫,下面那活儿顶得老直,一会儿就湿了裤裆。尤老二一边折腾一边喝彩,“杆头,狗日的唱得好,再来一个。”李杆头又唱起《搂妹子》:
石榴榴开花石榴榴树,?
实心留哥哥留不住。?
山沟沟开了朵无根花,?
扰乱妹妹的心思你走呀。?
一把揪住哥哥的手,?
说不下日子你不能走。?
叫一声哥哥你走呀,?
撂下小妹子谁搂呀??
东山上点灯西山上明,?
你走我在活不成。?
你手手捉住我手梢,?
真魂魂咋跟上你走了!?
尤老二哈哈大笑,“杆头,没想到你老东西也是个情种sao货哦,唱得好!”
这时尤老二已折腾困乏下了马,斜躺着搂着水红袖歇息。躺了一会儿又喊李杆头要酒葫芦,李杆头从车厢旁边的箱子里拿出酒葫芦和一包锅盔递给他。水红袖肚子也饿了,掰了一块锅盔就吃,只是天气太热锅盔晒干变硬,她有些咬不动,勉勉强强啃点角边儿吃一些。尤老二喝了口,将酒葫芦递给她,水红袖喝了一口继续啃锅盔。尤老二喝足了酒又开始歇息,歇息好了又搂着水红袖折腾,还要李杆头再唱一个,李杆头得到夸奖,索性又唱了首《贴胸膛》:
一对儿骡子走庆阳,?
店家的草,
哥哥的黑骡子喂上;?
解开纽带贴胸膛,?
雪白的肉,
哥哥的黑肉俩合上。
尤老二骂道:“杆头,胡唱个球!”李杆头笑了一声不再唱了。一路上他唱了好几回酸调调,得了二爷的夸赞,最终挨了骂。不过,尤老二也就是骂一骂,就跟他唱的酸调调一样不当真。他唱酸调调也不是一两回了,春种秋收时节他也跟地头的长工汉们唱一段提提神,平日里高兴了也会对着南墙弯纳鞋底的婆姨们唱两句,调调情。不过总没有今天唱的实在,也没有今天唱的难受。这一路上,尤老二跟水红袖嘻嘻笑笑折腾了好几回,李杆头的裤裆也湿了几回。
到了东城,尤老二果不食言,叫李杆头把药房傍边的一间空闲房子腾了出来,配置了炕上铺的席子毡子褥子睡觉盖的被子。尤老二带着水红袖到城墙北面周家酒馆里要了一盘子牛肉、一盘子椒蒿洋芋丝,热了一壶烧酒。水红袖确实饿了,她一大早就被赶打出来,又气又累顺着街巷子瞎转悠,想到饭馆里吃顿饭,又怕被人盯上,郁郁索索,后来碰上尤老二没顾上吃饭就上了车。尤老二带的锅盔又干又硬吃不动,一路上坐车累不说:又让尤老二折腾了好几回,她原本不想要可是她哪有一点力气反抗,也就随了他去。现在可以说饿得前心贴后背了,见了饭菜嗓子里直痒痒。两个人吃饱喝足回到房间,又在炕上折腾了一阵,尤老二才晕晕乎乎晃晃悠悠回了尤家屯庄。
尤老二回到家中一头倒在炕上昏昏大睡。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醒来,他伸了个懒腰,突然想起水红袖,乖乖,那死女子一晚上怎么着了。他胡里麻堂穿上衣服裤子踏着鞋子就就外跑,他婆姨喊着要吃饭,他全然不顾,说有要事要办,婆姨自然不明白他去寻花问柳。
尤老二忙点点地跑到药房,见房门紧闭,他敲了敲门,里面吱了一声,“谁个?”一听是水红袖娇滴滴的声音,尤老二才放下心来,长舒一口气说:“好着呢吧?”里面又传出一声,“好是好着,就是肚子饿了。”
“妈的屁,快些开门,穿戴好了吃碗牛肉汆汤,香得很!”
门哐镗一声开了,水红袖衣着鲜亮水灵灵地站在门口,尤老二看傻了眼。只见她上身穿一件粉红色蝴蝶短衫,下面是一件葱绿色莲花长裙,头戴一支红艳艳的月季花,雪白雪白的脸蛋儿上搽了一层淡粉,樱桃小嘴唇掸了浓浓的胭脂,左手握一块粉色汗巾,右手若兰花状敷在腰腹部位,轻轻一笑,向尤老二欠了个身做了个辑,“相公!”
尤老二大吃一惊,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哦”了一声。心里说:“嗬,一夜不见这满面愁容的屌屄娘们像换了个人,打扮的跟画里的仙女似的,乖乖耶,神仙姐姐,咋突然变得不认得了。”他一边暗自得意,虽说前日挨了老大的训斥,有一失必有一得,因祸得福。他又暗自庆幸昨天做得对,把这娘们给带回来了,否则天仙妹妹不就飞到别处去了,到哪里去找呀。他自觉失口突然紧张了一下。乖乖,神仙的事情可不敢胡说八道。杨大嘴说那商纣王在娘娘庙轻薄了女娲娘娘的神像遭到灭亡。亵渎神灵要遭天谴的呵!
尤老二赶紧住嘴,眨巴了一下舌头,不再乱想,带着水红袖到城南周家酒馆去吃牛肉丸子汤。周家酒馆的丸子汤的味道最地道:汤是大锅熬出来的牛骨髓汤,大块的牛腱子肉切成大小相同形状一样薄厚一致的肉片,嚼起来不肥不腻不老不疲非常可口。水红袖特别喜欢吃那洋芋粉条,那粉条是山地洋芋磨成粉做的,嚼起来劲道有味。一碗牛骨髓汤下肚,水红袖浑身恢复了体力,脸色更加红润妩媚可爱。水红袖说:“二爷,我想到城里看看。”尤老二犹豫了一下,嗨嗨一声说:“改日我用马车拉着你仔细看,”他是在推迟,他还不想让水红袖这么早就抛头露面。水红袖也不强求,二人又回到小屋里折腾一番。
水红袖在尤老二的药房傍边住了些日子,尤老二夜夜与她寻欢作乐。这事很快被他婆姨知道到了,闹僵起来,就连他家老大也怪老二过份了。尤老二哼哼唧唧地对他大哥说:那只是一个落魄女子,随时安排了个住处救济了一下,当不得真。因为前车之鉴,水红袖不愿意沾染人家的家事,要尤老二给她另寻一处住所,尤老二有些犹豫,水红袖也不管那么多,自己出去找了,她发现城西北角对面赵家老两口有间空房子,东面还有块空地,心里喜欢就去求租,赵家马上应允。水红袖就把身上唯一的耳坠给了老太太,说当作租金。老太太哪见过这么稀罕物,坚决不要。赵爷爷说:“先住下吧,活人要紧,一个女子在外面也不容易。”水红袖见两个皱纹满面的老人如此善良,非常感慨。一年后她还是给了赵家老两口一笔钱,算是把那屋子买了下来,又在屋子东面续了三间,一间做上房,一间里屋,一间大屋子做伙房。屋子东面圈了一个小院子,夏天种些花花草草,红花绿叶非常好看。
水红袖拾掇了一套新屋子,还新立了个门面,夜里前来寻欢作乐的人多起来。为了避免晚上来人碰在一起,她在门楣上挂了一盏大红灯笼,谁先登门自然就将红灯笼提进屋里,既可以方便照亮,又是一个暗示,门口黑了,前来的寻欢的人自然知道有人已捷足先登,知趣离去。水红袖还养了一条大黑狗,取名黑哥,是去年托尤老二从古城子买来的小狗娃子养大的,她拿大黑狗当自己的娃子看待,好吃好喝的伺候着,黑狗长得高大结实。赵奶奶说:“哎呀,这狗娃子活得比人还享福哩。”水红袖笑了笑。黑狗长得很快,一年就长成了条大狗,非常凶猛,谁来了都汪汪吼叫。唯独有一个人它见了不叫,就是尤老二。
水红袖初来东城,浓妆淡抹,衣着艳丽,颇有一番风情,很招人们的眼睛,别说男人们了,就是年轻的婆姨们也喜欢她的鲜艳,尤其长成人的丫头。那时候女人们好像还不完全知道她见不得人的营生,而她那方面的美名却在镇上男人们中迅速传开,也成为闲汉老爷们茶余饭后的话题。现在,踏进她屋子上她炕的男人就不只是尤老二了,附近大户人家的那些没球正经事做的富少爷、路过东城口南来北往的客商、民团的那些吃半个子饷银的光棍汉也隔三差五地光顾,包括那些得了钱的脚夫也偷偷摸摸凑热闹偷点腥解顿馋。
水红袖生意红火,赚钱自然不在话下,但是麻缠也少不了,也有想占便宜不给钱的,尤老二是她的靠山,还有一个人已经虎视眈眈,不过他还没有出手。
村里的女人因为水红袖勾引自家男人上了她的炕而心生嫉恨,甚至是诅咒,盼着她被雷劈死被火烧死被塌房子压死。女人们经过她家门口就吐吐沫,翻白眼,扔烂菜叶子,骂她是骚狐狸精、母夜叉、烂裆母狗。水红袖自然知道那些厉害关系,女人们都在气头上,她要是出去了,定会被这些火气老大的女人们七手八脚地抓破脸撕烂衣服扯乱头发遭辱一顿,所以她从不出门招惹谁,谁骂她也不搭理,爱吐吐去,爱骂骂去,任凭她们骂的口干舌燥白费唾沫最后自己觉得没趣白费劲也就走了,她还是干自己的营生,晚上该来谁还来谁,该怎么干还怎么干,并没有因为村里女人们的几口吐沫几句脏话就挡住了谁。相反,女人们越是骂得凶,水红袖的名声反而越大,骂的人越多她的生意反而越红火,就连英格堡木垒河古城子那些喜欢偷点荤腥的馋猫似的男人们也闻风而来。有时候甚至大白天也有人骑着高头大马赶着骡车马车前来寻欢。东城古镇也因为这个女子一下子红火起来,夜里上周家酒馆的酒客多了,有许多外乡人都是陌生面孔。当然了,跟水红袖一照面都认识,这个无需解释。
一天下午,一个木垒河来的少爷跟西吉尔来的少爷在周家酒馆碰了面,他们虽然都在钻同一个窟窿却互不相识。酒馆的老伙计认得,他们之前就来过,只是在酒馆是头次碰面,老伙计见他们衣冠楚楚一本正经的样子就好笑。木垒河的少爷问道:“伙计,你笑个啥劲儿?”老伙计说:“那水红袖浑身都抹香油,听说她那地方也抹了香油?”木垒河的少爷呵呵一笑,“她满屋子都香得要死。”西吉尔的少爷在一边直纳闷,心里说:“妈的,怪不得那么滑溜,原来……”老伙计见西吉尔的少爷在一旁愣神,就说:“水红袖可是方圆百里的红人儿!”
“是啊,是啊,红人儿!”酒馆里的人一个个点头叹息不止。
有人传说水红袖这骚狐狸精烂夜夜都喝桃花酒,她会用那桃花酒麻醉男人的神,她会用迷你香迷住男人的心,她还给男人喝勾魂汤勾着男人的魂,她沟子里有一把母狗屄一样的锁,能锁住男人的根吸男人的精血。无论多么强壮的男人,只要上了她的炕就甭想自己下来,除非她喝够了足兴了腻味了不想要了,否则,男人那东西就会被她那母狗似的沟子深深地吸着紧紧地锁住,任凭她咕咚。凡是上过她炕的男人,没有一个不想上第二次的,上了第二次,没有不想上第三次的。男人们能说出的一句话就是,“哦哟,狗日的这娘们足兴!”
水红袖到底吃春yao没有喝迷魂汤没有,没有人确切知道。不过她确实在用一种香料,就是山上的薰衣草。这种绿叶紫花的草,山上漫山遍野都是,没啥稀奇的,可水红袖这臭娘们日精倒怪地就在用它,而且用得神神叨叨。哎,你说这东西到底哪达神奇?没有人知道。不过这草闻上去确实有一股子怪兮兮的香味,这确实真的。而着怪兮兮的香味,到了水红袖屋子就成了销魂之物。
“哦呀,水红袖可给东城人找了个好差事。”杨大嘴说。这是杨大嘴对水红袖唯一的一句言辞。
每年六月份,山上的薰衣草开满紫色小花,蓝莹莹的一大片,芳香四溢,水红袖就叫人去收割薰衣草花儿。最早她是自己上山收的,赵家老两口怕她有闪失,就跟着她一起去,赵家奶奶是个小脚,走路不便,水红袖就拿钱让赵爷爷雇来三头驴子,也方便回来时驮草花。人们知道水红袖收购薰衣草花儿,时间一到就有人上山割薰衣草,水红袖就坐在自己家里收购。她把薰衣草花放到锅里的篦子上蒸,一锅一锅地蒸,收集了一大缸蒸锅水,最后一次次提炼成一锅奇香无比的油。她拿罐子封存起来,隔一段时间舀出来一些倒进小罐子里,早晨洗过脸之后在脸上轻轻抹一层,然后搽粉掸胭脂。晚上洗澡的时候用小勺子舀一点薰衣草香油搅进木桶里。水红袖每天睡觉之前都要洗澡,尤其是跟男人睡觉之后。她有一个大木桶,晚上要烧好热水,赵家奶奶经常帮她烧热水。
水红袖喜欢用薰衣草花泡茶喝,喝了那茶感觉神清气爽。她还把薰衣草的干花装进枕头楦子做枕头,据说睡觉非常舒服。她的屋子里挂满了大大小小的薰衣草香包,香气四溢,难怪男人们乐不思蜀。人们后来说:哎,水红袖这骚狐狸骚归骚,她还懂得养颜防病啥的,她没日没夜地跟野男人干肮脏事,却还保养得那么细白细嫩,确实不一般,肯定学会了什么妖艳之术。
有人曾经询问过红麻子,红麻子说了八个字,“百草皆药,百花养颜。”
人们愕然,没想到这骚狐狸精烂裆母狗居然通晓如此高深的学问。这让人们更加疑惑,这水红袖到底是何出身?她这些学问又是从哪里来的?而水红袖始终都没有说:别人也无从知道。
村里女人们还有个很大的疑问,水红袖这烂裆母狗白天黑夜跟那么些男人交huan,为啥一直没见到怀孕迹象?八成这sao货的沟子被野男人的锤子捣搅坏了,也或是这狐媚原本就是个阴阳人二姨子货(阴阳人二姨子货:当地人对不男不女之人的蔑称。)。然而,水红袖却是实实在在的女人,每月照常来月经。这事儿赵奶奶最清楚,尤老二也是一清二楚。她到底为啥不怀孕呢。这水红袖确实有自己的秘方宝典。每当月经来潮,她就会打开柜子上的小红漆罐子,用小勺子挖一些药服下,早晚各一次次,直到经期过。
这小红罐子就是她的秘密,她没有告诉旁人。这是她在窑子里学会的。那时候她们这些窑姐每次月经来潮,老bao就给她们吃这种药,说是可以避孕,她们小小年纪自然不愿意怀孕,老bao更不愿意她们怀孕,打胎花钱还耽搁挣银子。水红袖觉得好奇,就问老bao说:“妈呀,这是啥药,怎么这么苦。”水红袖是窑姐里最漂亮的,也最招老bao子喜欢,老bao子就说:“据说是马连子做的。”水红袖知道这种草,细长的边叶片,开淡紫色的花,结黑色米粒儿大小的果实。等她跟着尤老二来到东城重操旧业,却没有了保险药,她不便跟尤二爷说:突然想起了马莲子,就去野地里寻找。
那时正当秋天,马莲子果实成熟脱落下来,成群结队的红头蚂蚁嗛上黑色米粒儿往窝里搬。水红袖看着高兴,蹲下身子就去捡橙黄色的马莲子果包子,那鼓鼓囊囊的果包子里都是黑色米粒儿。同桂云和几个挖野菜的孩子见了觉得奇怪,她们平常拿马莲叶子编个马驹子或山羊玩,要么编个草帽子配上几朵野花戴上。这水红袖穿的晶亮亮的,收这些马莲子又不能吃又不能喝要做啥呢?她们好奇地问,水红袖说是治病,孩子们就帮着她在地上捡那些饱满的马莲子颗粒,半下午功夫就捡了一大海碗。水红袖拿回家,借了尤老二药店里的药窝子碾碎晾干装进罐子里,就成了她的秘方宝典。
尤老二学过中药却并不知道这个秘方。唯一知道的,是红麻子,他听说了水红袖捡马莲子治病之事轻轻一笑啥也没说:人们也就无从知道这个秘密了。
大龅牙李团总光顾了一次水红袖的温柔乡就被她迷住了,三天两头往水红袖被窝里钻。一天他来的晚了,红灯笼被尤老二提进去了,大龅牙在外面等了半宿忍无可忍,骂骂咧咧就要闯进去。大黑狗一阵狂吼,尤老二正在被窝里搂着水红袖睡觉,突然惊醒,以为他哥找上门来。最近他婆姨给老大家告了状,说他迷恋那骚狐狸精怕他染上见不得人的脏病,大太太一听就恶心,可她更怕自家铺子里的钱都被骚狐狸精骗了去,就给老大说了,尤老大非常气愤,把老二教训一顿。见大黑狗叫得厉害,尤老二匆匆忙忙爬起来穿上衣服就走,门口碰上大龅牙,两人都不自在。
大龅牙长一副马脸人高马大爱抽大烟,长脸上有一颗被烟熏的黄锈斑斑的大龅牙露在外面,一脸的凶相,人们私下喊他大龅牙。大龅牙时常提一把马刀在街上游来晃去吆五喝六,看似凶悍,其实草包。他是民团团总,其实也就管着七个乡勇。因为东城地理位置重要又有粮仓,县里就派了他这个吃粮响的来当团总,手里有四杆枪,他一杆,七个队员两人一杆,没枪的一人扛一根大头棒在城墙上巡逻执勤。警察所未组建之前,民团还监管地方治安缉拿盗匪整肃民风之责。所以大龅牙在东城也算有些权威,至少小民百姓不敢小视他,见了他心里还有几分怕,就是高门大户的人见了他也很客气。时间久了,大龅牙也就把自己个儿当成一根葱了,走起路来有那么一股子神气劲儿,三分傲慢七分嚣张十二分的得意。现在,见尤老二跟自己抢花头,大龅牙心里很不痛快。不过他还是忍了一下没发作出来,心里骂道:“好你个尤老二,家里一堆女人还不够,偏来跟老子抢枕头。”大龅牙骂了两句就进去了,心里的不痛快很快被水红袖一顿温柔细软消解了。第二天天还没黑大龅牙就早早来到水红袖屋里,一夜未归,水红袖门框上一夜未挂红灯笼。后来两天,夜夜如此。
大龅牙和水红袖通宵达旦,尤老二每每白跑,怒火中烧,也是甘生气,沟子长在人家身上,她愿意跟谁睡就愿意跟谁睡,愿意跟谁干就跟谁干,她爱怎么干就怎么干,谁也管不着。尤老二记恨上了大龅牙,似乎水红袖是他的禁脔,别人别想沾,他诅咒道:“狗日的大龅牙,那天呼噜爷打雷把你劈死,喝凉水把你呛死,那天你狗日的从城墙头上跌下来跌成片片被苍蝇臭虫踩死……”
苟皮匠惦记水红袖好长时间了,一直不敢去找水红袖,倒不是因为钱,而是他自身,他有点心虚,怕水红袖不待见。
苟皮匠初来东城人生地不熟,生意没开张,生活艰难,他很快发现这地方狗多,吃狗容易。当地人有个养狗不吃狗的风俗,具体啥时候开始的,没有人知道:反正老少人都不吃狗肉。苟皮匠不管那么多,以吃狗为生,给人家熟狗皮或者做狗皮帽子狗皮褥子,酬劳就是要下人家的狗肉。苟皮匠原本姓苟,时间久了人们喊他狗皮匠。自从苟皮匠进村,村里大大小小的狗,无论黑狗白狗花狗黄狗,无论是被打死的吊死的闷死的淹死的,也不管是病死的饿死的疯死的,扔到荒野让野生吃掉或者风化掉,到苟皮匠那里就是一顿丰盛的美味。何止是美味,其实就是他生存的主要食粮。奇怪的是,苟皮匠吃了那么多死狗却从来没中过毒,也从来没得过病。苟皮匠吃狗会红烧也会清炖,他把那些死狗剥了皮,开膛破肚,将狗心狗肝狗脾狗肾,就连狗肺也爆炒了吃掉。老辈人传说:狗是狼的后,所谓狼心狗肺,都是肮脏东西,都是邪物,里面长着白蛆红虫埋藏着邪恶包藏着祸心,人若吃了狼心狗肺,那里面的白蛆红虫就会吃人的心,人就会中邪。不管人们怎么传说:苟皮匠依然是不管不顾,照吃不误。
苟皮匠吃狗却有自己的路数,对不同来路的狗有不同的吃法。被现吊死的打死的狗,心肝肺脾腰子肚子肠子一个不剩吃得精光。闷死的淹死的药死的饿死的狗,他剥皮开膛破腹,把内脏扔掉,将狗肉放进大锅煮上一天,骨头都煮化了,他连骨头带肉带汤吃光。对于病死的疯死的狗也有一套吃法,剥了皮,在腹部开一小口取出内脏,在院子里土灶上燃起柴火烧败了,上面撂几把爬地松,把整只狗架在浓烟上熏,不断旋转,狗身子被熏出一层黑红色泛着油亮的光,散发着诱人的香气,非常馋人。他把烧焦的爬地松和木柴炭火熄灭,掰开狗肚皮上的刀口,拿几片老鸹叶子铺在狗身子壳郎里。然后,把烧焦的爬地松和木炭连同炭灰一把一把塞进狗壳郎里。那死狗儿又像吃了一顿炭灰大餐,肚子圆乎乎的。苟皮匠拿针线将刀口一一缝合,在前胸和靠前腿位置绑一根绳子系个口,后腰靠后腿位置绑一根绳子系个口,拿一根长绳子将这两个绳扣串起来吊在房梁上,半年之后就可以享用了。别人问起熏狗肉之事,苟皮匠眨巴着眼睛神秘兮兮地说:“哎,那狗肉被爬地松熏过之后不招苍蝇不生蛆虫,那炭火星灰可是太上老君的五味真火,能烧死一切妖魔能排解一切荼毒……”有人问,“哎,苟皮匠,你是太上老君的徒孙儿?”苟皮匠黄牙一呲笑而不答。
前些日子,水红袖到苟皮匠铺子订做一件狐皮大衣,苟皮匠见水红袖眼睛汪汪细皮嫩肉看着眼馋,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水红袖白了他一眼,假装生气地说:“你个皮匠,不好好做你的皮衣乱看啥。”水红袖对他并不熟悉,只听说他吃狗的传闻,现在一看,这家伙两眼贼亮,果然不同凡物。不过,铺里一股子臭皮子味道让她喘不过气来,苟皮匠身上也是一股子难闻的味道:实在难以忍受。水红袖交待完订做皮大衣的事,说好价钱就走了。苟皮匠心里嘀咕道:“我皮匠怎么了,照样挣钱照样骑你的沟子……”
过了些日子,苟皮匠去给水红袖送皮衣,他直接进了门,奇怪的是大黑狗没吱呀一声。那大黑狗平常凶狠,谁都不敢靠近,苟皮匠进来时,大黑狗抬头看了一眼,闻到一股子可怕的味道:那浓烈的味道让它心肺俱裂魂飞魄散,它趴在地上一声也不敢吭出来,任凭苟皮匠进入。苟皮匠拉开门,见周如海和水红袖正在炕上热火,他吃惊不小,“哦呀,这周乡爷两个俏媚婆姨摆在家里还不够,跑这里来吃野食,呵呵。”苟皮匠悄悄退了出来,偷偷一乐,心里骂道:“好你个水红袖,你个**货,这下可以趁机要挟一把了。周如海病秧子已经多年,这事人人皆知,大太太殷素素可不是吃素的,她要是知道你水红袖勾引了周如海,一定不会轻饶。哼,看你个臭女人还不乖乖就范……”
第二天晚上苟皮匠又去见水红袖,这一次他胆气十足,进了屋把那话一说果然应验,谁知道是水红袖真怕周家大太太,还是因为别的,反正给了苟皮匠一次机会。这下可把苟皮匠乐坏了,他把吃了多年的狗劲都用上了,“乖乖,这娘们真他妈的舒坦。”苟皮匠痛痛快快享受了一会,水红袖可受不了他的一身臭气。苟皮匠身上有一种怪臭,又酸又骚又臭,让人呕吐,水红袖恶心极了。事毕,水红袖给他撂下话,“以后不许再来,否则,有你好看……”一段时间后苟皮匠的心又痒痒了,几次折腾犹豫三番终于下决心,想趁着送大衣的机会再到水红袖炕上逍遥一回。天刚擦黑苟皮匠就摸溜过来,红灯笼已经不在了,水红袖挂红灯笼的秘密苟皮匠并不知道:进门时大黑狗一声不吭,苟皮匠壮壮胆子就进了屋,听到里面有些声音,心中大喜,“好啊,这次又逮上了。”正在得意之时,他发现炕上的人竟是大龅牙,苟皮匠吃了一惊,转身就溜了。不过,他贼溜溜的身影还是被水红袖发现了,见他抱着狐皮大衣,水红袖还没来得及要,苟皮匠就不见了踪影。
又一天晚上苟皮匠再次过来,红灯笼依然不在,大黑狗自然也没叫。苟皮匠摸进屋,见水红袖正坐在炕上向他招呼,苟皮匠欣喜若狂,将狐皮大衣递过去,急急忙忙开始脱衣服。水红袖暗笑道:“苟皮匠,你想干啥?”苟皮匠嬉笑道:“妹子,让我乐呵乐呵。”水红袖眉头一皱怒道:“苟皮匠,你做你的皮匠,我付你的工钱,各算各账两不相欠。”苟皮匠赖嘻嘻地说:“哦呀,找谁日不是日,周如海那废人都日了,大龅牙那贼驴子也日了,今个索性就让我足兴了,皮衣的钱减个半,不要也行。”说着,苟皮匠就向水红袖扑过来。水红袖大喊一声,“抓贼人!”只见大龅牙提着马刀忽地从里屋冲出来,凶神恶煞一般直扑向苟皮匠。苟皮匠大惊失色,慌忙转身准备溜走。大龅牙一个箭步跨过去挡住了他的去路。苟皮匠哀哀地求饶,“哎呀,李大团总,我是来给她送皮衣的。”大龅牙骂道:“放你妈的屁,在背后骂老子,还敢坏老子的好事,你狗日的不想活了。”大龅牙领起苟皮匠的脖子把他提溜到院子噗通一下扔在地一顿暴打,苟皮匠缩作一团哀嚎不止,大龅牙不住地用脚踹他,直打得他不再吭声。水红袖喊了一声,“爷,留条狗命吧!”大龅牙这才住手,嘴里骂骂咧咧,“妈的,装� ��。”水红袖说:“哦呀,打死在我院里可不好。”大龅牙用手在苟皮匠鼻子上试了试,笑道:“没事,狗命长呢。”他将苟皮匠撂到一边回屋继续乐呵。
一会儿尤老二来了,大黑狗摇着尾巴哼唧哼唧跟他打招呼。尤老二心中大喜,一进屋就喊,“哦呀妹子,想死个我了。”尤老二喊了一声,觉得屋里气氛不对,定眼一看,见大龅牙正搂着水红袖在炕上喝酒。尤老二大失所望,正要转身离去,大龅牙喊了一声,“尤老二,你疯疯癫癫来干啥?”尤老二愣住了,心里骂道:“妈的,你在这里干啥?”尤老二哦了一声就出去了。大龅牙跟出去,苟皮匠从狗窝那边一瘸一拐走过来,大龅牙喊道:“尤老二呀尤老二,你怎么把苟皮匠捶成这球样了?”尤老二怒气冲天,对苟皮匠吼道:“苟皮匠,是我捶的吗?”苟皮匠瘸着腿,手捂着肋骨不敢吱声。大龅牙说:“苟皮匠,你放心,明日就去他家药铺治伤,否则我就去找他家老大要钱。”尤老二知道是大龅牙在耍鬼,只能自认倒霉,他掏出一沓省票摔给苟皮匠气哼哼地地走了。大龅牙呵呵一笑,一把抱起水红袖酥软的身子又上了炕。苟皮匠咽了口吐沫,冲屋子狠狠骂了句**娘们,捂着肚子一瘸一拐地走了。
殷素素知道了尤家老二和老大矛盾心中大喜。她出大价钱找人说动水红袖鼓动尤老二与老大分家。这件事办的秘密,尤老二来找水红袖时,水红袖哭哭啼啼地说:“二爷呀,你连找个心疼的女人都受老大的管,如此下去,还有舒心的日子吗?”尤老二不吭声。水红袖又说:“哦呀二爷,还是想办法跟大爷分开,谁管谁的事,否则一辈子都被老大压着永远也没有你的出头之日。”尤老二愣住了,他没想到水红袖会说这些话。这些日子跟婆姨争吵是有的,也被老大教训过,可是分家的事情还没有想过。水红袖说:“二爷呀,那大龅牙为啥不把你当回事,因为你们家是老大当家,你就是个闲人,跟长工没啥两样。”尤老二气哼哼地骂道:“妈的,谁给你咬耳朵了?”“还需要谁咬耳朵,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来,就你实诚,一门心思跟着老大,他在古城子吃花酒逛窑子,你管得着吗。可你呢?哼,还需要我说吗。”水红袖一口气说了一大堆。尤老二不吭声了。他心里非常清楚,水红袖说得大部分是对的,老大在古城子喝花酒逛窑子的事他也听说了,大龅牙不把自己当回事也是事实。“哼,妈的,总有一天我要收拾他。”尤老二心里骂道。水红袖说:“你要是没有勇气跟老大掰开,往后这里也就来少些,免得你家老大连我也不饶过……”
水红袖一番话捅到了尤老二痛处,他确实受了打击,他的心被击碎了,他内心愤怒,却不知道该跟谁去发,他把水红袖一把抱起按到炕上,呼哧呼哧地脱衣服。水红袖也没有责瞪他,任凭他怎么来,她就支着身子候着。尤老二折腾了两下觉得没了滋味,草草收场,怏怏而去。
殷素素又叫人跟尤家老大太太英彩凤咬耳根子,说尤老二把商铺药铺里的钱全填了水红袖的窟窿,还说尤老二的婆姨刘素梅私下里做了蛊,诅咒她不得好死。英彩凤大怒,跟尤老大一番哭诉,说了老二和他臭嘴婆姨做的出格之事。英彩凤说:“我娘家这些年来对尤家如此这般的支持,如今闹得非但无功反而遭人诅咒,我这是何苦来哉!”尤老大大怒,骂道:“这太不像话了。”尤老大对他兄弟近些年的作为原本就不满意,现在更是一肚子火,商铺生意不好,药铺也没经营好,这老二整天瞎折腾那个**人,难道要败家不成。尤老大立即着人叫来老二当着一家老小的面一顿训斥。尤老二不乐意了,嘟嘟囔囔说了一句,“我知道你嫌弃我,嫌我窝囊就分家,各过各的,免得你看着不顺眼。”
“分家就分家,否则这些家产迟早被你填给那骚狐狸精。你哥早就说要你离那窑姐儿远一点,你就是不听。”英彩凤平日里就是心直口快,听老二这么一说也就没了顾忌,跟着话茬儿就说。她这一说可把尤老二气懵了头,他一时气愤说出来老大在古城子喝花酒之事。英彩凤气得浑身发抖,尤老大脸上也非常难堪,一怒之下就分了家。从此,尤家分成两大户,尤家的大半个土地、粉坊、车马生意、城西北头的商铺,包括屯庄房产归尤老大,尤家老三老四跟着老大。城北头的商铺、药铺和小部分土地归了尤老二。
尤家兄弟分家之事传的沸沸扬扬。这本来也没啥新鲜的,老爷子已过世,长子继承祖业,其他兄弟另立门户,这是传统习俗,这些年来周谷尤三家都是如此。然而此时情况有些不同,三家明争暗斗竞争激烈,任何一点波澜都会影响实力。尤家老大当然明白,他之所以没提前分家就是想维持他的实力,坐牢乡约之位。可是现在,家里闹腾得水火不容,他也无力维持,只好作罢。
殷素素掩盖不住内心的喜悦,既稳定了与谷家的关系,又削减了尤老大的实力。下一步的事就好办了,她以答谢为名让下人拿着请柬请大龅牙来家里做客。大龅牙大喜,他带着水红袖前来赴宴。水红袖跟着大龅牙一进周家屯庄的朱漆大门就惊呆了,“妈呀,周家原来这般阔绰!”只见大院里高树林立,几进院落整齐别致,屋舍俨然门窗精致,院落里来往的男女下人十多人一个个穿戴整齐。大龅牙也是第一次踏进周家屯庄大院,也被眼前的景象怔住了,“难怪村里老少都说周家是东城首富,果不其然。”
下人引导他们来到上房,殷素素一见水红袖也吃一惊,“呀,还别说:这骚狐狸精长得果然细白细嫩玲珑可人,怪不得迷住了镇上许多男人。”看着眼前这个与大龅牙这无赖苟且与许多臭男人不干不净的臭女人,殷素素突然想起她和周如海的传闻,气不打一处来,这个烂裆母狗竟然勾引了自己的男人,顿时,这一身妖娆让她厌恶甚至觉得恶心。可眼下只有把怒火咽下,她努力镇定了一下情绪,微微笑了笑,夸赞道:“哦呀,这妹子生的水灵……”
水红袖倒也没敢放肆,安静地坐在那里跟淑女似的,她仔细观察周家的屋里布置和大太太的仪容举止,早就听说过周家大太太是东城的一道风韵景致,今日目睹,果然气质非凡,惊叹不已。水红袖惊叹之余也就越发安静了,她身姿优雅地坐在那里,外人无论如何也看不出她是个窑姐儿。
两个身着青衣的伙计端着红松木掌盘来上菜,八道菜,整整齐齐的六个青花白瓷盘子,分别是粉蒸肉、里脊肉、青菜烧肉、豆芽烧肉、皮牙子(皮牙子:当地方言,洋葱。)炒肉、椒蒿洋芋丝,一只象牙白瓷汤盆里是只清香怡人黄油油的清炖鸡,一个海碗牛肉丸子。大龅牙馋得直流口水,心里说:“妈的,周家不愧是东城豪富,这饭菜就不一样,老子一年也吃不上一回。”殷素素说:“原本我们当家的要来亲自陪李团总喝两杯,前天去迪化城交一批急货没赶回来,今儿个你就甭客气。”大龅牙连忙拱手说:“哎呀,大太太客气了,周庄主生意忙,可不敢打扰……”
殷素素端了一杯开席酒,在唇边抿了一下,水红袖也没好意思一口喝干,只喝了半杯就放下了。大龅牙也不管那么多,端起酒杯就喝,“嗬,好酒,好酒!”大龅牙不住地夸奖。殷素素笑道:“这是我家自个儿烧的,可是封存了十八年的老陈酒,今日请李团总来品一品,李团总是场面上的人,得了你的肯定也算是给了我们家一份荣耀。”“那里,那里,真是好酒。”大龅牙又喝下一杯,香儿要过来斟酒,大龅牙拿起酒壶自己斟上了。殷素素接着说:“说起来,我们周家的屯庄烧坊也有一百多年了,打三屯庄起就开始烧酒了。那时候生意兴隆,烧酒都买到古城子,就连迪化城的官爷喝了都说好哩。”
“哦,那是,谁喝了这十八年老坛子不说好,准是傻子。”大龅牙哈哈大笑,喝了酒又自个儿斟满,一会儿功夫,就喝得满嘴酒气,说话也有些不着调儿了。殷素素看了看水红袖笑了笑,水红袖明白殷素素的意思,她给大龅牙打了个眼色,说:“李团总,时候不早了,也吃好了,我们该回去了。”大龅牙站起身,打了一个酒气十足的饱嗝儿,那一股子臭味让殷素素差点呕吐。
殷素素让香儿给大龅牙递上两包上好的砖茶和一个红纸包,红纸包里是两百块省票,殷素素说:“李团总莫要嫌弃,算是给你买些烟尝尝。”大龅牙受宠若惊,“哎呀大太太,好菜吃了,好酒喝了,我哪能受得起这个。”殷素素说:“李团总不要客气,以后周家的事情还劳你多支持!”“谢谢大太太了。”大龅牙没听明白,打了个哈哈算是应承。殷素素又给了水红袖一块好料子,说初次见面就送你块布做身衣裳吧。大龅牙满心欢喜,带着水红袖得意而归。
回来的路上水红袖突然问起换乡约之事,大龅牙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如此啊。不过冲着这份热情也该支持,毕竟周家有实力。
摆平了尤家的事情,殷素素坐着豪华马车又回了一趟古城子,跟她大细说了详情,她大高兴地说:“闺女呀,办得好!我和陈县长有些交情,这事儿基本妥当了。”随即带着她到县衙见了陈县长,送上一份上好的人参和礼金。
陈县长是个老官僚,他问明情况,知道了周家的实力,心里说:“能够支撑起一个大家业的人能力上自然不差,乡约需要有声望的人来承担。要是弄个没啥支撑能力的,乡里那些大户豪绅还不把他淹了。到时候地方上闹起事端来,杨督军还不拾掇我。”随后给木垒河县佐写了封推荐信交给殷素素,让她拿着信去见木垒河县佐。陈县长说:“民国八年设木垒河县佐以来,西吉尔以东的东吉尔、英格布拉等五渠归木垒河县佐管理,他见了我的信自然明白。”
殷素素第二日就坐着马车掂着礼行上了木垒河。她家的华丽马车行走在木垒河街面上惹得许多人驻足观看。人们惊叹,哦呀,这架胶轮马车如此豪华,一定是古城子的官商豪富人家的。见这么多人观看,大脬牛更加得意洋洋,扬起鞭儿驾一声,大红马嘚嘚嘚地跑起来,头上的红领子一摆一摆的,好不威风。殷素素正扬起帘子看木垒河城,听说正在修建新城,远远看见高墙和城门楼子,她让香儿下车打听县佐办公之处,香儿上了车指挥大脬牛赶车过去。
到了县衙,殷素素给县佐递上陈县长的书信,将情况说明,县佐见是陈县长的亲笔信,自然不敢推辞。殷素素让香儿呈上礼行,县佐欣然收下。
秋收之后,木垒河县佐派员到东城主持乡约推选一事。被推举的人选两个:周如海,尤老大。谷老大负责召集,村上凡十八岁以上男丁皆来推选。依照传统,选举采取东城百年来的豆子计数法,官员现场监督,谷老大让周尤两家的账房先生当众点清豆子个数,每个男丁举起双手向众人展示,每人发一粒蓝色豌豆。在众人监督下,男丁们根据自愿把豆子放进写有周如海名字的黑碗或者尤老大的白碗里。统计结果是,周如海得三十六粒豆子,尤老大得二十一粒,周家屯庄当家人周如海顺利当上乡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