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黄府的活计还要接着干。
这回是把黄家在南城各商铺的存货拉进来,收入大宅的仓库中,至于为何这么干,赵山已经无心理会。他干着活,抽空便打听施管事的事情,可惜院中谣言虽然传得飞快,就是没人讲得清施管事到底发生何事?
他正计划直接找黄大官人问个明白,谁知快到午时的时候,又是谣言四起。
“哎呦喂,你们可知道,”有个年青家仆从后院跑出来,一脸神秘:“小姐的闺房被贼偷了!”
在黄府下人们的眼中,黄家小姐的闺房大概是这世上最神秘的所在,高贵,富丽,**,虽然仅仅存在于他们的想象中,却具有无穷的吸引力;于是听到谈话的汉子们纷纷竖起耳朵,生怕听漏一个字,胆子大的就问道:“小姐的闺房都敢去……偷了啥?”
“听说丢了银子,还有首饰……小姐的首饰,啧啧……老值钱啦!”有消息灵通的下人便卖起关子。
有个外面雇来的觅汉一脸猥琐问道:“没偷汉子?”
“你这歪汉,俺打死你。”立马就有家仆跳过来,把这觅汉一通好打。正闹着热闹,忽听脚步声响,大批人赶过来。
为首一人绸袍短靴,身材干瘦,正是黄家二房黄大官人的族亲,黄焜黄四爷。他横眉怒目,大踏步走到院中,伸手一指,叫道:“把这个吃里爬外的傻子拿下!”他身后几个健仆如狼似虎扑上来,把赵山死死压住。
“咋个拿傻三儿呀?”有不明真相的下人纷纷打听。
黄四爷站在当中连声冷笑,义正言辞说道:“黄某今个也不怕外人说嘴,打开天窗说亮话,这傻子吃俺黄家的饭,竟然偷到小姐头上,实在是罪不可恕!”院中人们这才明白,原来是傻三儿犯事了,有人便嘀咕着:“这傻子看着不像嘛。”
又有人一脸痛心地叹道:“唉,知人知面不知心呀!”
几个人推推囔囔把他带到中院一间偏房,看来是打算审问。
房中站着的都是黄府有头有脸的人物,黄四爷居中坐下,沉声问道:“傻三儿,你可知罪?”
赵山原本不明白的,现在也该明白了。他也不生气,心平气和说道:“我的罪,莫非就是偷了小姐闺房的东西?”黄四爷面容冷淡不再开口,傲居地看着他;旁边有个脸型瘦削的中年仆人喝道:“你知道有罪就好。”
赵山问道:“这么多人在黄府出出进进,你偏偏说是我偷的,可有人证?”
“呵呵,”中年仆人冷笑道,“还敢巧言令色,叫富哥儿来。”
少顷,林富进来了,低着头道:“俺就看着傻三儿鬼鬼祟祟,干活时总往小姐闺房瞧……昨日饭后,旁人都是聚在一起耍乐,就他一个人独自出门,当时俺这心里还奇怪涅……”
“那我偷了东西藏哪去了?”赵山皱着眉头问道,“总不能放怀里揣着吧?”
那仆人又是一声冷笑:“好个牙尖嘴利的傻子,不见棺材不掉泪。今个就叫你死个明白。”旋即吩咐一声,自有干练的家仆跑打绳街铺子中找证据去也。
果然,不大功夫家仆跑回来了,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看模样竟然跑个来回,他把手里包裹呈上:“在傻三儿床底下找到的,四爷请过目。”
说完,解开包裹,里面齐齐整整的五十两雪花银,十几件精致首饰,白的耀眼,黄的夺目,偏房中看到的人们不由自主咽下口水,再看向赵山的目光就充满复杂意味。有人便恍然大悟:“果然是傻三儿干的,俺原本还觉得可疑呢,真是狼心狗肺。”
“知人知面不知心呀!”又有人叹道。
中年家仆目光一凝,厉声喝道:“傻三儿,如今你还有何话说?”
“人证物证都在,那还有甚么话说?”赵山无所谓地点点头,说道:“你们还等甚么?把劳资送衙门治罪呀,赶紧的!”
“你……”中年家仆脸都气青了,手哆哆嗦嗦指着他:“你吃了熊心豹子胆啦,胆子如此之大?”
“你个老匹夫,昨夜耗子药吃顶了吧?”既然脸皮撕破,赵山也不含糊,指着那家仆骂道。家仆眼皮一翻,差点气得背过去。
黄四爷脸色阴沉下来,眯着眼认真打量着他,仿佛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人似的,双目似开似阖,不时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芒,仿佛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片刻后,他一挥手把众人斥退,身边只留下几个贴身铁杆,然后阴恻恻说道:“你当真不怕送你见官也好,按你犯的事,打死了扔城外乱坟岗都没人理!”
“你打死我……”赵山歪着头,神色认真地问道:“……酿酒方子找谁要去?”
黄四爷张开的嘴巴缓缓闭上,用手指往他身上点了一点:“你——”他点了几次,后面的话也没接上来,末了阴沉沉笑笑,然后挥挥手:“把这傻子关后院,我自去向大官人分说。”几个健仆上前,扭着把赵山送出门。
黄家的伙计偷了东西,还是小姐闺房的东西,这件事情仿佛长了腿似得,不一会儿就传遍整个黄府。下人们在劳碌之余,有了足够的谈资,也给他们带来了持续的快乐。于是,傻三儿突然之间变得出名了,名声甚至通过口口相传,外面街坊都知道了这事。
只有黄府大官人很生气,据说砸了书房的花瓶。
傍晚,黄四叔坐在厢房,目光沉沉望着外面。
一个健仆进来回报:“四爷,这傻子八成是属乌龟的,嘴巴硬的很呐!”
“嘿嘿。”黄四叔慢慢笑了,他笑得含蓄,笑得深沉:“属乌龟怕甚么?俺黄焜手底下,乌龟壳也能撬开。”
说完,他缓缓站起来,挥手示意健仆跟上。俩人一路走着,来到黄府别院,拐几个弯,便到了一间破旧陋室前,门口一个身强力壮的家仆站着,抱着膀子,横眉冷目,见到黄焜过来,立马一弯腰:“四爷来啦。”
“嗯,开门。”黄四爷点点头便走进去。
室内只有一桌一床,几个破烂木凳子,上面尽是灰尘,简陋之极。一个头发花白的半老头子坐在桌前,目光呆滞,嘴里喃喃自语:“我不该呀……我不该呀……”
黄四爷淡淡一笑,施施然坐下,然后慢条斯理地说道:“老施,你犯的事可不小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