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邵却不悦地瞥了眼寇准,他感到寇准有些太嚣张了,再怎么人家王钦若也是参知政事,朝廷的执政大臣,要第一句呵斥还能够让人接受的话,第二句简直就是对人身的攻击,任何人都不能忍受。收藏*~~网试问能有几人被契丹俘虏后,在萧太后那样的女中龙凤人格魅力下而不归顺的,寇准不也是过如契丹战胜的话,大宋的大臣们都能够得到契丹的任用,这会却任意羞辱王钦若,无论如何都令人感到不快,难怪寇准一生树立了那么多的死敌。
“陛下——”王钦若在呆若木鸡之后,眼看着众人投来或是同情、或是淡然的目光后,几乎想也没有想地跪倒在地,用充满哀鸣的哽塞嗓音呼喊道:“陛下,臣自知才疏学浅、难当大任,请陛下免去臣参知政事职事,放臣回归田野。”
这句话显然博得了在场众人的同情,无论大家对王钦若的人品再有什么看法,眼看他被寇准呵斥欺凌到了这样的天地,也忍不住暗自打抱不平,都偷偷责怪寇准太不近人情。
赵恒亦是心中怜惜,他同情地看着跪在地上,已经轻轻抽涕的王钦若,温声道:“爱卿快快平身,有话好,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但王钦若哪里肯起来,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决不能再任由寇准非难了,宁愿这个参知政事不干了,也要在皇帝和众位宰执面前表现出委屈的样子,既能消除自己无功受到从征大臣所没有得到的巨大恩宠,又能够博得众人同情、从而在道德上孤立寇准。
赵恒见在场的朝廷宰执一言不发,谁也不愿意赶这趟浑水,心下可就犯难为了,寇准是不能得罪的,王钦若也是不能罢免的,自己该如何是呢?
“陛下,臣不为其他,但求朝廷能以天朝上国自勉,万不可在夷狄之前失了身份!”寇准也有感觉自己当众呵斥王钦若是有些过份了,他也察觉在场众人冷冰冰的态度和不太友好的眼神,不能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不然一个人站出来话,就可能引发众人完全倒向王钦若,所以他把话题转到了整体上,相信自己到为止、敲山震虎,绝不会再有谁出头自讨没趣。
“好了,时辰也不早了,今天就到这里吧!”赵恒感到自己心中窝囊,尤其看不惯寇准的张狂态度,他心中虽然恼怒非常却硬生生忍了下来,不想再往下了。
话到这份上,大家早就盼望着赶紧散去,以免自己不得不卷入这场尴尬的争辩中,再也快到朝食的时候了,独自真有饿了。
王邵却没有那么好运,他也想赶紧回去,却被赵恒留了下来。
“爱卿,朕还有事,你就陪朕一同用膳。”赵恒在毕士安、寇准等人退下后,长长地舒了口气,非常轻松地留下王邵。
王邵却暗自叫苦不已,又是赐宴,在皇帝面前吃饭哪里比的上专供馆阁、翰林的公厨,虽然没有宰执们吃的丰盛,却能无拘无束地吃酒,陪皇帝吃饭真是件苦差事啊!
尽管宫廷、外朝都崇尚节俭,但皇帝的膳食还是很奢华的,尤其是朝晖殿用膳规格绝不同于在后宫的用膳,这里绝对是一整套的标准套路。
尽管这些菜肴王邵也品尝过,但他还是认为比起其他朝代的皇帝,大宋皇帝的膳食简单了许多,就是在朝晖殿的正式午膳场所,也就是几十个盘子,如上炙子骨头、索粉、白肉胡饼缕肉羹、莲花肉饼一些寻常食物,多的不过是几品时鲜水果和市面上难以见到的美味糕饼而已。在几名内侍、宫女的时候下,君臣二人上下而坐边吃边,由于不是正式的宴会,虽然气氛很正式,他也感到有种无形的力量在约束着自己吃喝的姿态,但毕竟好了许多,至少不要伴随着鼓乐程序吃酒进食。
“爱卿不要拘束,殿内就咱们君臣二人,随意一些。”赵恒发觉王邵并没有吃多少菜,酒几乎没有沾嘴,他也明白做为臣子和皇帝吃饭会有很多拘束,所以温言劝王邵放开些,不要有太多的思想压力。
“谢陛下——”王邵明白赵恒的好意,尽管他此时心情非常消沉、总是打不起精神,但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虽然大宋历代皇帝都比较温和尔雅,几乎没有出现过因事危机大臣身家性命的故事,但身在朝廷就不能不留意自己的举止,一旦失宠可不是闹着玩的,他此时一门心思地想要得到一个能够养自己一声的闲差,实在不想再混下去了。
君臣二人又吃了一阵子,王邵也勉强吃了几杯酒和赵恒闲聊几句历代典故,但赵恒留下王邵毕竟是有目的的,终究在吃下一杯酒之后,忍不住问道:“国书是爱卿手拟的,不知爱卿对于朝廷和契丹并称南北朝有何感想?”
王邵心中咯噔一下子,原本就非常沉闷无奈的心情如同压了一块铅,赵恒的问话在他意料之中,但他却始终没有一个合适的回答,或者可以他根本没有心思去琢磨怎样回答,事到临头了,才愕然地瞪大眼睛,脑子里一片混乱。
王钦若十分怏怏,自思有寇准在朝断没他站脚之地,一咬牙上章辞职。
赵恒也觉得王钦若与寇准颇为不合,有碍施政,便准其请,改授王钦若为资政殿学士,擢冯拯代参知政事。
却是未过多久,首相毕士安病殁,赵恒端的又悲痛了一回,辍朝五日以悼念其功,赐谥文简。
这澶州之役,既仗寇准之忠耿力排众议推政划策,也赖毕士安竭力襄助曲为调停,方能成功。赵恒念毕士安做事、为人十分恭谨,甚有古人之风,因此十分悼念。
而相位空乏,一时又没有适当的人选,是以一应政令皆由寇准独力推行,除官任吏每每不偱资格任才为用,僚属渐次怨言沸扬。赵恒因念他于国功劳显赫,便是他有时出言撞也多含忍了。
王钦若见有机可乘,便联络一班朋党明劾暗陷,谋排斥寇准于朝班之外,是以只一年稍长,寇准便被罢相,出知陕州去了,这是题外话。
王邵慢慢地放下了手中的镶金的筷子,过程是非常慢的,既然皇帝问话他又不能不答,只要在放下筷子的时候,紧张地思考自己应该怎样去回答才合适。实际上自己对于草拟大宋和契丹并称南北朝并不满意,要不是正在烦恼郁闷的当口,他认为自己很有可能封驳诏书,也就是拒不草诏,相信自己能够做出来,赵恒也不会把他怎么样,还会认为他有风骨和主见。这个时候若是再出头反对,很有可能造成赵恒不必要的误会,给自己抹上一层出尔反尔、口是心非的阴影,但赞同吧!肯定要被很大一部分士人所鄙夷,使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声誉受到极大的影响,难办、真是难办啊!
不得不的时候,他只能硬着头皮,寥寥地道:“臣非知制诰又非翰林学士承旨,陛下以臣翰林侍读学士草诏,实为臣惶恐圣宠,不敢有其他的想法!”
赵恒非常满意地捻须了头,他对王邵没有明是非的回答颇为满意,在他看来王邵并没有表现出对称呼契丹北朝的反感,也没有在称萧太后叔母皇太后上有异议,自己之所以没有让翰林学士承旨草诏,就是怕那些资历很深的文官拒不草诏,到那时他可就一办法也没有,看来王邵至少能在大方向上和自己保持一致。
但他却没有听出来王邵话中背后的韵味,王邵在开头就明自己并不是知制诰也不是翰林学士承旨,这两个职事实际上是为皇帝草拟中外诏书的枢要,知制诰主国事诏书、翰林学士承旨主邦国诏书檄文,这就是王邵这句话的非常滑头,自己并没有草拟邦国国书的职责,不过是奉旨办了一件自己不该办的事情,甚至有被强迫的味道,所以只把事情办了,不发表任何认同和反对的意见。
“孙仅此去并不能让朕全然放心,爱卿曾和契丹针锋相对、险象环生,倒不失为上佳人选!”
王邵心中一动,能够出去散散心也不错啊!或者可以借着这个名堂寻找一下南袖,再不济做出几件不大不的事情来,以南袖对他的感情必然会徘徊左右,以免他出现什么不测,这样自己就有机会找到她。念头闪动间,他犹犹豫豫地道:“若陛下差遣,臣定然万死不辞!”
赵恒却有些愕然地看了看王邵,尽管王家家规很严,王邵和王旦父子之间的矛盾他并不知道。在他眼中王邵绝对是一块上好的人才,也是出使的合适人选,之所以第一时间没有选择王邵就在于但王邵在战争中和契丹针锋相对,最终在边地险些遭遇不测,这都是不争的事实,按常理王邵应该极力回避出使契丹才是,他不过是随口出自己的心思,却没想到王邵竟然愿意犯险北上,不能不令他在惊愕之余心生感慨。
“爱卿能有此想法,真不愧为国士!”
“陛下待臣以国士,臣理当以国士报陛下。”王邵回答的非常干脆,也非常恰如其份。
赵恒非常满意地了头,端起酒杯,温声道:“来,咱们君臣再吃上一杯。”
“谢陛下——”王邵感觉赵恒的态度再次亲近了许多,可能这次北上十有**有他的份子,至于担任正使还是副使他并不在乎,能够有寻找到南袖的机会就行了。
待陪伴赵恒吃完了午膳洗漱之后,君臣二人除了朝晖殿,由于赵恒今个心中高兴,索性在王邵的陪伴下散起步来。
“朝中诸位卿家对称契丹为北朝都持反感,朕亦是心知肚明,但众位卿家谁人能知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赵恒在慢慢地度步中,看内侍、宫女都在后面,才压低了声音道:“爱卿熟知典章,对历朝历代得失颇有心得,又亲临矢石,见识过血雨腥风,必然能对朕一番苦心有所体察。是想自太宗皇考至今,契丹连年南下骚扰,动辄十余万人,河朔片刻不得安宁,生民连年遭遇兵祸,各地戍卒轮流防御河朔关防,以至于年年征调苦不堪言,每年抵御契丹南下,朝廷每次不是动用十余万大军,每年都要消耗钱粮千万之上。爱卿前些日子上奏增加俸禄,此正合朕的心思,但加俸的钱又从何而来?自太祖皇帝开国以来,经五季乱世、民不聊生、国用窘敝,又和契丹连年征战,朝廷的税赋虽然增加到两千万之多,但每年一场大战下来,府库之中无不是空空如也,朕不是神仙、又不能盘剥升斗民,拿什么去优待士人!”
“朕又岂能不愿收复燕云,完成两朝未尽夙愿,但朝廷久困战乱、财力凋敝,根本无法和契丹抗衡,爱卿也是看到了的。如今南北盟好之后,一纸约定和朕的些许让步能够让边地烽火熄灭,士卒能放归田野,生民能休养生息,国力能逐渐增强,这才是王者正道!”
王邵慢慢地品味赵恒颇是孤寂、无奈的话,他虽然在家中养病大半个月,却知道朝廷在战后至今连连发出诏书,除了大赦天下之外,河朔、河东各州郡的兵马也大量地消减,北面部署、河东部署一个月内全被裁撤,河朔被裁撤的部署、钤辖、都监、使臣就有二百九十多人,各军事路的行营被合并为镇、定两路都部署,分别管辖河朔驻泊禁军,河东的部署、钤辖、都监、使臣也被裁撤百余人。
在禁军兵员上两河边地驻泊禁军消减三分之一,内地诸州禁军消减了一半,整个河东、河北防区仅仅保留了十三万禁军将士,其他的人全部放回了乡社成为劳动力。这样一来,朝廷不仅每年省去大宗的战争费用,又节省了大批的军饷官俸,南方各地也解脱了人力、财力北运之苦,财政压力得到了很大的改善,不能不南北盟好是成就大宋辉煌经济文化的基础。
“臣自然明白陛下一片苦心,相信朝廷诸公亦是心领神会,不过是不甘两朝先皇遗志未尽,燕云十三州沾染腥臊而已!”当步行到快入内宫的时候,王邵才出了心中一想法,当他目光闪过西北面殿宇楼阁的时候,忽然想起了瑞仙宫美人刘娥,心中一阵没来由的不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