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首页

大文学移动版

m.dwxdwx.com

第二十三章 阿九的葬礼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白桦换了一身黑色的衣服,嘱咐小娴要着素服前去。小娴问他:“你什么时候有的宗教信仰?”

“这个说来话长了,要听吗?”

“嗯。”

“在阿九离开我的那个盛夏,我伤心欲绝。不顾父母的反对,一个人背着行囊,如一粒微尘飘荡在天涯各处,轨迹曲折地流浪。我最窘迫、潦倒的时候,连一口饭也吃不上了。本以为会客死在异乡,偶然间联系上了闰月,到了海的那边,做了码头的搬运工。那时的我,已经形如枯槁、心神憔悴了。我在那座滨海小镇,过着苦闷的生活。是主拯救了我,主给了我生的希望,挽救了我堕落的灵魂。”他闭上双眼,在胸前缓慢地划了个十字,念了两句祷告词。

小娴又问他:“阿九是信徒吗?为什么会选在教堂举行葬礼呢?还有,待会儿你会忍不住哭吗?你要是哭了,我会帮你擦去泪水。”

他说:“和阿九念书的时候,去过她家里几次,她不信教,但她的家人是信教的。主的教义明示我们,是不是信徒,用基督教的殡葬仪式都不关紧要。在告别仪式上,我不会哭的,明白信仰的人,是不会哭泣的。生者的哀恸,不会给阿九带去任何安慰。我只会祷告主,求主给予指引。小娴,其实你可以不去,乖乖在家等我就好。”

小娴目光坚定地说:“我要去,我要陪着你,让她知道你不会孤苦伶仃的活。”

白桦本来就十分难过,失去挚爱的深悲剧痛萦绕在他心里,压得他郁闷难当,再听了小娴一句怜惜的话,立刻红了眼圈。小娴把他抱在怀中,抚摸他的头发,说:“在家里哭吧,哭过就好了,会减轻很多痛苦的。”

白桦泪腺的阀门再也关不住了,两行温热的泪滴到小娴的颈部,将她的领口打湿了。他静静地流淌着泪,冲刷掉内心的苦痛。这是带着旧伤痛的男人,流泪的方式。小娴心里一软,也流下一行泪来。白桦贴着她的心房,察觉到她胸脯起伏,是啜泣引起的。他眼睛红红的,看着小娴,伸手帮她擦去眼泪,腼腆地笑了,说:“我哭我的,你干嘛哭呀?”

小娴也破涕为笑了,帮他擦去眼泪,说:“看你哭,突然就很想哭了。”

“我们走吧。”

“嗯。”

他们走进教堂里边,在靠后的位置坐下。

教堂里的人实在不多,想必都是阿九生前的至亲和好友。灵柩里的阿九,被入殓师化了淡淡的妆,双眼紧闭,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个难以读懂的微笑。被高洁的山茶花儿簇拥着,阿九像睡美人一样,恬静地睡着了,永远不会被打扰。事实却是,她已往生了。

教堂里一片死寂,没人发出一点声响。神父带领信者们做了一个简单的祷告,又简单地介绍了阿九短暂的生平事迹,引领大家一起唱了几首赞美诗。给生者安慰和鼓励的赞美诗,却让把阿九养大的姨妈老泪纵横,而且她是一个信徒,是不应流泪的。但这毕竟可以理解,她和阿九是最亲的人了。

遗体告别仪式开始了。人们陆续地走到灵柩前,看阿九最后的遗容,和她告别。白桦看到小牧的父亲第三个上去,丢了一朵白色山茶花,从另一边走了。因为带着墨镜,白桦看不清他的表情。

该白桦上去了。他默念主的教诲,心里百感莫言。站起来,衣服挂住了座位,小娴及时地帮他解围,避免在这肃穆、悲伤的气氛中,在他的阿九的葬礼上,在他向她道别的时候,还要出一次洋相。

他握着一枝没有瑕疵的腊梅,向阿九走去。离阿九越来越近了,她恬淡的睡容勾起了白桦的回忆。然而,回忆中的阿九枕着玉枕,在她红华曼理的脸上,被透窗的阳光镀了一抹炫目的金黄。而此刻沉睡的阿九,俊美的脸儿却是煞白的。

他脚步沉重地走到阿九的面前,强行压制住内心翻涌的悲痛之感,缓慢地弯下腰,将腊梅放到她的胸前。他想吻她,想抱她起来,在她耳畔低声絮语,说说几年是如何思念她,牵挂她,抱怨她狠心的离去,又为抱怨而内心懊悔。他想多凝视片刻,凝视她结着愁绪的脸儿。他不想离开,他想永远站在她的面前,请主把时间凝固在那一刹那,把画面定格下来,使其成为一张永不老去的照片。

但他必须转身离开。倘若再把眼和心停留在她的容颜上一秒,他必然要流下泪来,而违背主教给他的,在对挚爱最后的陪伴中,默默祝愿她走向天路历程的时候,应当让她看到她生前爱着的人们,获得了心灵的慰藉和净化,没有生离死别的哀恸。

他在教堂里转了个圈,转回到座位,把头埋在小娴的两膝间。他的脑海里是阿九的遗容,怎么也去不掉,挥不散,赶不走。教堂的死寂让他错觉地以为,他已经双耳失聪。突然,一段在《爱的悲歌》中最忧伤的旋律,闯进他的脑海,触碰他的心扉,撕碎他的灵魂。他的难过变得更难过;他的悲伤变得更悲伤;他的痛苦变得更痛苦。锥心之痛,痛心刻骨。

他绝望了。宣扬善的教堂,瞬间成为了无间炼狱;心灵善良的悼亡人们,变成张牙舞爪的恶魔。他惊惧起来,心想:阿九啊!我怎么能放心让你一个人,一个人朝天路孤独地走去呢?我应该快步追上你的啊,大老远就呼喊你的芳名;我应该陪伴着你的啊,跟你说我从不曾说过的情话;我应该背着你走到尽头啊,让你不必受累于行走在天路的艰辛。值得安慰的是,你肯定去的是天堂。天堂里的人有美德,再不会让你受一丝委屈了。

那一段《爱的悲歌》的旋律,缓慢而悠长。旋律在他脑中物化出了形象,因他的绝望而失了偏颇。本该是一位艺术家,却成了一个滑稽的小丑。小丑嘲笑他说:“你是一个懦夫,不折不扣的懦夫。”他为了还击小丑的嘲笑,在心中萌生出自杀的念头。他对小丑说:“我要了断了自己。请帮我买一把锋利的刀吧,因我不是一个富有的人!或者,帮我找到以前的旧刀,我将把它磨得亮晃晃!”小丑听完这话以后,身体迅速长大长高,放大了好几倍,变成一个披着魔袍的智者。智者周身环绕着紫气祥云,对他说:“我赦免你的罪,我代替你承受,你所犯下的罪的惩罚。”

他感到后背上一阵温暖流过,以为有人刺穿了他的身体。他睁开眼,迷迷糊糊地注视着小娴。小娴的手揉搓着他的后背,使他的绝望感,慢慢淡了下去。他对小娴说:“我做了个短暂的梦,不是个好梦。”他起身,牵着小娴往外走,不愿参加火化仪式了。

他哀思如潮,已不能承受,要亲眼看着爱人,在无情的烈火中,被焚化成灰烬。他想:她乌黑的秀发,淡如画上泼墨的柳叶眉,秋水般灵秀的媚眼,如月般明艳的脸庞,精致、乖巧的嘴巴,曲线玲珑的身姿,纯白如玉的肌肤,和一颗对生执着的心,都将怎样在烈火中被灼伤啊!都将如何像破碎的青花瓷瓶,被文物鉴赏家捧在手心里惋惜啊!她的一切,都将化作尘埃,飞到一个她曾重命名的岬角,游荡得累了,累了,重新掉在那个梦开始的地方,组合成一个永远看着大海的、沉思的女哲人的沙雕。

他牵着小娴,从教堂外的白桦林间走过。林间有许多亡佚了墓碑的坟,坟上长满了杂草。他想起东坡学士写给亡妻的悼词,“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学士的炊臼之痛,顿时让他含悲茹泪,愁肠百结,一阵揪心的绞痛。

然而,他知道事情还没有完,还不能给这爱划下休止符。他必须找出幕后的凶手,将他(她)送上绞刑架。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终末忍界五胡之血时代信息全知者盖世双谐反叛的大魔王你老婆掉了奸夫是皇帝玄尘道途绝对一番我只有两千五百岁
相邻小说
拯救大明朝从潜伏开始此间有怪力乱神帝国星穹医仙谷打杂三十年,我白日飞升仙枕奇梦沧浪纪六零女国医重生之龙在都市召唤万界军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