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管事慢慢抬起头,神色木然;几日的功夫,老施仿佛变了模样,脸上胡子拉碴,满面都是皱纹。
黄四爷神情冷淡地说着,犀利的目光不时扫过施管事憔悴的脸庞。
“傻三儿……”施管事慢慢咀嚼着黄四爷说的话,神情带着疑惑:“……他偷东西了……还是小姐闺房里的东西?”话中似有回味之意。
“可不是嘛!”黄四爷说道,忽的神色一变,用痛心疾首的语气说道:“唉,年轻人嘛,做错事在所难免,就看咱们当长辈的咋个规劝,老施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呀?”说到此处,他停下来,给对方足够的时间去消化。
施管事脸色忽明忽暗,在黯淡的光线下闪烁着。
“不过呢……”黄四爷估摸着火候差不多了,便话锋一转,笑着说道:“老施在我黄家多年,这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呢。俗话说,人心都是肉长的,我看着心里急啊……”
施管事默默听着,神色变得肃然。黄四爷接着说道:“这事呢,也不是全无办法可想,我倒是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你不妨参详一二……”他神色之间甚是和蔼,不疾不徐地娓娓道来。
施管事听着谈话,眉头逐渐皱起来,听完后沉思良久,忽然慢慢咧嘴笑起来:“这事……我等会劝劝傻三儿去,可不敢再犯傻啦。”黄四爷眯着眼,默默打量对方片刻,末了也慢慢笑起来:“施管事是聪明人,想必不会做傻事吧?”
施管事双唇紧闭,只是缓缓摇头。
济宁城四门大闭,几个城门附近全挤满了要进出的居民、商户,原本绷紧的神经在下午得到松弛,因为一个人们喜闻乐见的流言飞快地传开来。
“哎呦喂,黄家出事哩,你们可知道?”南城的北门边,一个觅汉模样的干瘦男人满脸兴奋嚷嚷着。
“哪个黄家?”
“咱南城还有哪个黄家?”旁边站着下舍模样的后生,一副老气横秋的神情。
“出啥事啦?”被勾起好奇心的路人便纷纷打听。
觅汉一脸神秘的笑容:“你们知道黄家有个傻子,叫‘傻三儿’的……昨个偷入黄家小姐闺房,香喷喷的闺床上这么一滚,然后……”说到这里住了口,居然卖起关子来。
“这黄家弄个傻子干啥?……哎呦,他跑小姐床上啦?”听者大惊失色。
“嘿嘿……”觅汉得意的笑笑。
“别听他胡咧咧,”又有人挤进人堆嚷起来,“今个俺就在黄府,不就是傻子偷东西嘛,至于大惊小怪吗?”
“偷东西……没偷小姐?”几个闲汉吃惊的嘴巴张得老大,“黄家小姐,那可是天香国色啊……啧啧,这傻子好福气呀!”
不一会儿,黄家的事便传到运河南北大街,到了晚上北城也知道啦。
许朝山站在门口踱着步,满脸焦急;抬头看看天色渐黑,便叫了钱二去乔家酒馆小坐一会儿,免得待屋里胡思乱想。
“赵山兄弟怕不是忘了吧?”钱二咧开嗓门叫着。
“怎么会?”许朝山皱着眉头:“前日商量好的呢,按说城门关闭,也该找个相熟的告诉俺们。莫不是出了甚么事端?”
“赵山兄弟这么精明,哪会出甚么事?朝山大哥莫要瞎说,俺这心里都慌了。”
“嗯……乔大,上酒。”许朝山叫上一壶酒,一碟小菜,两人慢慢等着。
几个身穿破烂短袍的汉子就坐在旁边,嬉笑着高谈阔论。
一个五短身材的汉子咧着嘴巴,笑得露出大黄牙:“……那傻子见到香喷喷的美娇*娘,如何按捺得住?两眼这么一转,立即提枪上马,大战一百回合,可怜黄家小姐娇怯怯的大家闺秀,就这么****得死去活来……”
“不对啊!”坐在对面的是个窄脸瘦汉子,听到这里把脚翘在凳子上,出言反驳:“刚才俺也在城门口,七爷说的分明是在闺床上打滚……”
“废话!”五短身材汉子“呸”地一声吐口唾沫,瞪目道:“在小姐闺床上打个滚,扭头一看,剥成白羊羔似的黄小姐躺在身边,换了你,你干不干?”
窄脸汉子“咕咚”一声咽下口水,眼珠子都红了:“咋不干哩?那一身白花花的细皮嫩肉,让俺干一回,少活十年也愿意哩!”
“想得美!”五短汉子愤愤骂道:“这傻子当真好福气,听说叫啥子‘傻三儿’的,劳资咋没这般运气哩?!”
许朝山和钱二眼睛都直了!两人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许朝山急忙站起来去四处打听,忙乱中“嘭”的一声,酒坛子都碰打了。
片刻后,两条大汉挤开行人,急吼吼离开乔家酒馆。
“俺就觉得赵山兄弟出事了,这眼皮老是跳……”钱二嚷道。
许朝山在街边团团转,末了一咬牙,说道:“你看家,俺进城找他去。”
“你知道他在黄家还是送到班房了?”钱二上来拉他没拉住,连忙对着背影叫道:“城门关了,你咋进城?”许朝山摆摆手,迈开长腿大步流星往前赶。
往日里,傍晚时分正是运河南北大街最热闹繁华的时候,无数行人摩肩接踵;现在虽然城门已关,人流剧减,然而运河边的百姓们不可能不生活。因而一路上人流川行,骡车、轿子、板车络绎不绝。
许朝山急得嘴角都起泡了,沿着运河南大街一直往东走,尽头就是号称“京杭大运河诸闸门之冠”的会通闸。离着老远就人满为患,许朝山身材高,踮起脚往前一看,密密麻麻都是人头,远处能看见闸门顶上站满了兵丁,月光下偶尔闪耀着兵刃的寒光;旁边的运河上则是无数船只,帆樯如云,全被堵在这里。
他急的转了几圈,见不是办法,只得回头。走在路上时,双眼四处瞄着想办法,忽然发现南城的北城墙上挂着东西,黑糊糊的看不清。他走到近处一瞧,一座高大棚子后面,一伙人挤在那儿,从城墙顶上用绳子放下一个吊篮,晃悠悠的一直放到城墙根。
“军爷行行好吧,给你三十文,让俺上去吧,孩子在家要饿死啦……”有个中年男人在下面苦苦哀求。
“一人一两银钱,爱上不上!”头顶上传来一声厉喝,他抬头去看,只能见到黝黑的墙砖和深邃的天空。
“俺有银子!”许朝山仰着脖子叫道。
“那还愣着干啥,坐篮子里呀……”上面又飘来声音,仿佛来自天上的神仙:“……赶紧的,别耽误大爷挣银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