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点了点头。
阿静是她的心腹，放她去皇后是完全放心的。
黄静对皇后行了个福身礼，转身便去了后殿。
走到半道上，突然有个太监侧身一挡，拦住了她。
“你做什么？”黄静挑着眉问。
这不长眼的小太监哪来的，看不见她是皇后身边的贴身侍女么！
那小太监冷笑一声，声音丝毫不像太监一样尖细，而是像淙淙流水一样温润动听，“有本事离家出走，却没本事认人？”
“师……师兄？”黄静震惊地上下打量眼前的人。
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她本以为自己对师兄无比熟悉，只要看看他的动作和身形也能认出来她师兄的影子。
可是……这一次，她竟然认不出来了。
不论是身形，还是动作，又或者是神情和眼神，都完完全全是另一个人！
几年不见，师兄的易容术，竟然已经如此出神入化了吗？
黄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们换个地方说话。”黄祯压低了声音说道。
乾元殿后殿。
红锦被云澈轻轻地放在床上，慕容梓莹动作十分敏捷，及时地给红锦身后垫上了一叠软垫。
红锦靠在软垫上，脸色苍白如纸，唇角和衣襟上都是一片一片发黑的血渍，看着让人十分揪心。
云澈一言未发，只是拿着手帕，轻柔地给红锦擦去嘴角的血迹。
“太医来了！太医来了！”小太监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身后跟了一连串太医。
云澈和慕容梓莹默契地一同让开，给太医们留出了诊脉的地方。
“拜托了。”云澈语气低沉地道。
来自云王殿下亲口说出的拜托！
这其中沉重的分量，让人不由得心中一颤。
几位太医轮流给红锦诊脉，均是脸色沉重愁苦。
“小女到底情况如何？”慕容承沉着脸色问。
几个太医面面相觑，为难地摇了摇头，“这……王妃所中的毒，乃是鸩毒！取鸩鸟的羽毛浸于酒中，酒便成了毒酒。待此毒酒风干之后，会成褐色粉末，是剧毒之物！”
“此毒怎么解？”云澈冷冷问道。
“鸩毒乃是至阳之毒，需用性阴的寒天草，黄梁露来解……”
“那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备药啊！”原衡皇帝忍不住怒斥一句。
云王妃在一等夫人的册封大典上被人下了毒，这传出去原衡皇室的名声又要被打击一次。
到底是谁胆子这么大，竟敢挑在这种场合下毒！西凉战事马上要起，他还准备借此拉拢云澈呢！如此一来，计划全然泡汤了。
“回圣上……这实在是，王妃娘娘体内本就中了慢性至寒之毒啊！若是用药解了鸩毒，寒上加阴，娘娘必死无疑！若是不治，鸩毒与那至寒之毒相冲，娘娘也会受不住两种毒性相冲……”
太医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紧张得满头大汗。
云澈眼眸一冷，周身突然迸发出一股危险的压力，“你什么意思？”
“老臣的意思是……是……王妃娘娘，已经回天乏术了！请王爷节哀！”为首的老太医带头跪下，脑门贴地，他身后的几个太医也立马跟着跪伏，“请王爷节哀！”
“一群废物！”原衡皇帝皱眉，抬脚就踢翻了一个太医。
他养着这帮人就是为了让他们说节哀的吗！
真是一群饭桶！
“传朕旨意，立刻去查！刚刚乾元殿内所有人都给朕好好排查一边，一点线索也不许放过！”原衡籁愤恨地道。
竟敢在他眼皮子底下玩这种花样，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几个太监领命，赶快退下去回前殿传旨了。
慕容梓莹脸色铁青，问，“那另一种慢性的毒药是什么，又是怎么回事？”
为首的老太医为难地道，“老臣们判断，似乎是花楼中常用的慢性毒物，名为烟无月……此毒服用后，王妃应该会在一段时间内感到疲惫乏力的征兆，从服毒到毒法，应当是十日左右……”
十天？
慕容梓莹一听，顿时气得眼睛都红了，几步冲上前去便揪住了云澈的衣领，用尽全身力气，声音嘶哑地吼道，“云澈！你这个混蛋！三妹中毒十日，你为什么丝毫没有察觉！还是花楼的毒，你到底都做了什么，把我三妹害成如此！”
云澈喉结滚了滚，却说不出话来。
他……无话可说。
对啊，他为什么没有注意到呢？
为什么连红锦被人暗中下毒都毫无察觉？
是谁，是谁胆敢如此大胆……
“云澈！你给老娘说话！别在这儿装哑巴！你是不是背着我三妹去花楼了，为什么我三妹会中花楼的毒！你给我说话！不然老娘今天把你活活打死在这儿！”慕容梓莹额角暴着青筋，眼睛里全是血丝，一双拳头捏的劈啪作响。
云澈他什么也没做啊……
红锦想要说话，但是喉间全是血，怎么也说不出口。
就连抬手的力气也没有。
她只能像个垂死的人一样，大口喘着气，眼看着云澈被慕容梓莹逼迫，质问，却说不出话。
“梓莹！这里是乾元殿，你不可当着圣上对云王如此放肆！”慕容承轻轻拍了拍慕容梓莹的肩膀，想要劝一劝自己的二女儿。
“他把三妹害成这样，您还替他说话。”慕容梓莹冷哼一声，但还是放开了揪着云澈衣领的手。
“九黎。”云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扬声叫到。
九黎立刻从门外破门而入，越过一旁的原衡皇帝，旁若无人地单膝跪在云澈眼前。
他低着头，但是眼角的余光已经看到了满身都是毒血，正靠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红锦。
心如刀绞。
“去请黄祯。”云澈的语气中毫无波澜，像是一潭死水。
“是！”九黎应下，转身便一路向殿外飞奔出去。
一路运着轻功跑到皇宫内门口，骑上骏马，一路快马加鞭赶向宫外。宫内的事变虽然还没传到守卫耳朵里，但是九里一路亮着云澈的郁金腰牌，一路横冲直撞，无人敢拦。
快一点，一定要再快一点……
宫门外，九黎意外地远远看到一人。
他一身淡青色长衣素雅寡淡，背脊直挺，孑然一身。
“吁！”九黎勒马，马儿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前蹄高扬，堪堪在黄祯面前停了下来。
“黄某昨夜夜观星象，凶星当空，吉星暗淡，便算出今日宫中有一劫。”黄祯面无表情地说道。
九黎心中震惊，不过事急从权，既然黄祯已经在此，省去了他还要赶回云王府的时间，是天大的好事。
于是九黎没有多言，“请黄大夫上马。”
他从马上一跃而下，缰绳递给黄祯。
黄祯翻身上马，快马加鞭进了皇宫，九黎在他旁边轻功全开，紧紧跟上。
两人很快就到了乾元殿前，从侧门直接绕去了后殿。
黄祯淡青色的衣袖飞扬，一入后殿的门槛，便将衣袖一番，手中飞出一根细如发丝的线，紧紧地绕在红锦悬在床外的手腕上。
此神技一出，惊呆了在一旁看着的原衡皇帝。
竟然还有如此神乎其技的诊脉手段！
悬丝诊脉，这技法，似乎是百年前的神医世家黄家的传人啊！
难道说眼前这个俊秀的青年，就是黄家的后人？
原衡籁眼神一凛，心中已经开始打起算盘。
黄祯一边诊脉，一边逼近，脚下一步一步，走近卧在床上的红锦。
等走到床边，诊脉也完成了。
黄祯手腕一抽，将丝线扯了回来。
云澈的目光定定落在黄祯身上，重若千钧。
“怎么样，我三妹怎么样？”慕容梓莹按捺不住，急切地问。
她先前就见过黄祯，对这个总是一脸沉着的少年很有好感。
现在看来，他连诊脉的方式都跟别人不一般，果然应该是个医术超群的大夫。
他肯定会有办法的！
黄祯眉头微蹙，没有说话，直接打开了腰间别着的布卷拿到桌子上铺开，里面是一拍长短粗细不一的金针。
这金针别人没见过，但云澈却知道！
正是之前黄祯给自己镇压寒毒时所用过的金针。
于是云澈从床边一跃而起，低沉的嗓音有些喑哑地吩咐道，“来人，准备干净的热水……”
“不用了。”黄祯淡淡说道，已经从布卷中拿出金针，刺进了红锦心肺处的几个穴道。
不用了？
云澈皱着眉回身。
“她已经毒入心脉，药石无医。不出一炷香时间便会毒发身亡。”黄祯的声音如同闷锤，一记记锤在云澈胸口。
“我已经清了她心脉与肺经的淤血，她现在便能说得出话了。有什么话，抓紧时间吧。”黄祯面无表情地抽走红锦身上的金针，将她从床上扶了起来。
红锦一低头便呕出几大口血，看得人心中焦灼。
“你……你胡说！我三妹怎么可能死呢，我三妹身体一直很好，她一定会平安无事的，你是胡说的！”慕容梓莹歇斯底里地低吼道。
“二姐……你别这样……”红锦吐出淤血之后，果然能发出微弱的嗓音了。
慕容梓莹一听到红锦的声音，立刻迎了上去，将红锦冰凉的小手紧紧握在掌心里，“三妹，你别怕，二姐在你身边，你一定会没事的……”
“红锦要走了……你要替红锦好好照顾爹爹，听爹爹的话！他虽然总管着咱们，但是是真心为了咱们好的！……以后我不在了，就没人给你和爹爹劝架了，二姐你要让着爹爹哦……”红锦努力地使劲儿，想让自己握紧慕容梓莹的手。
慕容梓莹眼中噙着泪水，将红锦冰凉的小手紧紧包裹在自己的两只手掌中，想要给她传递一些温度，“三妹……”
红锦又看向一旁的慕容承，“爹爹，红锦也有话想跟你说。”
“乖锦儿……爹爹在这呢。”慕容承坐在红锦旁边，早已经老泪纵横。
他抬袖子擦了擦眼泪，这才敢转过脸对着红锦。
“爹爹不要再逼着二姐成亲了……二姐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男人，心里清楚得跟明镜似的……您上次非要给二姐相亲，找了李家的那个什么李英泽公子……结果您不知道吧，李英泽根本没去，还怂恿了他的堂弟李智过来缠着二姐，人可坏了……您可不能把二姐嫁给那样的人呀……”
红锦数落自家慕容爹爹。
这件事她也是后来才知道的，爹爹原本找的事李家一表人才的李英泽，但李英泽根本不喜欢慕容梓莹这样性情直爽的女汉子，所以就找了自己一直迷恋慕容梓莹的堂弟李智过来顶包。
红锦就觉得自家爹爹眼光也不至于那么差，竟然会看上李智那种徒有其表的草包。
两个家人都交代完了……
红锦喘了两口气，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感觉胸口有些憋闷。
对了，还有件重要的事。
“皇上……臣女已是将死之人……不知是否可以求您件事？”红锦问道。
“自然！红锦你但说无妨，无论是什么要求，朕今日都准了！而且朕答应你，一定会给云家和慕容家一个交代！”原衡皇帝表态道。
红锦听了，欣慰一笑，“臣女希望，您能好好照顾臣女的长姐……希望您能立誓，绝不废弃臣女的长姐！”
原本她只是个宗亲女子，是没有权利干涉皇帝的内政的。
但现在情况不同。
她被人毒死在皇宫，皇帝要承担一部分责任。
她死前是一等镇国夫人，用自己的命和一等夫人的地位来换自己姐姐的一世荣宠，或许对皇帝来说没什么益处。但是姐姐在位，也就等同于是慕容家的效忠，红锦自愿让慕容家效忠于原衡皇室，得到皇室的庇护！
这对皇帝来说绝对不是亏本交易！
因为红锦一旦一死，云家和慕容家的联姻也就结束了。
皇帝立刻肃容道，“朕在此起誓！今生绝不废弃长歌，她将永远是朕最宠爱的嫣贵妃，绝无背弃。”
皇帝一言九鼎，当着云家和慕容家两家的面，自然是收不回去的。
红锦放心地笑了笑。
这样一来，至少原衡皇室便不会对慕容家动手。
这件事也办完了。
最后就只剩下……
红锦的眼眸，避无可避地看向了云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