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一个月的冷静思考,或许还是因为他性格的原因,王邵的那颗心虽然狂热的迸发**,但他出人意料的镇定连他自己也感到非常惊讶。虽然颇为消沉,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但并没有影响到他对朝局的判断能力,第一天销假就被宣召到睿思殿草拟国书。
这一个月内发生了太多的事,王钦若奉旨回朝,以牧守重镇之功加官进爵、又赐袭衣、锦带、鞍马,这可开了一个不好的头,朝廷从征和留守大臣仅仅得到了加恩和迁官,却没有得到赏赐,外放大臣却名利双收。另外的就是朝廷设立对契丹来往的国信司,由内侍权领主事,对于一些坚决主张收复燕云的主战大臣来绝对是不可忍受的尤其是寇准,他已经发了几次牢骚,却一用也没有,自回来后就郁郁寡欢,觉得自己如玩偶一般被人弄于儿戏中,颇没面子。
王邵还听到赵恒为了恭贺萧太后的寿辰,准备好了贺礼、金帛,任命开封府推官孙仅为太子中允,权萧太后生辰使,准备北上恭贺大寿。为此,朝廷上下又卷起一阵弥漫的硝烟,重臣们开始为了自己的理念大打出手,而他身为龙图阁侍制、翰林侍读学士,不可避免地被卷入了这场风波之中,理念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变化,或可他的人生自此出现了重要的分水岭。
天不假人,正当山雨欲来风满楼之际,做为国之柱石的李继隆却病卒,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在大家意料之中,自李继隆回朝之后就一病不起,赵恒甚至亲自看望,御药局已经断言李继隆灯枯油尽,最多不过一个月时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大内宫禁或是名臣府邸的事情,几乎无法完全掩盖,当风声流传在市井坊巷之间的时候,一些人早就得到了内幕消息,并作出了自己的对策。
只不过即便是完全有准备的事情,有完全计划的准备到了事情突发的时候,也变的令人措手不及,因为大家不是神,并不能预料事情发展的精确过程,也无法预测到全部的外因因素。随着李继隆病逝的噩耗传来,宰相毕士安也身染疾病,第一次上书请求罢相养病。
但王邵对这些大事件似乎不太感兴趣,反而对俸禄的事情提起一百倍的热情,提出增加百官的俸禄,这倒引起朝廷上下绝大多数人的赞许。
王旦看在眼里,叹息在心头,这哪里是从荒唐中走出来儿子的面貌,他敏锐地感到儿子在躲避,在追求一些徒有其表的物质刺激,一切的一切都因为受了太大的刺激。但他还是会决定冷眼观察一段时间再,毕竟南袖的事情对王邵的打击太大了,英雄难过美人关,需要一段时间的调整才行,只要不长久地沉迷其中就行了,要是王邵一如既往的笑谈风云,那才不是正常。或许这段时间王邵的低沉并不是一件坏事,随着南北议和盟好,朝廷政策必然发生重大的变化,需要调整朝廷执政班子以应对国内各项事务的治理,各派势力的矛盾也是最尖锐的时候,不然老谋深算的毕士安为何要请病辞相,病固然是真的不假,但其中避开险恶的政治漩涡也是重要缘由,王邵缺乏的正是和这些老滑头周旋的经验,先等一等、看一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当寇准知道了翰林起草的国书竟然称南北朝,当即就勃然大怒,在都事堂的公厅中当着众位执政的面就厉声道:“汉魏之后有南北朝以淮水为界,而今我朝尽有中原之地,世有汉唐大统,何以径称南朝!我定要问个明白才行。”
王旦心中一动,他没有做声,半闭眼睑捻须沉思,他明白这份国书是由他的儿子王邵奉旨草拟的,寇准的怒火不浅,还是暂且静观其变吧!
“陛下,直史馆王曾上书所言不差,契丹虽然称雄北方,国朝与之盟好,只需要在国书中称国号就行了,何必把它和我大宋并称南北朝。”
该爆发的终究要爆发出来,在第二天的例行公事的崇政殿议事中,当着众臣的面寇准就尖锐地提出自己的不满,一开始就没有废话,直接进入正题。
赵恒的脸色当即就沉了下来,在场的大臣脸色各异,毕士安和王旦二人木着脸面、半闭眼睑,仿佛老僧入定一样,王钦若和陈尧咨脸色不予,冯拯不冷不热、漠不关心。
王邵做为赵恒的机要侍从,不能不参加朝会,他此此时虽不关心寇准不满的事情,但却不能不留意一些朝廷的事情,以免事后赵恒想问的时候出丑。
“自三皇五帝自今,中国无不是天下共主,四方蛮夷虽然时有向背,却无不尊中原为正朔。今陛下以国书称契丹为北朝,正是天生二日,自此开天下祸乱之源,乱天地乾坤纲常,为祸子孙后代万年。”寇准丝毫不在意赵恒的尴尬,依旧是不依不饶出自己的想法。
王邵不能不在心中感慨寇准仗义执言,不要大宋祸乱之源倒底是不是产生于和夷狄共分天下,单凭有勇气当朝出这一,矛头直接对准了皇帝,就不失为大宋第一名相,这也是老爹王旦所不能比的。想到了老爹,他情不自禁地看了看王旦,却见王旦脸色木然地站在班位上,一副顺其自然的样子,他禁不住摇了摇头。
赵恒心中虽然恼怒寇准无礼,但毕竟是他做的理亏,也明白士人们有时候为了名誉并不在乎什么官位的,他有理由相信寇准虽然对宰相的官位非常珍惜,尤其是急于成为跃居毕士安之上的名次,成为真正的首相,所以他迟迟不许毕士安的请辞,就在于寇准不好驾驭。但在事关名誉的前提下把寇准惹恼了,寇准必然会毫不犹豫地请郡,因为在是人心目中官位和名誉相比,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维护自己的名誉,寇准绝对是维护自己名誉胜过生命的人。
一场事关大宋生存的战争刚刚过去,不要寇准对社稷的功劳令他不能不周全一二、礼敬再三,单单这份巨大的声誉就不能不让他犹豫再三,一旦寇准请郡,必然会引起朝野士林大哗,到时候就不好收拾局面了。短暂的犹豫后,他决定还是以安慰、拖延为上,温声道:“卿家所言是有道理,但既然南北盟好,朕奉契丹萧太后亦如叔母,在称呼上不能不稍存颜面。”
当赵恒话声刚刚落下,王钦若出班道:“陛下持天下人伦正论,既然大宋和契丹称兄弟,那兄弟一南一北共掌天下岂又不是两朝?陛下在南、契丹在北,契丹奉大宋为兄实在显得亲睦,天下也少了许多是非。”
“胡——一派胡言……”
当王钦若出来附和赵恒的时候,必不可少地引来众人肚中一阵鄙夷,王邵却暗自幸灾乐祸地看着王钦若话,等着看一出绝妙的好戏,也能暂时排解一下心中郁闷。
果然寇准动了肝火,在众人还没有回味过来的时候,几乎可以杀人的目光刺向王钦若,再次厉声道:“王定国,亏你还是朝廷大臣,拿着朝廷的俸禄,享受着荣华富贵。而你却在庙堂之上颠倒乾坤、大言不惭,朝廷和契丹盟好是陛下顾念天下苍生,不忍生民困苦兵祸连年的权宜之计,中华其能和夷狄并称兄弟,难道你王定国是夷狄出身,非要改中华正朔不成?”
殿内众人包括赵恒当即就楞住了,人人都惊讶地张大了嘴,愕然看着寇准,除了王邵之外谁也没想到寇准会在大殿内辱骂王钦若。当大家从惊愕中回过神来,都意识到王钦若这场臭骂是挨定了,这么敏感的事情别人躲都躲不及,你王钦若非得强出这个鸟头,不骂你骂谁啊!
王邵亦是心中好笑,寇准可是个软硬不吃,连太宗皇帝的善意也不买账的头,王钦若通了这个马蜂窝,这位瘿相可够受的了。
却王钦若被寇准当着众位执政的面辱骂一番,好歹他也是参知政事,是有身份地位的大臣,资历并不比寇准地,今天却受到这种侮辱,气的面色通红、浑身发抖,脖子上那颗醒目的肉瘤也一颤一颤的,甚是惹人好笑。但他非常明白自己无论是官职还有名望都不足和寇准抗衡,当殿争吵起来吃亏的只能是自己,忍了忍心头怒火,咬牙道:“寇平仲,我不过是以事论事,陛下那里自有公论,还请自重,不要当朝失了宰相身份。”
王邵暗自好笑王钦若无力的反驳,这老伙计真他娘地窝囊,有本事你在大殿上和寇准争个脸红脖子粗、再来一次拳脚相加,相信付出巨大的代价后也能堂堂正正地把寇准扳倒。这下可好了,一句软绵绵的反驳,了还不如不,真是个背后使刀子的软蛋。
寇准见王钦若还敢还嘴,当即就如火上浇油,指着王钦若鼻子骂道:“朝廷诸公哪位不是奋力向前,与天子共赴国难,你王定国在天雄有何功劳?整天里就知道烧香拜佛、祈求契丹不要攻城,丝毫不理会前方军情,一也不在乎城外生民遭到屠戮,要不是张太尉率众死守天雄各处关防,恐怕你也站不到崇政殿内妄议天下大事。亏你还有脸站在朝堂上享用鼎铭之食、妄议天下大事,简直就不知羞耻,如当日天雄关防不受,必然也是契丹王廷弄臣无疑。”
“你……你……”王钦若连如死灰,刚才通红地一张胖脸顿时变的煞白,呆呆地瞪着寇准出话来,身子几乎不间断地抖动。
在场的大臣脸色都闪烁着乃以寻味的异样,但大家都没有出声,无论他们心中怎么想,但都理智地选择了沉默,王邵的脸上溢出一抹不愉快的色彩,连赵恒也瞪大了眼睛看着这出闹剧,不知应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