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桂云回东城没几天,周家屯庄发生了一件大事情。
金巧巧和憨娃在东梁槽沟里寻欢被周五爷家的下人逮了个正着。憨娃见来了人正要光着沟子跑掉,却被两个下人按住,憨娃力气大拼死反抗,他虎式一下翻起身子,五爷家的麻管家怒喝道:“再敢乱动,拿刀子捅他沟子,把那臭**毛毬蛋子全部割掉。”憨娃一听这话,见是一脸大麻子的麻管家,立马傻眼了,麻管家在周五爷家是出了名的狠手段,他长一副鹰眼,把长工们治的服服帖帖。憨娃闭着眼睛,双手捂住**蔫兮兮地站在那里不敢动了。
那金巧巧见有人过来,惊慌失措来不及穿裙子,随手抓起紫花裙子遮住身子蹲在草地上矢口抵赖,“没有,没有。”周五爷家的下人那里依她,骂道:“臭不要脸的sao货,光着沟子,装啥屄样。”金巧巧骂道:“你个臭奴才,你妈才是sao货。”麻管家对下人吼道:“跟她闲扯个啥,把她光着沟子押到屯庄大院,看她还能活成不。”金巧巧立马瘫了,对着麻管家哇哇地哭起来,一边哭一遍喊,“哦呀麻管家,冤枉啊,冤枉我了。”麻管家鄙夷地看了她一眼,骂道:“臭不要脸的,喊啥喊的,到了屯庄自有分晓。”金巧巧使劲嚎哭,却无人理睬。
据说周五爷在屯庄里安插了一个线人,金巧巧跟憨娃胡球折腾的事情自然瞒不过周五爷,他派下人早已盯上了他们。今日逮个正着,把两个狗男女光着沟子按在一起,捉奸捉双,他们想抵赖也难,一伙人将憨娃和金巧巧五花大绑。憨娃气得呼呼喘气,身上光溜溜的,黑毛乎乎的沟裆里那**依然硬翘翘的。周五爷家的下人骂道:“狗日的,这憨东西毬把子就是硬,难怪这臭婆娘这么喜欢。”麻管家说:“用他的裤子把那毬子蛋子都遮上,免得败坏了乡里风俗。”一个下人拿起憨娃的裤子沿着他的沟子绕了一圈用绳子绑着。
金巧巧披头散发,下身用裙子裹了一下遮住了私处,细白细嫩的胳膊光溜溜的腿儿全露了出来,那半个软乎乎圆润润肥美的沟蛋子也在外面露着,几个粗手笨脚的下人看着眼馋,一个大胆的黑大个用黑乎乎的粗手摸了一下,确实滑润细腻,他忍不住大笑不止,“妈了个屄,美死了。”另一个说道:“黑哥,你也想戳那贼窟窿了,那可是火坑,当心烧死你。”那黑大个咧着大嘴呵呵一笑。此时的金巧巧全然没有了少奶奶的派头,就像一个叫花子,一路嚎哭不止。
麻管家带着下人将半裸的金巧巧和憨娃绑到周家屯庄,周五爷早已赶到,村里已经围了许多人来看热闹,屯庄里的人见了,大惊失色。殷素素、豆花、周庆福闻讯出来,见到衣不蔽体蓬头垢面的金巧巧和半裸着身子的憨娃绑在一起,一下子明白了,一个个就像吃了苍蝇,脸色非常的难堪。
依照东城古老的乡村习俗,奸夫**将被乱棍打死暴死荒野被野生啃食,永世不得托生。按照周家祖上的家规,要将这对狗男女绑在野外活活烧死化成灰烬,以儆效尤。
金巧巧见了豆花和周庆福,嚎哭不止,一边哭一边说:“妈呀,我冤枉啊,是憨娃那贼子强bao的我啊……”憨娃怒不可遏,仰着脖子厉声骂道:“呸,你个臭biao子,死屄货,害了我还冤我。”周五爷铁青着脸骂骂咧咧,“这些年周家怪事连连,连下人也开始作乱了,必须按照族规严处,否则要翻天了。”
周五爷看了看殷素素,又看了看豆花和周庆福,那意思是说:你们表个态吧,到底如何处理。周庆福的脸色由红变紫现在已经青黑,双手捏紧拳头咬着牙一直在那里发抖,他气急败坏地说:“这个丢人现眼的臭娘们,烧死也罢。”
殷素素也是非常的紧张,她看着金巧巧那副凄惨样,觉得恶心。她看到怒气冲冲的憨娃,心里震了一下,她不敢多看。再看着周五爷,周五爷正铁青着脸,满脸的杀气。殷素素心有余悸地说:“五爷,现在是民国,人命关天,是不是报官处置,妥当些?”
豆花脸色发白,既气又恨,指着金巧巧厉声骂道:“儿子死了,还不检点,骚狗,贱货,死了倒也干净。”
金巧巧见众人没有一个出面给她说话,都是恶声戾气要杀要刮,不觉伤心地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喊,“我的儿呀,我冤呐,你们太绝情了……”
周五爷一摆手,下人将金巧巧和憨娃拖到一边。周五爷说:“一百多年来,周家先祖艰难创业,才有了屯庄大院和上千亩土地,为巩固家业,祖上早有规矩,谁敢违反,家法处置。今日少夫人金氏与下人**,败坏周家门风,辱没先祖英灵,定严惩不殆,否则,我们对不起周家列族列宗……”
殷素素走到周五爷跟前,欠了欠身低声问道:“五爷呀,一定要开祠堂吗?”
周五爷看都没看她,黑着麻绰绰的脸大声地说:“祖宗家法,严格遵守。”他说的非常严肃,说话声音很大,既是说给殷素素听的,也是说给众人听的。
众人面面相觑,表情不已,心思各异。殷素素见周五爷如此坚决,也就不再多说了。豆花和周庆福气哼哼地走了,各自回到屋里歇息。
殷素素命令下人将憨娃关进木笼子。这是周家处置违反家规之人的牢笼,由碗口粗的松木打造而成,两米见方,用铁链子锁住,非常坚固,任凭一头野牛一只老虎一头哈熊关进去也冲不出来。金巧巧被关在后院的牲口圈里,也是碗口粗细松木栅栏墙,外面加了锁,里面牛粪马尿臭气熏天,这是对她践踏周家家规的惩罚。
憨娃关进木笼子里也不喊叫,闷着头坐在那里两眼木扥扥的发呆。金巧巧却是不依不饶,最初是哭喊冤枉,后来哭喊乱骂,一会儿喊她丈夫周庆福,说:“庆福啊,我错了,看在咱们夫妻一场的份上,求你原谅了我这一回吧,下次再也不敢了……”一会儿,她扯开嗓子喊二太太豆花,说:“婆婆呀,我命好苦啊,看在我们婆媳一场的份上,你就原谅了我吧,我一辈子好好服侍你,好好孝敬你老人家……”一会儿又在喊她儿子,“延贵啊,我的娃儿呀,你死的好惨呐,小小年纪就走了,妈妈心疼啊……”
金巧巧干嚎了一阵,见无人理识,一会儿又大骂起来,先是骂周家男人,说:“你们周家男人老的少的一个个都是瘪葫芦,一个个都是窝囊废,都是些准看不准用的东西,都是草鸡子,都是乌龟王八蛋,都是没球用的东西……”一会又骂周家的女人,说:“你们周家的女人都是倒霉鬼,一个个金钱富贵有啥球用,白天吃好的穿好的戴好的,夜里沟子塞个木头棒棒,还叫啥‘安乐木’,哄鬼呢,你们爬灰养汉偷鸡摸狗的鸟事还少吗,单单盯上了我一个……”
金巧巧说的此事在周家是不宣的秘密。周家男人不济,女人受罪,周家女人都有一根木头**,名叫“安乐木”。据说周继祖的大太太没生下娃子,周继祖娶了二房三房之后就不再上她的炕了,大太太心里郁闷常到古城子娘娘庙去烧香,时间久了跟庙里的老道姑认熟了就说起私房话。一次她悄悄问起老道姑如何打发漫漫长夜之事?老道姑轻轻一笑,顺手从身后拿出一跟小擀杖递给大太太。大太太拿到手一看,是一根粗细一乍长的木头棒槌,笑道:“师太,这是啥东西?”老道姑笑道:“你再仔细瞧瞧!”大太太把手里的小棒槌转了一圈,仔细查看,“吆,不就是根小擀杖么,只是做工精细磨得滑溜而已,没啥特别的。”老道姑眯着眼睛笑嘻嘻地说:“你再仔细看看,有啥特别!”大太太把小擀杖翻转一圈仔细端详,呀,这小擀杖油光铮亮,一头突起活像男人的**,她吃惊不小,脸上立马泛起红晕。大太太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老道姑问道:“师太,这是……”老道姑轻轻一笑道:“其实呀,这也没啥神秘的,自古就有,在皇宫大院里也不是啥秘密。皇帝老子三宫六院七十二个婆姨,他能睡几个,一天晚上睡一个,剩下七十一个婆姨沟子里只能夹根木头棒棒了……”大太太闻听大喜,心里说:“哦呀,原来有如此好的物什,真是太好了。”她用手帕包上木头**,谢过道姑急匆匆赶回家,进入卧室拿出木头**一试,果然刺激又舒坦,那种痛快无与伦比。后来,她还给这个木头棒槌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安乐木”。她又秘密嘱咐老木匠照着这根“安乐木”的模样制作了几根,交给周家几房姨太太,她想,有了这个安乐神,那些不被男人待见的周家女人晚上睡觉就安生了,免得青春火热胡想八想生出意外伤风败俗丢人现眼败坏了周家门风。从此,这“安乐木”就在周家女人中一代代传下来……
那年金巧巧在枕头下发现安乐木后,她随手就丢到一边,却被儿子周延贵捡了拿到院子里玩,年轻长工觉得奇怪,说这玩意咋跟毬把子似的,老长工一看就明白,笑而不语。周庆福知道了羞愧难当,把儿子狠狠骂了一顿……
金巧巧突然骂起殷素素来,说:“大太太,你不要以为你清白,你也干净不到哪里去,多年前你就和那憨东西不干不净,你们干的鸟球事儿还少吗,你把那憨东西的**都咂干了,一块砖都挂不住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啊。你整天装的一本正经的,其实你最不是东西,你不但用木头棒棒捅沟子,你还让憨东西帮你捅,你个骚母狗也不是好东西,你装什么装啊……”
那年周如海疲软之后,殷素素自然也得到了一根周家祖传的“安乐木”。一天晚上,这根酷似男gen光溜溜的木头棒棒放在她枕头底下,她自然知道是谁放的,她拿到这个冰凉的木头棒棒悲伤至极。可是,周如海确实做不了男人了,这一点她必须承认。当时周家面临着竞选乡约的大事,她知道那头轻那头重,所以将那木头悄悄放下,专心谋划大事。后来有天夜里她突然想起,偷偷用了一下,却没觉到那么美好,直到后来她青春的火焰被憨娃结实身子点燃,她才觉得这才叫做美妙。她自以为此事做的慎密,终究还是被人发现了。这就叫,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金巧巧此话一说:就把事情惹大了。周五爷家的人把这个消息报给了周五爷,周五爷非常兴奋,兴冲冲地地赶了来。周五爷来到后院牲口圈,隔着栅栏问道:“金巧巧,你说憨娃跟大太太有私情,可否属实?”
金巧巧从碗口粗的栅栏缝隙看了一眼,见问话的是周五爷,没好气地说:“属实又咋样?不属实又如何?”周五爷干笑一声道:“若是实情,我定按祖宗家法办她。若是你胡言乱语诽谤的,我定重重治你的罪。”金巧巧哭着喊道:“她和那憨东西偷偷摸摸干的鸟事,下人们都知道:你去问问便知,何须问我。”周五爷黑脸一绷,正色道:“你可有确凿证据?”
“啥证据?”金巧巧有些吃惊地问道。
“可有证人?证人也行。”周五爷着急地问道。
金巧巧听了脑袋立即耷拉下来,苦丧着脸说:“那都是多年前的事儿了,我咋给你证据。”金巧巧忽然又抬起头来,说:“你要证据,憨娃便是,他干的球事他能不知道。”周五爷一想,也对呀,妈的,只要那憨东西认了也成。
周五爷又转到旁边的院落,来到木笼子跟前。憨娃蔫绌绌地坐在木笼子里,耷拉着脑袋发呆,眼神呆板,表情木讷。周五爷手扶着笼子圆木,和蔼地说:“憨娃呀,我来看看你。”
憨娃抬起头来,撒了他一眼,见周五爷一脸的虚笑,心里憋气,斜了他一眼,又低下了头。周五爷笑道:“憨娃呀,这么多年来,你和你老子都在周家做事,周家待你不薄,你为啥还要糟践少奶奶金巧巧?”
这下可把憨娃惹怒了,他气得脸都紫了,浑身抖动着骂道:“那臭屄女人,贱骨头,天天缠着我脱我的裤子摸我的毬子,还往我毬子上硬坐,这日沟子货还敢冤枉我……”周五爷笑了笑说:“憨娃,没事,那金氏已经承认了,是她主动骚的你,你是被害的。”憨娃听了这才满意,表情也自然了一些,咧着嘴笑了一下说:“呵呵,那狗屄货终于认了,这还差不多。”周五爷见憨娃笑了,他脸一绷正色道:“憨娃,据说大太太也骚过你,可有此事?”
一提大太太,憨娃立刻紧张起来,眼前突然闪出的不是他跟殷素素一起舒坦的事情,而是殷素素用手掌给他做的那个割脖子的手势,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他看着周五爷结结巴巴地说:“谁——说——的,没,没,没——有——的——事——情……”
周五爷见憨娃如此紧张,笑了笑说:“憨娃呀,你莫要怕,有啥事情由五爷给你做主,你照实说。”
憨娃木扥扥地看着周五爷,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一个劲儿地说:“没有,没有,啥也没有,啥都没有……”
周五爷注意观察着憨娃的言行举止,他从憨娃紧张不安的表情和慌乱的举止里看出了憨娃心里的慌张,也猜出了八九分,看来金巧巧所言不差,其中定有龌蹉,他会心地笑了,心里说:“也不急,对付这个憨东西,哄一哄就竹筒倒豆子,全都招了。”
周五爷看着憨娃,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周五爷压低嗓门子说:“憨娃呀,你娘可是个好姑娘啊,当年她跟着大太太,也是周家屯庄最好看的姑娘,一句话得罪了大太太就把她下嫁给你大,遭了一辈子罪呀。你看看这些年大太太管过她没有,唉,可怜呐。”
一提起娘,憨娃就受不了了,失声痛哭起来,“娘哎,你受罪了……”
周五爷看着憨娃,装作一副非常同情的样子说:“憨娃呀,你若是死了,你娘可得饿死了。”说着,他摇了摇头,长长地叹了口气,“唉——”
憨娃一听就瘫了,心想,“娘哎,这可咋办,我这下可傻到头了,把娘也害死了。”想到这里,憨娃哇哇大哭起来。
周五爷见时机到了,清了清嗓子说:“哎,憨娃,其实你可以救你娘,并且可以好好活下去,吃好的穿好的过好日子。”
憨娃没听明白,愣愣地看着周五爷说:“你说啥?”
周五爷看着憨娃没头没脑的傻样,轻轻笑了笑,说:“憨娃,明天我要开祠堂,只要你当着周家老小的面承认,都是少奶奶和大太太主动骚的你逼的你,你的罪就轻了,我可以饶过你不死。念你在周家这么多年辛苦的份上,给你些钱两粮食回家跟你娘过好日子去吧,不用再当下人了。”
憨娃张大了嘴巴,疑疑惑惑地看着周五爷,不知道说啥,也不敢说话。周五爷干笑了两声又说:“憨娃,我说的话你听明白了?”
憨娃看着周五爷笑嘻嘻的脸,有一种不可思议感觉,那是一副从不认识的表情。那表情怪模怪样的,他感觉周五爷的笑脸里埋着把刀子,让他心虚的厉害;他感觉周五爷心里藏着个张牙舞爪的魔鬼,让他胆寒的不得了;他感觉周五爷的眼睛里包着一堆砰砰燃烧的烈火,随时要将他浑身的骨头化为灰烬,从人间消失。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有这么心虚过,从来没有这么胆寒过,也从来没有这么恐惧过害怕过。许多年前他和弟弟石头跟同桂云到寄故尸庙看棺材,他吓得要死却也没有胆寒。后来,每次到寄故尸庙附近就想起同桂云的话,丫头才害怕寄故尸庙里的棺材,他憨娃是娃子,对,后来就连同桂云都说他算是男子汉,为此他非常得意也非常自豪。可是,现在为啥这么可怕?他不明白。他不敢看那周五爷的脸,不敢看他的眼,他不敢看任何人。啊,他想把自己的眼睛捅瞎,看不到太阳,看不到月亮,看不到星星,看不到任何人,看不到这个世界,就跟死了一样。憨娃痛苦地闭上眼睛,啥也说不出来,低声啜泣不止。
周五爷撂下一句话就走了。周五爷说:“憨娃,你可要想清楚我说的话,为了你的娘,也为了你的活命,明天可要照实说了。”憨娃埋头啜泣,没有吭声。周五爷看了看憨娃啜泣伤心的样子,得意地笑了笑,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金巧巧那些乌七八糟的话早已传到殷素素耳朵里,殷素素吓得脸色惨白,她在屋子里坐立不安,心想,“这个该死的小蹄子,明日早早烧死干净。”随后又听香儿说周五爷审问了金巧巧也审问了憨娃,殷素素大惊失色,浑身冷汗,她预感到大事不妙。
这些年来,周五爷一直惦记着屯庄,盯着屯庄的一举一动,这事儿她心里也清楚。他是族长,是周家最年长的爷,在周氏家族里,他说话最有权威。虽然屯庄归周如海管,实际上由她殷素素管,但是,那双眼睛一直盯着屯庄,随时可能夺取这一切。殷素素不由得打了个颤颤,浑身毛骨悚然,比她当年第一次看到寄故尸庙里的灯听那吊死鬼的传说还要恐怖,比她当年和周如海上石人子沟阴阳泉骡子惊吓差点把她摔下深谷还要可怕,甚至比她当年听说儿子周青峰被土匪绑架还要害怕,这是她人生最可怕的事情。她真是怕极了,心想,“幸好当年及时到古城子处理掉了,及时终止了,否则,要是被周五爷抓了现行,那可就完了……”
殷素素转念一想,“不对呀,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她金巧巧为啥现在才乱说:难道这狗贼货她也留着一手要置我于死地?那么,五爷现在知道多少,他会怎么办?不行,得尽快采取措施。”殷素素紧锁眉头苦思冥想,她左思右想计上心来,“对,应该去见一见憨娃。”想到这里,她苦笑一下,心里说:“螳螂扑蝉,黄雀在后……”
傍晚时分,殷素素带着香儿去看憨娃,到了木笼子跟前,殷素素装作关心的样子对两个看守的下人说:“你们两个辛苦了,先到旁边站一会儿,我跟憨娃说几句话。”两个下人点头称是,香儿带着二人站在一边去了。殷素素见憨娃低着头呆呆地在那里坐着,她轻声说:“憨娃呀,你可好啊!”
憨娃见大太太来看他,一时感动,委屈地哭了起来。憨娃说:“大太太,我好冤呐。”殷素素说:“憨娃呀,金巧巧那狗蹄子胡扯乱咬我定不会饶她,你尽管放心。”憨娃点点头。殷素素又叹了口气说:“唉,这些下人也够心狠的,一会儿我叫他们送些好吃的来。”
憨娃感激地看着殷素素,一时不知道说啥好了。这时候,他想起周五爷说的话,脸上一下子不自在起来,仿佛做下了大错事。憨娃低下了头,不知道说啥了,也不知道怎么跟殷素素讲。殷素素自然不知道憨娃在想啥,也没问他。殷素素看着憨娃,关切地说:“憨娃,我是看着你长大的,我定会救你的。天黑了我让大脬牛来接应你,你们出去躲一阵子,等事情过去了再回来,你娘那边有我照顾,你安心就是。”
憨娃感激地看着殷素素,噗通一声跪下来,眼泪哗哗地流着,把满脸灰尘冲成花道道。
殷素素笑着说:“憨娃,你起来吧,还有啥要给我说的?”
憨娃看着殷素素白皙的脖子,突然想起了啥。他犹豫了一下低下头,吞吞吐吐地说:“大妈妈,我想,看看,你那,白乌鸦……”
殷素素愣了一下,继而又笑了,从脖子上取下那块玉,在手里捏了捏,也没多想,隔着栅栏递给憨娃说:“好了,这白乌鸦就送给你做个念想吧,免得你忘了回屯庄的路。”
憨娃握着白乌鸦,那细腻润滑的感觉让他一下子想起他和殷素素在毛茸茸的吐鲁番地毯上舒坦的事情,他激动起来,涨红着脸说:“谢谢大妈妈,我一定报答你。”
殷素素满意地笑了。
殷素素走过去的时候看着两个下人说:“憨娃父子给周家做事多年,也是周家老人了,你们对他也客气些。”“是是是。”两个下人答应着。殷素素对香儿说:“晚上给他们炖些肉送些好吃的,就跟伙房说是我说的。”临走时,殷素素又对两个下人说:“你们也吃些好的,守夜辛苦,暖一壶酒驱驱寒凉。”两个下人听得晚饭赏了肉又赏了酒,满心欢喜,笑呵呵地答应一声,“谢谢大太太!谢谢大太太!”
殷素素回到屋里即差香儿唤来大脬牛,香儿刚要出门她又喊了回来说:“等一下,带些钱去。”殷素素到屋里拿了一搭省票,足有上千块,殷素素说:“你告诉大把式,今夜三更让他接上憨娃出去躲一躲。记住,做事要隐秘,不要让旁人看见,等过上三五个月再回来。”香儿点点头。殷素素又从柜子里抱出一个小坛子烧酒,交给香儿,“你就说:这酒是周家烧坊百年陈酿,让他们留在路上喝吧。”
香儿出去的路上恰好遇上了同桂云,同桂云见香儿抱着酒坛子,行色匆匆的样子,就问,“香儿,你忙着出去干啥?”香儿犹犹豫豫地应付了一句。同桂云说:“你为难就算了,我不问便是。”香儿见同桂云疑问,知道她在屯庄地位特殊,也没瞒她,就说了大太太要救憨娃的事情。
金巧巧胡乱说憨娃和大太太的那些话,同桂云也听到了,她觉得奇怪,大太太怎么突然要救憨娃呢?她问香儿到底怎么回事,香儿说:“确实是真的,你看,这是给大脬牛准备的钱和酒,这酒可是周家的百年陈酿。”
同桂云更加疑心了,她来周家屯庄这么长时间了,从没有听说过百年陈酿的事情,她看了看酒坛子,发现盖子是新的,并没有封口,她脑子突然闪了一下,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同桂云说:“香儿,人命关天,可不敢糊涂。”
“桂云,你说啥意思?”
“你跟我来。”
香儿跟着同桂云来到一个僻静处,同桂云接过酒坛子,起开盖子,把酒倒出来了一些,酒在地上冒起了气泡。同桂云说:“你看看,这酒有毒。”
“啊!”香儿惊吓得叫出了声,她急忙用手捂着自己的嘴,惊慌失措地说:“哦呀桂云,这太可怕了,难道:她,要让憨娃和大脬牛都……”
同桂云没有说话,把酒坛子里的酒哗啦一下全部倒在墙角的虚土里,然后对香儿说:“你到外面把它扔掉就行了,把钱给大脬牛,让他及时接应憨娃,离开此地。”
香儿呆呆地看着同桂云,有些不知所措。同桂云说:“愣着做啥,快点去吧。”香儿突然醒了似的点了点头,独自去找大脬牛了。同桂云回到屋里,心里总是不踏实,觉得应该做些什么,可是也想不起来。她想去看看憨娃,不过她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去。
第二天一大早就传来憨娃和大脬牛逃走的消息。殷素素叫了几个下人四下里去追,周五爷也叫自家下人四处查找,出去的人忙活了一大早上都回来了,村头路口没有人见过他们,田间地头也没有他们的鬼影子。
周五爷气愤至极,审问看守木笼子的下人昨晚怎么回事。两个下人郁郁索索说不清,他们说了傍晚时大太太来看过,说晚上没有听到啥动静。
昨个晚饭时,殷素素叫香儿交代伙房给憨娃一顿好肉吃。殷素素说:“监牢里的死囚临刑杀头也给碗酒喝,我们周家也不能太寒颤了,憨娃爷父几个毕竟为周家做事多年,虽然是罪不可恕,但也有劳苦之功,给顿肉给碗酒还是应该的。”她还说给两个看守的下人也给顿肉吃,给坛子酒喝,夜里辛苦。她悄悄交代一句,抓了一把盐放进酒坛子里搅合均匀给了那两个下人,香儿不敢多问照此做了。憨娃吃了一顿肉呼呼噜噜就睡了,两个守夜的下人吃了肉喝了酒兴奋不已,一会儿就睡得死气沉沉。
三更时分,大脬牛掂了根大头棒准备对付两个看守的下人,谁知这两个龟孙子呼噜打得震天响,叫都叫不醒。大脬牛大喜,三下五除二就把木笼子撬开,拉上憨娃出去了,他们从屯庄后院墙头抓着早已准备好的绳索溜了下去,一路向东逃去。
路上,憨娃问大脬牛,“干老,往哪里跑?”大脬牛说:“木垒河。”憨娃说:“到木垒河做啥球?”大脬牛骂道:“你个憨东西要记得大太太的好,是她叫我救的你,要我们躲一阵再回来……”
憨娃心里一阵温暖,自语道:“嗯,还是大妈妈疼长我……”
二人黑麻咕咚空一脚实一脚地跑着,一会儿就跑到了东梁槽沟,夜空中划过几颗忽明忽暗的贼星,唰一下就坠落到天河里无声无息了。憨娃看了心里凄然,借着月光他看到了东梁平缓的山坡,突然想起昨天的事情,心里骂道:“金巧巧,你个骚母狗,骑了我寻欢作乐还冤枉我,你个臭biao子,呸。”
上到半坡时,憨娃一回头看到了东梁坡下的一片洼地,他又想起一段往事。
那年夏天,他赶着周家那架豪华胶轮马车拉着大太太到地里察看庄稼长势,到了东梁坡停下来。大太太下了车,见一堆马粪上爬了一群粪虫,黑压压一片。这时候,两只粪虫身子倒立后腿扒着粪球前腿蹬地往前走,那粪球足有他们两倍大,可是它们轻轻松松滚着走。大太太看着看着就高兴起来,跟憨娃说:“你瞅瞅,这两粪虫力气多大。”憨娃笑了笑说:说:“憨娃,你看那边窝子里青草长得旺势,我想过去瞅瞅。”憨娃笑了笑说:“那还不是简单的事情么,我这就带你过去。”憨娃在前面走着,大太太在后面跟着。青草太深,间或有芨芨丛红毛刺等绊脚,大太太穿着裙子一步一步走得慢,还得不断地绕开着芨芨墩和红毛刺丛。憨娃回头见大太太走路不方便,就上去牵着她的手往前走。到了青草窝子,那绿幽幽的青草足有半人高,茂盛的青草细软柔润,大太太兴奋极了,她一边抚摸青草一边说:“哦呀,太美当了,跟地毯式的。”说着话儿,她一扭身子就在青草窝子上躺下了,嘴里不住地赞叹。憨娃站在傍边看着,见大太太胸脯上隆起的nai子饱饱的翘翘的,仿佛在跳动,他呼一下想起之前的事情。大太太看了看憨娃说:“憨娃,我要舒坦呢!”憨娃丝毫也没有犹豫就脱去裤子让大太太好好地舒坦了一阵。
那日下午,日头真大,天气真热,青草真旺,东梁坡下的青草窝子就像人间最美的一块世外乐园,真凉快,真舒坦……
憨娃望着暗淡的月光下那块黑乎乎的洼地愣了一会儿神,一伸手突然摸到了大太太送给他的白乌鸦,他掏出那块稀罕的古玉在手里捏了捏,不知怎么回事,他突然一甩手把那块宝贝向洼地方向扔过去,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跑到头道沟的时候天麻麻亮了,憨娃突然觉得肚子难受,就跟大脬牛说:“干老,你先往前走,我拉泡屎。”大脬牛骂道:“你个赖驴,屎尿就是多。”大脬牛自顾往前走,憨娃到沟里解开裤子拉屎。拉了一会儿,他突然想起了周五爷的话,心里琢磨,“周五爷让我说出大太太的事情,他要拾掇大太太。”憨娃心里一惊,“不行,我得回去。”
憨娃提起裤子一路向西头也不回地往回跑。天亮时他又从后墙拽着绳子爬上墙头,悄悄摸进屯庄藏在草房垛子上。大太太和周五爷让下人去四处寻找他们的事情他也知道。下人们找不着他们他心里偷偷地乐着,“妈了个屎,你们这些龟孙子也能找到我,除非桂云。”谁知这时他突然想起了同桂云。一想起桂云他就不自在起来,桂云真是个好样的,他觉得桂云是他一辈子最佩服的人。
后来,他听到周五爷发脾气的声音,心里有些慌乱。
憨娃逃了,周五爷今日原本召集周家老小开祠堂却开不成,一时气急败坏,在院子里骂骂咧咧。后来他质问殷素素到底怎么回事,殷素素闪烁其词,说她昨晚去看过,还吩咐下人给了他们一顿酒肉,并未见到要逃走的样子,一会儿说再等等,等抓住憨娃严审一下就明白了。一会儿又说一定要严审,好让金巧巧死的心服口服。周五爷无奈,气哼哼地骂着,“要是抓到了憨东西,知道了是谁指使的,一起治罪,严惩不贷……”
殷素素说话声音细微,憨娃听不到,他只听得周五爷大声野气地吼叫,憨娃冲了出来,对着周五爷喊道:“周五爷,我来作证。”
院子里的人都吓坏了。憨娃这贼孙原来并没有逃走,躲在这里看热闹了。殷素素吓傻了,脸色惨白,额头上渗透出绿豆似的汗珠子,她看了一眼香儿,香儿赶紧低下了头。殷素素不明白到底出了啥麻缠,她琢磨着,“难道那坛子酒被大脬牛一个人喝了?难道憨娃这贼子知道了啥?难道……”她不敢往下想,心里说:“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她只觉得头晕目眩浑身乏力,快要支撑不住了。
憨娃走上前来,站在周五爷对面,瞪着大眼睛看着他,周五爷微笑着看着他点点头,那意思是说:“憨娃,这就对了。”他心里那种得意无法表达。而憨娃只是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吭声。憨娃转身看了看殷素素,殷素素却不敢看他,低着头。憨娃看到了殷素素身边的同桂云,他心里一怔,“呀,桂云咋在这里?”同桂云看着憨娃也是非常吃惊,心想,“这憨娃不好好逃掉,回来做啥,难道他真的要……”同桂云不敢想下去,心里说:“憨娃这鬼东西万一胡说一通,那可就麻烦大了。”她非常后悔昨个晚上没有去看一趟,要是她去了,给憨娃讲明利害,或许他会听她的话连夜逃掉,远离是非之地。这样以来,不但他可以活命,周家这两个女人或许也可以保住。
憨娃看着同桂云笑了笑,转过身来大声说道:“五爷,我给大家作个证。”
周五爷兴奋起来,呵呵一笑说:“憨娃,好样的,敢作敢当,是真汉子!”
这时,周五爷家的下人已将金巧巧带了上来。金巧巧昨夜关在牲口圈哭天抢地一个晚上,嗓子早已喊哑了,她披头散发,浑身粪尿臭味,已经没了人形。
周五爷进入祠堂行了礼,清了清嗓子说:“列祖列宗,今日开祠堂,就是惩处糟践周氏祖宗家法,祸乱周家门风的罪人,以正周氏门风……现在就由长工憨娃给做个证。”
香儿见殷素素脸色惨白虚弱不堪,走到跟前扶着她。殷素素握着香儿的手,香儿觉得她的手渗冰透凉,不停地打颤颤。
憨娃看了金巧巧一眼,� �声说道:“周家老少听着,这条母狗骚了我的毬子还冤枉我,又想怨大太太,大太太是清白了,我可以用我的心来作证。”
说着,憨娃一步跨过去夺过一个下人手里的一把一尺长的尖刀,他看着那把寒光闪闪的尖刀,眼前突然闪出他干老子大把式宰牛的情景。周家屯庄每年新年都要宰杀一头壮牛,那年宰的是周家最硕壮的黑犍牛,身材异常高大壮实,只是年岁到了牙口老了不能再留了,或许它也知道挨刀子的事情,几个长工费尽力气才把它按倒绑住四个蹄子,大脬牛握着磨得寒光闪闪的弯刀,照着黑犍牛粗实的葫芦吸(葫芦吸:当地方言,喉咙。)就割,黑犍牛“哞”地惨叫一声,憨娃一个激灵,只见渗红的血“噗噗”地喷了出来。他看着黑犍牛喷张着大眼睛咕噜流下一滴蚕豆大的眼泪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化了一个指头蛋大小的窝。他还记得那年宰杀一头长毛大骆驼,大脬牛先在弯脖子上端葫芦吸处割一刀,大骆驼“啊呕”惨叫一声,血流如注,大脬牛又在弯脖子下端靠胸康子心口处割一刀,大骆驼再惨叫一声,两处刀口就像两个泉眼,也或是两个渠道口“哧哧”地喷着血……
此时,憨娃感觉眼前一黑,似乎死神降临心如死灰。他眼前突然一闪,觉得全身血涌,浑身充满了勇气和力量,他握着刀对着人群大声喊道:“今日,我就让你们看看我的心是红的还是黑的!”说着,他两手抱刀照着自己的心口窝子就捅了进去。同桂云喊了一声,“憨娃”,可是已经晚了,憨娃手里的尖刀“嗤”一声捅进了心窝,鲜血顺着刀柄“唰”一下喷了出来。
憨娃看着同桂云笑了一下,嘴里喷出一口血,就倒下了。
众人吓呆了,谁也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周五爷没有想到,殷素素没有想到,同桂云没有想到,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周五爷愣怔了一会儿清醒过来,厉声骂道:“这个龟孙子,抽啥邪风,冒啥傻气,呸!”
刚才憨娃开口之前,殷素素几乎要瘫痪了,她渗冰的手把香儿的手攥的发疼,香儿不敢吱声,咬着牙忍着坚持着。殷素素几乎是闭着眼睛听那最后的审判。当她听到憨娃说“大太太是清白的”时,她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努力捏了一下香儿的手,香儿疼得直掉眼泪,香儿说:“大太太,你是清白的,是真的……”
殷素素看着香儿,松开她的手捏了捏自己的手,哦,她感觉到了疼痛。殷素素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色一下恢复过来。同桂云也看了她一眼,殷素素微微笑了笑。刚才殷素素看到憨娃握刀捅进自己肚腹的一幕,她惊得目瞪口呆,失声大叫一声,“哎呀”,直见鲜红的血顺着憨娃的手臂喷涌而出,殷素素惊醒过来,“快,快救人……”
同桂云已经冲到憨娃身边,憨娃躺在地上,半睁着眼睛,他看到了同桂云,他已经说不出话了,脸上还在笑着,憨憨地笑着。
金巧巧吓傻了,“啊”一声惨叫,挣脱看押她的下人,鬼哭狼嚎似的跑了。金巧巧跑到后院,到了井台边突然停住了,她走上井台,摸了摸辘轳,看着有人追了过来,她一头栽进井里,只听的“噗通”一声闷响。
殷素素周五爷等人已经赶了过来,立刻着人打捞,等他们把她打捞上来,已经断了气。殷素素问周五爷现在咋办,周五爷没好气地说,“拉到东梁浪沟里烧了干净。”殷素素安排下人照此去办。
当日下午,周家拉了两马车柴火将金巧巧和憨娃的尸首分开烧了。据说大火着起时,金巧巧的尸首“啊”一声站了起来,把烧火的人吓得半死。随后,金巧巧的尸首浑身扭曲躺倒了,她的肚腹“哗”一下鼓起,越鼓越圆,像只圆胀的锅,后来“嘭”一声爆破,一个碗口大的火球“噗”一声腾空而起,飞上八丈多高,落下来便是一块冒着黑烟臭混混的黑炭。人们传说那是她跟憨娃的孽种,谁也不知确切。
那憨娃的尸首烧的倒是安稳,天黑之前一通大火将他结实的跟牛似的身子化成一堆骨头节节……
就在憨娃被埋的那天傍晚,哑巴跌跌撞撞来到屯庄,因为悲伤过度,她有些神志不清。进了屯庄大院,她径直向殷素素的院落走去,殷素素正在门口,见哑巴前来,心里一惊。这些年来哑巴受苦遭罪了,原本如花似玉的姑娘,现在脸黑如炭身瘦如柴,已经憔悴的没人样了。殷素素心里确实有些不好受,她让香儿过去搀扶一下,哑巴没理识香儿,照直走到殷素素面前,瞪着眼睛看着她,指着她的脸骂了一句,“无耻”。
殷素素惊呆了,她分明听见哑巴骂她“无耻”,她分明知道哑巴不会说话,她怎么突然会说话了。殷素素傻傻地站在那里,呆若木鸡。哑巴骂完就跌跌闯闯地走了,头也没回。
殷素素还愣在那里,她一直没想明白,哑巴怎么会说话的?难道她在自己身边装了这么多年?她为啥要装?难道还有其他隐秘,哦,太可怕了!她转念一想,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哑巴怎么可能会说话呢。她心里疑疑惑惑的,她想问问香儿听见了没有,却又没好问,不好说出口啊。
是啊,“无耻”,这两个字像一块巨石压着她的心口,又像一个锥子深深地戳进她内心……
从此以后,殷素素就像换了一个人,没了往日的精气神,失去了掌控周家屯庄二十多年的大太太的一切风采。
哑巴回去后,殷素素叫香儿带人给哑巴送去了崭新的被窝褥子衣服面粉清油柴火等等,哑巴把这些东西堆在院子一把火烧了。后来,哑巴饿死在自己家土屋的炕上。殷素素差人将哑巴装进一口好棺材和高瘸子合葬在一起,又把憨娃的尸骨也装了棺材葬在一起。这两个坟包孤独地在东城东梁荒地上呆了许多年后,有一年七月十五鬼节,来了两个年轻的陌生人到坟上祭奠了他们,有人说是石头的后人,也有说是大脬牛的后人。
自从金巧巧被埋在浪沟,每天傍晚时分,那沟底里就传来喑喑哑哑的哭嚎声,有人说是金巧巧的鬼魂在喊她的娃子周延贵,也有人说她在喊冤,阴魂不散。从此,浪沟又成为东城的一块硬地。多年以后,老百姓提起浪沟就说:那地方地皮子硬得很。
周家一日之内连死两个人,如何交代。殷素素已经明白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现在她也知道她该怎么做了,她自作主张将周家屯庄最好的六十亩水田和二百亩平掌子旱田全部给了周五爷。殷素素说:“五爷,你是周家宗长,这些年来受累了。周家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们没有管好实在是罪责难逃。现如今,如海卧病在炕上,庆福又摊上这档子事请,青峰在外面求学,你是长辈,多担待些,往后的事情你还得多操心。这些良田都是周家祖上积攒的,从今往后皆归你管了,我们也放心,免得被他人惦记了去也是不好……”
周五爷也是大吃一惊,他没有想到大太太殷素素会如此果断地处理此事,这些良田可是周家最好的田亩,东城人人知晓,他心仪已久。没有想到这样一下就得到了,他看了看殷素素,殷素素非常平静,看来不是虚言,也不是试探,是她的决定。周五爷内心也为她折服,这女人果然冷静干练,可惜呀,周如海没那个福分。
周五爷见殷素素如此大方,现在金巧巧和憨娃已死,也没法再折腾了,找个台阶正好收手,得了二百六十亩良田,也是大收获了,他欣然接受。周庆福做了王八死了婆姨,这种奇耻大辱如何能够承受,他将屋里家居摆设坛子罐子摔了一地砸得稀巴烂,折腾的一搭糊涂,也没有人去管。
一天,周庆福走到后院,听得下人们私下里议论,说这鬼井瘆人得很,多年前小少爷延贵被女鬼收了去,现在少奶奶金巧巧又被小少爷唤了去,谁知道下一个会是谁……
周庆福看到那口井就来气,叫下人快快把它填了去。有人报给殷素素,殷素素想起红麻子的话,可现在她已经没有心思再管这些事情了。“他想填就填,任凭他去吧。”殷素素撂了这么一句话。
周庆福在屯庄看那儿都不顺心,后来就搬到屯庄外面去住了,他独自建了一院子拔廊房,殷素素给了他一百亩地,又分给他一些牛马农具之类。豆花也想跟着出去,殷素素说:“老爷现在离不开你,你自己看着办吧。”豆花流了一阵子眼泪又留了下来。
周庆福把那井填了之后,周家人和牲口都喝同一口井水。现在怪事出现了,这口井水位急速下降,井水已经供不上烧坊用水了,殷素素也无心打理,烧坊也就停了。从此之后,东城再无烧坊出现。周家屯庄这口井每年冬至水就干了,周家只好让下人冒着严寒下去淘井,下人到了井下淘下去一尺,水才勉强够用。此后每年淘一尺,井越淘越深,水却越来越少。
解放以后,周家屯庄的井就彻底枯了,周家人死的死了走的走了,仆人皆已散尽,只留下一个破庄子,这是后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