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中，耳边传来吕暄清脆的声音：“顾无忧，醒醒，快醒醒！”
顾无忧猛地睁开眼，翻身从地上站起。
目光所及，四周一片漆黑。
“这是……哪儿？”
“你昏迷了。”吕暄……不对，应该是小机灵回答道。
“废话。”顾无忧没好气的说道，“我又没被打傻，当然还记得让马乘风给一巴掌拍飞——那老混账下手可真够狠的。还好祖师爷保佑，我没被直接拍死，还能醒过来。然而这乌漆麻黑的，是怎么回事？”
顾无忧忽然惊恐起来：“难道我瞎了？！”
小机灵：“……”
“哎哟我去，不会真瞎了吧？”顾无忧越发惊慌。
“第一你没瞎，第二你也没醒。”
“啊？”
“我说你昏迷了，可没说你醒了。”小机灵说道，“事实上你此刻依然在昏迷中，正躺在玉京城外的一座山谷中，骨头断裂，内脏移位，基本没呼吸，徘徊在死亡边缘，不及时治疗绝对死定了。”
“这么严重！”
“没办法，这便是任性的代价。”
“我哪儿任性了？”顾无忧不服，“是你保证能随时把我拉进无量界，利用两个世界的法则屏障使法术失效，等同于破解法术，蛊惑我提出和马乘风对决……”
“不是蛊惑，是鼓励。”小机灵打断顾无忧。
顾无忧：“总之不能全怪我，就算任性也是你任性。”
“哦，那请问命是谁的呢？”小机灵悠悠道。
顾无忧终于被问住了。
“鼓励你挑战马乘风，这个我认。我也确实能及时拉你进无量界，破坏法术。之前摆脱压顶术的禁锢，今天的免疫法术效果，都充分证明了这点。但我可没让你不知天高地厚，近身攻击马乘风吧？”
顾无忧沉默片刻，讪笑：“我大意了……”
“哼，你那是得意忘形。”
“诶，等等！”顾无忧忽然反应过来，“拉进无量界，似乎不仅能使法术无效吧？”
小机灵：“呃，这个嘛……”
“闹半天，是你大意了，对不对？”
“马乘风忽然解除自限修为，速度太快了，我措手不及呐。我在无量界至高无上，可要拉你进去，就必须和中土天道兄长交涉，总要耽误一点时间的嘛。”
顾无忧：“所以明明是你的错！居然想让我背锅……”
“呵呵，还是那句话，命是谁的呢？”
“我的。”
顾无忧摸摸鼻子老实回答，没办法，小机灵切中了要害。
如果它是普通的器灵，身在顾无忧的储物戒中，一旦顾无忧死亡，它要么等于永远被囚禁，要么因为储物戒被摧毁而随空间同时泯灭，总之活不成。换句话说，顾无忧的命，某种意义上就是它的命。
然而它不是器灵，它是能破解储物戒的小机灵。
况且，储物戒空间毁灭，其中的物质固然不可能存在，如果是一个小世界呢？
顾无忧不清楚，也没兴趣搞清楚。
因为他的命首先是他的，即便小机灵会陪葬，他也不乐意丢了自己的命啊。
“你还没说，这到底是啥地方呢。”
“你的识海呗。”
“嗯？”
“你受伤太严重，身体已无法承载清醒意识，正常情况下只能就此沉沦，若是没人及时出手救助，最后就泯灭了。作为朋友我不能眼睁睁看你死，只好强迫唤醒你，这样一来虽然你依然无法真正苏醒，好歹能多坚持一会儿。”
顾无忧再次环顾四周：“我的识海……咋这么黑？”
“不然呢？”小机灵乐了，“富丽堂皇、花团锦簇，一群仙女唱歌跳舞和你做游戏？”
顾无忧无言以对。
“我倒可以把你拉进无量界，我是天道，能保你永远不死。但你毕竟是中土世界的生灵，我也治不好你——至少以现在的无量界天道的能力还做不到，除非……”
顾无忧：“除非什么？”
“除非你放弃肉身，在无量界中重塑。”
“那样一来，我就成无量界的生灵，受你管辖了对吧？”顾无忧敬谢不敏，“不必了，我等支援就好，赢师姐他们一定能及时找到我的。”
你怎么知道，你现在就不受我管辖呢？
小机灵暗中冷笑一声，说道：“所以我才唤醒你，而不是把你拉入无量界保存嘛。”
顾无忧和小机灵又闲扯了一阵。
据小机灵说，闲扯很有必要。顾无忧的意识正游走于彻底泯灭的边缘，他也确实能感觉到，时不时泛起一阵类似头晕，或者说精神不集中的状态。
说话能振奋精神，延缓泯灭速度。
“生灵和死物的最大区别是什么？交流。”小机灵说道，“相信我，爱说话的人一般都不至于短命。”
顾无忧：“你是说碎嘴子更长寿？”
“没错。”小机灵语气很肯定，“你行走江湖，肯定注意到一些老头儿爱蹲墙角晒太阳，如果他们乐意和别人聊天，那就还有的活。一旦变的少言寡语，就是等死了。”
“那是普通人。”顾无忧不太认同，“修行高人不需要这样吧？修炼就足够了。”
想想看，一个超级高人，德高望重的前辈，一开口竟然是个碎嘴子，成天嘚吧嘚……太破坏形象了。
小机灵：“那化神以上修士，干嘛要找回人性呢？”
顾无忧一怔。
“宏长空不愧为中土传奇，他设计的‘找回人性’，恰恰弥补了修士法诀的缺陷。”
所谓“长生”境界，肯定是一条死路。
按小机灵说的，只要还在中土世界中生活，就不可能真正长生，因为它破坏了世界的基本运行法则。这不是一个能妥协的状况，长生和凡间无法共存。
不考虑长生，修士的法诀也有巨大缺陷。
道士讲究清静无为，可不是无聊，而是很有必要。
为保持血性剔除掉清静无为，其实有点接近传说中的邪修，很容易让修士变得冷漠。这种冷漠到达极致，无法避免的就会作用到自己身上。
什么意思呢？简单点概括，就是不想活了。
凡人没意思，人间不值得，最后发现，自己的存在也毫无意义，一切都是虚幻……
找回人性，通常能避免这种心态。
甭管是否真的找了回来，至少那些化神以上的前辈高人，并没有变成冷冰冰的石头，好脾气或暴戾都无所谓，关键是不能变得漠然，断绝和外界交流的兴趣。
“中土天道兄长告诉我。”小机灵忽然说道，“创造中土世界的大能，就是个碎……不对，就很喜欢交流。”
顾无忧迷惑：“它怎么知道？”
小机灵从前透露的各种资讯说明，天道固然拥有自主意识，却不是一开始就有的。
无量界天道就没有意识，所以小机灵才有机会接管它，成为天道的意志。换句话说，小机灵不是取代天道，而是变成了原本应该自然诞生的天道意识。
那么假如中土也是被某位大能炼制出来的，起初当然也是懵懂无知的。
无数年的悠久岁月，诞生出自主意识。
这意识哪能记得创造它的存在？
小机灵：“咱不能把天道和人类混为一谈，人当然不记得娘胎中的经历，天道又不是人。”
“好吧。”顾无忧被说服了，也被挑起了兴趣，“那位大能长啥样？”
小机灵：“我又没见过……不过据说很帅。”
很……帅？
顾无忧：“他是个人？”
没人规定，大能就一定是人，甚至都不一定是神仙。但用上“帅”这个字眼，似乎只有人类才注重长相吧？
小机灵：“确切点讲，是个道士。”
“道士！”顾无忧震惊。
小机灵乐了：“有必要这么惊讶么？修士不懂，你很了解神仙是怎么来的——成了仙的道士，他依然还是道士。”
“既然如此，他应该有道号吧？”
“肯定有，可惜中土天道并不知道。”小机灵顿了顿，“谁会向自己创造的物件自我介绍呢？天道兄长对他的印象来自最初的记忆，所谓喜欢交流也是自言自语，他创造中土世界时，身边可没有能交流的对象。”
小机灵说得有板有眼，犹如亲眼所见。
中土“被创造”论，这点顾无忧其实一直存疑，不光是因为它和吕暄描述的宇宙冲突，也是因为没人会喜欢自己所诞生的世界，竟然是人为创造出来的。
“诶，我记得当初你提出中土也曾是小世界，只是一个猜测吧？”
为什么现在变得这么确定了？
它甚至知道，创造者是一个道士。
小机灵：“实际上天道兄长早就告诉了我真相，但我当时没敢直说，怕你们一时间无法接受，进而导致怀疑人生，所以只好说成是猜测。”
顾无忧：“所以无量界一定能变成真正的世界？”
“没错。”小机灵肯定道，“就像我说过的，正常发展下去，它首先会发生卷曲，变成一颗球。也许规模比中土小得多，但再小也是世界，况且还能持续成长嘛。”
顾无忧沉默不语。
“接着聊啊。”小机灵叫道，“不能停下来，不然你会泯灭的。”
“理智上我倾向于你说的是真相。”顾无忧缓缓道，“但它和吕暄的说法冲突，我也不怀疑吕暄骗我……还有，你们来自同一个地方，为何你的世界观跟吕暄天差地别？”
小机灵忽然也沉默了。
不知过了多久，顾无忧的意识逐渐模糊，小机灵终于开了口：“有些东西靠嘴是说不清的，你必须亲自去看……好了闲聊结束，救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