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通昏昏沉沉中,觉得忽冷忽热,一会象在冰窟中一般,一会又象在火炉边上烤着;他张大嘴巴,想叫出声来,可是全身软绵绵的,连叫喊的的力气也无;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不时喂他一些辣呼呼的汤水。
不知道过了多久,王大通从模模糊糊醒了过来,他忽然神志一清,立时伸手到背上摸了一摸,却摸到床板,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皆是些粗陋的布衣,穿在身上显得空荡荡的。看周围摆设,似乎是一处颇为贫寒的民居。
他又恐又惊,一边大声叫道:“常青,常青…….”一边翻身便欲起来。这时,房间外有人叫道:“爹,爹,他醒了。”语气颇为喜悦。房门一开,进来一个高高瘦瘦的汉子,王大通的身材已经算是高大了,但这人竟比他还高一个脑袋。
只见来人手中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水,才一进来,立时满屋药香。他笑道:“你可终于醒了,都昏迷两天了。大夫还说你受伤颇重,可能还有几天才能醒来。”
王大通看此情况,知道自己被人所救,心中稍定,只是害怕宋常青在他昏迷之后两人分开;在床上直起身来,拱了一拱手道:“多谢兄台的救命之恩,却不知道兄台救起我之时,我背上是否有个小孩?”
说完这话,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这人,就怕他说‘没有’二字。那汉子微一迟疑,道:“有,有,是不是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啊?”王大通看见他迟疑,心中疑窦暗生,忖道:“难道常青出了什么事么?”挣扎着爬起来,道:“那还有劳兄台带我去看看他。”这时门口有个苍老的声音道:“壮士醒了,那就好,那就好。”
话音刚落,进来一个驻着拐杖的老汉,身量颇高,背已微微驼了,眉毛胡子如霜染一般,精神却极为矍铄。王大通下到地上来,对老汉拱了拱手,急切道:“多谢老丈一家的救命之恩,在下身体已无大碍;只是随我一起的那孩子,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老汉却不回答他,上前绕着他看了一圈,叹道:“年青人身体就是结实,大夫还说你醒后,最少得静养一个月,方可下床,谁知道你两天就下地了。”
王大通已经三十多快四十岁的人了,这老人却说他是年青人,不过这老人大概有六七十岁了,称他为年青人倒也不为过。王大通急欲知道宋常青的情况,就想去看宋常青到底怎样。
那汉子似知道他的想法,把那碗汤水放在床前的小木桌上,道:“壮士不用慌张,那孩子是你的侄儿还是儿子?我听他昏迷中一会叫爹爹、娘亲,一会又叫二叔二叔的。”
王大通道:“正是在下侄儿。”那汉子点点头继道:“你侄儿年纪太小,又在河中喝了一肚子的水,救下来后就发起高烧,至今未退;刚才怕影响你静养不敢明说,但现在你已无大碍了说了也无妨。你先把这碗药喝了,我再带你去瞧瞧他。”
王大通听见宋常青只是发烧,心中焦虑稍去,端起碗来,一口喝干。他抬起头来,却见两人盯着他望,面上满是关切;不由心中感激,抱了抱手道:“刚才在下心急鲁莽了,倒忘记请教救命恩人尊姓大名。”老汉爽朗的笑道:“我家姓王。”指了指汉子道:“这是我儿子叫王一峰,不知道壮士姓甚名甚,也好称呼。”
王大通喜道:“那倒巧了,碰上本家了,我也姓王,名文光。”王大通为人极是谨慎,这家人虽是救了他,但他也不敢说出真名,遂用了自己的姓,大哥宋文光的名。王老汉也是大喜,上前拉住王大通的手道:“这几日天气太冷,一峰一直没有出去打渔,那天快活楼的张老板跑来家里找他,说出高价买几尾鲜鱼;一峰本待不去,张老板左求右请,说是快活楼来了几个京城的大官,由县太爷陪着,指明要吃这河里的鲜鱼;恰好这几天天冷,没人送鱼过去。张老板知道一峰捕鱼技术高明,便上门来请他。也是他这一请,恰好救了王壮士,这倒也是缘分。”
王大通笑道:“大爷就别老叫我王壮士了;直接叫我文光都可以了。”他脸上笑着,心中却甚是焦急,一是考虑宋常青的病情,二是想道:“这些京城来的官员不知道是不是锦衣卫?”
那王一峰在旁边笑道:“先去看看那孩子吧,想要说话,等一会我煮几条鱼,打几斤酒来,大家坐下来慢慢聊。”率先向门口走去。
王大通扶着王老汉走出去,出得门来,是个小小的院落,共有四间屋子,两间一排,两两相对,侧面是个小小的院门;几步就走到王大通对面的那间屋子;一进屋里,登觉一股热气扑面而来;这也是间小小的泥瓦房,空间甚小,靠在门背后有张床,床前摆了盆炭火,烧得正旺;在窗子边摆了张小木桌,桌上整整齐齐堆着几个土碗;整个房间虽是简陋,但收拾得干干净净。
王大通放开王老汉,一个箭步来到床边;只见宋常青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棉被,额头上搭着条湿布巾,两眼紧闭,脸上红通通的。王大通伸手拿下布巾,一摸宋常青的额头,烫得惊人;不由‘啊’了一声,心中又是心疼,又是自责。
王氏父子看他难过,安慰道:“大夫说了孩子别的地方并无大碍,只是在冰水中浸泡太久,引起高烧,只要高烧一退,便即无事。这几日每天都给他喂药,倒也都咽下去了,也许明日就开始退烧那也说不定。”
王大通知道急也无用,叹了口气,伸手把湿巾给宋常青搭了回去,搭了搭宋常青的脉;觉得虽是有些乱,倒也稳健,心中稍安;把被子给宋常青往上拉了拉,转身对王氏父子道:“王老伯,王大哥,先让他睡睡;但愿如你们所说,明日烧便退了。”
当下几人退了出来,此时天色已晚,他家并无女眷,王一峰动手煮了几条鱼,在王一峰做饭的时候,王大通陪王老汉聊天,才弄明白从跳水的地方到这里只有十几里,大概是河水是流动的,王大通潜意识中手足摆动,这才没沉入河底。
王大通心道:“好险,如果不是王一峰大哥恰好下河打渔救我起来,又或者锦衣卫稍有耐性,沿河再追一会,趁我昏迷时毫无抵抗,只怕现在我不是被冻死淹死,就是被锦衣卫杀死。此地不能久留,待宋常青的病稍有起色,立即便走,免得连累这父子二人。”王老汉问他为何落水,他谎称是遇上强人,被逼无奈,背着侄儿跳下了河中;王老汉也不起疑,只是一番蹉跎感慨。
不一会王一峰做好晚饭,大家草草吃完,王大通把王一峰煮的鱼汤给宋常青喂了些。
第二日一早,王大通随王一峰到镇上的诊所请来一个大夫;这大夫本不愿来,但王大通扔下一锭银子后,便乖乖跟来了。这大夫姓张,此刻他手搭在宋常青脉门上,口中喃喃自语。王大通心中焦急,却不敢打断他的思路。
过了好一阵,张大夫把手收了回来,道:“脉象有些乱,但并没有受什么内伤,按道理这高烧即使不退,也早该醒了。难道说落水时脑袋碰上东西导致昏迷?那也不像啊,脑部受伤,吃东西要呕吐;听你们所言,他倒也能吃些汤汤水水。也罢,先退退烧再看吧。”
王大通一把抓住他的手道:“大夫,还请再仔细看看,这是一些小意思,还请笑纳。”
张大夫‘啊’了一声,却是王大通急切中使力太大,捏痛了他。王大通讪讪缩回手,另一只手却递到他面前,手中拿着一锭小元宝。张大夫扫了元宝一眼,笑道:“钱虽是好东西,但本人医术有限,再查下去,也是一样结果。”说完,拿出纸笔,写了一张方子,叫王大通到镇上去抓药。过得五六天,宋常青的烧慢慢退了,人依旧还是昏迷;只是有时做梦大叫‘爹爹,娘亲’,有时叫‘二叔,二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