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情绪恹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纪大年。
他浑不在意地继续说道：“其实现在想想，我俩清清白白的关系，是我让她受了委屈。
这件事到现在我都愧得慌！
我应该给她道歉才对，只是她一直没给我机会！
她这个人精明，胆大，做事从不顾忌，是把生意人的好手！
就是太高傲自大。
女人该做的事，她做的精彩绝伦；男人该干的事，她也大大咧咧，毫不在乎。
我有时候都感觉，她是不是有点自恋？明明是个女孩子，硬是把自己当男人使！什么事都默默忍住，不愿拖累别人。
——我最欣赏的也是她这一点。
当年我和她认识时，她还是个二十出头儿的大姑娘……”
车子一路朝应都疾驰，纪大年明显动容，少了些中年人的那种从容淡定，略显亢奋地讲起他和杜妖精的过往……
杜妖精和我说过，当初她跑业务，因为形象好，有很多人对她垂涎三尺，不怀好意；也有很多人由陌生到熟悉，成为真心朋友。
按纪大年的说法，他就是能够和她交心的朋友之一。
两人原本就是普通客户关系。
纪大年那时也做机械。
老万的厂子是他们的客户，供应一种配件。
纪大年身兼多职，既当老板，又是采购。
杜妖精负责销售，两人因此结识。
两家企业规模都不大，但都不是对方的唯一客户。关系就那么不咸不淡。开始两年纪大年甚至和杜妖精见面的次数都寥寥无几。
有一年纪大年接到一批订单。
对方是国有大厂，纪大年好不容易才拿着单子，打算以此为开端，建立长期稳定关系。这样子以后基本衣食无忧！
但竞争无处不在，多数时候又都是见不得光的手段。
不知道是哪一家同行，找到了那个大厂的高层领导。对方有意把纪大年他们替换掉。
可是合同已经开始实施，不能强行停止。他们以原材料价格降低为由，进行压价。依据是另一方提供相关数据。
纪大年当然是做过工作的，很快知道了原因。可是对方的理由冠冕堂皇。
如果自己不降价，合同终止就顺理成章。竞争对手便顺势进入，然后逐步再恢复正常。
纪大年知道这些路数，关键在于大厂内部没有很硬的关系替自己说话。
这层关系一旦断掉，便再也没有了机会。
而原材料价格根本没变，杜娟他们这些供应商生产的配件价格本就不高，都是很透明的。
无奈之下纪大年邀请所有供应商吃饭，把情况公开。
按照他的预估，对方只是暂时拿这个作为理由，只要把首批货按时交上去，他借机缓冲做做工作，合同就可以继续正常。
关键眼前这第一批货。
这个价格对每一名供应商都没空间，甚至略有亏损。而且量还很大。
一共五个供应商，都有过合作。饭桌上亲亲热热，称兄道弟，等吃完饭到会议室准备谈正事，五个人已经走了三个。
只剩下杜娟和一家合作时间最长的客户。
那家去的是个销售经理，和纪大年关系很熟，也想帮忙，可是打了半个小时电话，一脸无奈地说：
“老板说，可以不挣钱，但决不能赔钱。而且必须是现结。”
纪大年觉得价格倒是可以提高点，反正他们是肯定要赔钱了。可是现结做不到。
为这个单子他们本就是孤注一掷，压上了全部流水都不够，员工工资都拖欠两个月了！
对方显然是不想合作。
本来这种行当没有谁是靠一个客户吃饭的，人家不愿做这种生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没有表态的只剩杜娟。
纪大年毫无把握，硬着头皮开口，承诺说特价供应只有这一批货，最多三个月便能恢复正常。
如果做不到，那么厂子就剩下一条路——关门还债，然后从此罢手！……
话说得可怜巴巴！一个三十啷当一表人才的大男人，几乎要给二十出头的杜妖精卑恭鞠膝——他怕杜妖精直接也跟那人一样走掉。
杜妖精没有走，但也没有答应。她直接了当地说：“我相信你现在确实遇着了困难。但是你要让我知道，你有偿还能力！”
纪大年心头巨震，有了种绝处逢生的亮光。他拿来早就准备好的和对方的供货合同，对方的联系人，拖的谁的关系……全盘托出。
然而杜妖精看完这些，还不满意，又提出两个条件：
一、签订正式协议，尤其注明此价格仅为特供，注明失效期。到时自动恢复正常结算。
二、办理抵押手续。以厂子的设备厂房做抵押。万一不能按时还款，有权变卖弥补损失！
这第二条有点狠！纪大年倒吸了一口凉气！
杜妖精微微一笑，“我想帮你，可是也要对我们老板负责。如果不同意，那就没啥说的。”
纪大年看她说得笃定，确认了一下，“你真能决定这件事吗？”他怀疑杜妖精是故意找借口推辞。
“当然可以。否则我干嘛在这儿浪费时间！”
“那就没问题。我给你办抵押手续。”
杜妖精立刻爽快答应。
纪大年城下之盟，实属无可奈何。
然而在签订协议时他感觉到有些奇怪，“协议上有一条，以后我方优先考虑和你们合作。这是我对你们的一种承诺。你干嘛划掉了呢？”
“内容太繁琐了，去掉它刚好三页，节约用纸。”
纪大年觉得不可思议。头一回听说为了节约用纸而去掉对自已有利的条款的。
杜妖精随口道：“那一条就是糊弄人的。国企大厂需要，咱们之间说这个就有点虚头巴脑！
——我们这次如果合作顺利，我是帮了你的忙。以后你会不继续跟我合作吗？
从人情上你自己都过不去。
反过来如果将来我的产品有问题，价格还高，或者有什么其他变动，你能和我合作吗？
也是不可能的！
咱们是做生意，利益才是首选。
这次我为什么跟你合作，一是因为我们近期产量过剩货物积压，二是我们需要有你们这种长期稳定客户，保证这一带市场！”
“那你还要我抵押手续？”纪大年有些郁闷！
“因为你同意啊！你要是不同意，我也没办法！”杜妖精狡黠地笑。
这件事最终纪大年成功过关，由此和杜妖精的关系骤然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