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萧敬地严厉警告不同,士大夫的反应就正面多了。张超离开皇宫之后,就被早有准备的倪岳请到家中,倪岳的态度十分宽厚和蔼。
等问清楚了张超入宫的见闻之后,倪岳顿了顿,“子卓,天子爱子之心虽天下皆知,但是中旨招你入宫,确实出人意料。”
张超点了点头,“学生也是吓了一跳,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思之再三,不得不拒绝了中旨。一来学生以为越是大事,越要沉得住气,这大半夜里跑到京中,有些骇人听闻,二来学生恰好带兵入京,嫌疑太重,必须小心谨慎,若是歹人矫旨,就是灭族之祸。”
张超如此解释,倪岳点了点头,很明确的说道,“你能如此想,可见你确实长进了不少。祖宗设立内阁就是怕小人蛊惑天子,胡作非为。你此次虽然有些多虑,但多想总比少想好,这才是士大夫应该做的。这几年在外历练,果然提高不少,真是可喜可贺呀!”
张超连忙起身表示不敢当,倪岳摆了摆手,“当日王三原一定要罢去你的官职,老夫虽然不赞同,但心中还是有些不安。但经过昨日,老夫可以肯定的说,你虽然做事争议很大,但本质是好的,王三原门户之见还是太重,他不该罢你。”
倪岳如此点评,又涉及到退休的元老,张超只好沉默不语。倪岳继续说道,“子卓,你擅长理财练兵,都是一等一的本事,未来国家要仰仗于你,好好做,不要让老夫失望。”
张超这时候再也坐不住了,连忙起身致谢,只听倪岳笑着说道,“不夸你了,免得你骄傲自满。这一次招你入京,除了奖励功臣之外,老夫以为荡倭营规模太大,提议拆分,老夫想听一听你的看法。”
张超立刻表示赞同,“学生也有此感,所以去年不得不与陈游击分开治事,这实在有违朝廷的制度。只是荡倭营新设,颇有朝气,又战绩不俗,朝廷想增设官员,最好挑选一些有上进心的官员。”
倪岳听到这里,见张超毫无推脱,毫无私心,就显得更加高兴,又一次感慨道,“你确实做的不错,不论是制器,还是治军,你都是一等一的。”
提到了制器,倪岳有些无奈的说道,“只是你铸造的那些大将军炮还是太贵了些,朝廷装备不起呀!”
张超摊开手,有些无奈的说道,“一门大炮,动辄上千斤精铁,而且铸炮甚难,十门能有一两门堪用就不错了。
学生在荡倭营最大的花销就是这些大炮,也许说出去阁部不会相信,学生在荡倭营三年,一文未取,所得都化成了大炮巨舰,这才有琉球大捷。”
听张超这么说话,倪岳是哭笑不得。两人事实上进行了一番讨价还价,倪岳嫌贵,张超则说贵的有价值,而且表明我付出太多,别想着再坑我一把。
倪岳对于商人这一套当然不怎么样,所以聊了几句,只得无奈的摇摇头。既然歪题了,所以倪岳又掰了回来,“你对荡倭营分拆,若有什么意见,可写一个条陈给内阁。”
张超点点头,示意明白了,倪岳接着说道,“刘大夏拼了老命,都累得吐了血,才把运河修通了,今年朝廷应该不会那么捉襟见肘。所以朝廷决议今年铸造一些大炮,以守卫边防。”
张超听完,点头表示同意,既然手里有了钱,又见到了大炮的威力,铸炮是必然之举,只是九边那群乌龟大炮造的再多,是不是真有用,还真说不准。
“荡倭营枪炮厂的工匠随时可以调拨北方,只是学生造炮用的是苏钢,北地钢铁是否合用,学生却说不准。”
倪岳听张超说起了技术问题,也有些头大,他不太听得懂,所以摆了摆手,“过几日,内阁会请兵部工部一起商议此事,你也到会说清楚。”
张超示意听明白了,这时倪岳突然问道,“你一任榷场主事,一任巡按御史,明年御史任完,就是三任期满,按照制度,你无论如何也应该升迁了,你想去哪里?”
张超听完,有些发愣,我去哪里能自己做主吗?这不是你们这些大佬决定的吗?
所以张超憨厚的说道,“学生就是一块砖,朝廷哪里需要就去哪里,一点都不挑剔。”
倪岳哈哈一笑,张超这态度不错,只是有些言不由衷,他半开玩笑的说道,“你善于治军,那就去哈密一趟,你意下如何?”
张超听完,眉头紧皱,他才没心思去西域啃沙子,只是漂亮话刚说了,总不能立刻就反悔吧。
倪岳见张超眉头紧皱,显得很不乐意,笑着说道,“老夫也知道你不愿意去,放心,哈密那个不毛之地,还用不上你这个大才。”
张超见倪岳语气亲昵,索性说出了真实想法,“学生倒不在乎升迁或者是去哪里,关键是要说话算数。这几年学生一直是主官,独断惯了,所以不愿意给人当助手,不自在。”
听张超这么一说,倪岳也有些意想不到,没想到张超是这个态度,想想也是,张超为官以来,行事风格与众不同,争议也很大,那这样一来,他们计划的几个部门可就不合适了。
张超这任御史完毕,按照惯例,若是在京,就是大理少卿,通政司参议这样的二流部门的二把手甚至更低。
若是在外,张超就会出任一省参议或者按察副使。所以吏部考虑到张超会带兵,让他成为三边总制属下,然后加一个陕西或者山西参议,去守边吃沙子去。
或者让张超去南赣剿匪,那里到处都是大山,可以学一学当年的党国五次围剿了,至于能不能成功就看运气了。
但是由于张超在琉球立有大功,按照弘治的意思,需要越级提拔,那么张超按察使或者左右通政都可以担任了,只是这样物议实在太大,内阁没有同意。
今日听张超这么一说,倪岳立刻就感觉吏部原来的思考有些不妥,这家伙若是去九边或者南赣,肯定会自以为是,到时候要是与巡抚闹将起来,搞不好还真会误事。难不成真的要让他去一趟占城,帮助占城王,然后直接超擢?
想到这里,倪岳不动声色的问道,“子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张超知道自己瞒不过倪岳,他点点头,“陈游击告诉学生,天子有意让学生带着荡倭营去援助占城。”
“你动心了?”
张超点点头,倪岳摇了摇头,“本朝士大夫这么喜欢掺和藩国事务的,你是第一人,也不知道你到底是如何想的?”
张超突然间躬身施礼,“阁部,您可能有所不知,占城土地肥沃,一年三熟,每一年富余的稻米就有几百甚至上千万石之多,而且价钱极其低廉,光这一点,就值得朝廷援助占城了。无论什么时候,粮食总是最珍贵的,更何况江南粮食产量越来越低,朝廷总要想办法解决此事。”
倪岳沉思了半晌,突然问道,“海运已经如此便利了吗?那荡倭营为什么海运漕粮需要那么多的花费?”
张超张了张口,他没想到倪岳这么精明,所以只好苦笑着说道,“阁部,谁又能撼动漕运呢?”
倪岳听张超这么说话,也只得连连摇头,他至此算是真正听明白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可是知道了又能如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