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七个小时也过去,外面的天已经开始蒙蒙亮,林丞尉一双通红的眼睛还死死的盯着手术室外的那盏灯,为什么他还不熄灭,这样的等待让他有些绝望。
如果她死了……林丞尉闭了闭眼睛,胸腔中的最后一口气都被这个念头抽空。
他真的很恨,此刻站在手术室里为她做手术的那个人不是他。然而,一开始他不是没有尝试,可是他发现对着安静的沉浸在梦魇里的唐尔的时候,他的手都是颤抖的,更不要提为她动手术。
最后只好急急的找了本院的专家来。
又过了好久,当林丞尉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冲进去的时候,灯光终于熄灭,医生从里面走出来,林丞尉立刻过去,焦急的等待着结果。
“生理上的问题是解决了,她的心脏好像莫名其妙的受到了重创。”
“不可能啊。”林丞尉不能接受这个说法。
“可是从表面上看就是这样的。”
“你的意思是?”林丞尉蹙着眉看着前方,唐尔还没有被推出来。
“不过我觉得病人忽然重度昏迷,可能不止是因为心脏的关系。心里的压力也是一方面吧。”
因为大家都认识,那位专家拍了拍林丞尉的肩膀安慰道:“待会儿到了病房你可以进去看看她,如果她醒了,试着跟她聊聊,你自己就是个医生嘛。或者你不方便的话干脆就找个心理医生吧,我当医生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她即使被注射了镇静剂还是看上去很不安稳的样子,真是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专家最终摇了摇头,拿下口罩跟他疲惫的道别后,走远了。
医院的走道里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唐尔被推出来的时候,林丞尉默默的跟在后面,一直到进了病房。
“林医生,你的脸色很难看。”护士长也是他多年的老朋友,看着同事们都出去,她仍然留下来关心的问:“要不要我给你弄点水或者送点吃的什么的?天就要亮了,外面可能会有早点卖。”
林丞尉摆摆手笑的很勉强:“不要了,谢谢。”
“你有需要也可以按铃叫我们。别太累了。”护士长亦拍了拍他的肩头,退了出去。
仪器上,唐尔的心跳随着那响声有一搭没一搭的跳动着,听得林丞尉心中无比烦乱。他看着她闭上眼睛后仍微微紧蹙的眉毛,伸手为她抚平,她又皱了起来。很难过的样子。
“唐尔,你在做梦么?”他的声音干涩,带着浓浓的歉疚之情,还有无以复加的担心。她就那么在他的车上昏了过去,并且在昏迷中大喊大叫,那叫声凄厉的像是见到了鬼,吓得他差点撞在了路边的街灯上。
飞车赶到医院,她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他才仔细去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是什么样的梦魇让她如此害怕?林丞尉心中没有答案。
他头一次觉得作为一个医生,自己是那么的无力以及无助,他居然没有办法帮助自己最心爱的人。
拉起她的手放在唇边摩挲着,最后把眼睛伏在她的手背上很久很久,终于微弱的灯光下可以看到,从他的眼睛和手背的缝隙里,渗出一滴滴晶莹的泪来。
唐尔在昏迷中翻了个身,梦境中,何欢朝她走过来的时候,一阵巨大的白光笼罩在她的周围,何欢就忽然不见了。
不痛了,不痛了,心也不痛了,头也不痛了。
有什么东西注入了她的身体,清爽、干净又让人目眩神迷。
她走出那片绝境,前面就是一片绿色的迷雾森林,她觉得累了,可是双脚却不听使唤,就那么一直朝前走着,脚下的路也在不断的延伸。
她觉得既兴奋又害怕。
那片白光一会儿很亮很亮,一会儿又好像要消失了。每当白光要消失的时候,她都惊恐万分,几次都失控了大哭出来。
然后就好像是随着她的心情调节的,当她每次快要崩溃的时候,白光都会重新降临。
她就那么一直走一直走,不知道走了多久。一个小木屋就显现在她的眼前。
很自然的推门进入,室内却完全不是一个木屋的样子,而是……一座城堡。城堡的四面八方都是镜子。
铜镜子,上面有着斑驳的痕迹。
唐尔一开始没有注意,后来当她低下头细细的看着自己的时候,她就惊呆了,镜子里面反射出来的不是她的脸,那是何欢!何欢!
“啊――”一声尖利的叫喊划破病房的宁静,仪器上的心跳的声音也变了调,林丞尉惊起,他迅速的去按床头的电铃,医生和护士在一分钟内冲了进来。
林丞尉站在一旁看着医生对她实施抢救,那个电击板在她最近迅速消瘦的身体上一次又一次的动作,隔着皮肤、血肉和骨骼刺激着她的心脏。
他抱住头部,真的要看不下去了。
“林医生,你没事吧。”护士长站在他的身边担心的问。
“没事,没事。”
“她的状况很不好啊。”医生走过他身边叹了口气,明白自己不说眼前的这个男人也会懂。
唐尔的心跳又恢复了正常,林丞尉擦了擦额角的汗,只默默的点了点头:“辛苦你了。”
又过了一会儿,病房重新恢复了平静。只见这个大男人走过去小心翼翼的跪在唐尔的病床前面,抓住她的手,他一边伸出另外一只手为她拨了拨刘海,一边用一种缓慢而又带着祈求的声音说:“唐尔,求求你,你不要死,好不好?”
华灯初上,孟冠然一家三口刚刚从超市采购回来,孟冠浩斜靠在沙发上对着屏幕玩游戏,孟妈妈则在一边翻着过期的杂志,她翻了一半又返回封面处看了看上面的出版日期感慨道:“以前这小子哪会没有当期的杂志?再看看现在,啧啧。”孟妈妈叹息心痛的说:“他这次回来过的是什么日子哪,简直不像是以前的他。”
孟冠浩听了那话也跟着轻轻摇了摇头:“妈,您怎么就生了这么个痴情种?痴情起来真麻烦,不如吃饭!”
孟妈妈抬头白了他一眼:“好过你这个磨人精,浩子你就老实交代吧打算什么时候跟我说实话?早点告诉我,让我这老太婆也有点心理准备。”
“什么啊?”
“出柜啊!”
“mygod,老妈!拜托,我可是直男!赤裸裸的直男好不好!”孟冠浩暂停游戏认真的跟孟妈妈解释。
“好好,直男就直男还什么赤裸裸的,谁教你的中文啊。”孟妈妈低下头敷衍的责备。
“妈,您别不听我解释好不好。我说的是真的。”孟冠浩瞪大眼睛。
“哼。”孟妈妈完全无视他的存在。
“我这不是,觉得自己有罪么,非要看着别人都幸福了我才安心,所以才没什么音讯给你呢嘛。”孟冠浩真怕老妈误会,只好老实巴交的解释了两句。
“你是在说Susan那件事么?”孟冠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他双手端着一道红烧排骨,面无表情状似无心的揭老哥的底。
“啊,混蛋啊,谁让你说出来。”孟冠浩作势要扑上去。
“你自己开的头……”孟冠然无辜的指出事实。
这厢,孟妈妈眼明手快一把拽住大儿子的衣领:“等等,你跟我说说Susan是谁?怎么回事?快说快说。怎么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都瞒着我。”
“哎呀,不说了,我要玩游戏。”孟冠浩自觉自己先说漏了嘴,只好率先转移话题。
“那然然说。”孟妈妈哪会甘心,她有的是办法。
孟冠然噙着坏坏的笑得到命令即刻开口:“妈,Susan其实就是那个……”
“哎哎哎,好好好,我说我说还不行么?你,快滚去做饭。”孟冠浩举双手双脚投降,孟冠然这小子现在心里不爽,正憋着坏呢,这要是被他添油加醋那么一说,还不知道成什么样子,孟冠浩郁闷的想。
孟冠然摊摊手:“做饭就做饭,好心当成驴肝肺。”
孟妈妈突然就来了精神,她此刻正目光如炬的看着大儿子,眼中闪烁着将八卦进行到底的神情。
“妈,您上辈子是做狗仔队的么?”孟冠浩被她的眼神森森的吓到了,一边小声嘀咕着,一边默默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少废话,说重点。”孟妈妈言简意赅。
只见孟冠浩伸手捋了捋“飘逸”的板寸,眼中闪过一道视死如归的光芒,伸出一只手指在半空摇了摇后严肃的道:“从前有一对狗男女……哎哟,妈……”
“我看你是皮痒了。”孟妈妈拿着厚厚的杂志砸在大儿子的身上:“还跟老娘说‘从前’!”
孟冠浩小媳妇似地锁在沙发的角落被打的都快哭:“我说的是真的嘛!这真的是个很久远的故事啊,不用‘从前’用什么?难道要用‘上古时期’嘛!哎哟,妈!你打死我就永远不会知道真相了!停停停停手啊……”
“好,那你正经点。”孟妈妈打的累了,放下杂志,坐正。
孟冠浩一边揉着手臂一边无限怨念的开口:“好吧,从前有一对呃……男女。”说到这,他还抬眼判断了一下自己老妈,确保她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才又战战兢兢的继续:“他们相爱了。”
“那男的是你吗?”
“不是。”
“那你讲个P啊,直接跳到你。”孟妈妈没有耐心。
“……”三秒后客厅里传来孟冠浩绝望中的哀嚎:“老爸,天啊,您到底娶了个什么样暴力又不负责人的女人啊!”
孟冠然站在厨房听着老哥又被妈妈按在沙发上痛扁的凄惨的叫声,忍不住笑了一下。这种情景就好像回到了从前在美国的时候,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可是如今……他翻炒了一下油锅里的菜,叹了口气。
“你再叹气,我觉得我跟老妈都得被毒死。”孟冠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孟冠然蹙眉:“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小子是不是在这磨刀霍霍,准备今晚大义灭亲啊。”孟冠浩伸手从案板上捏了一瓣西红柿塞进嘴里。
孟冠然疑惑的问:“老妈呢?”
“被我打晕了。哎呦你慢点,我的油闷大虾哎!”随着老弟起锅,一个动作不稳,吓得孟冠浩一声惨叫魂飞魄散。
“What(什么)!?你是想死是不是!”孟冠然放下锅子往客厅张望。
“哇塞,你没看她刚才那阵势,那才叫不是她晕就是我死呢。你说老爸当年是怎么想的啊……”
“大概是因为他喜欢热闹。”孟冠然默默的装盘:“老爸那么沉闷的人,就得这么能闹腾的女人才能让他觉得生活没那么无趣吧。”
孟冠浩端起菜盘:“老弟,你不会也找了个这样的吧?”
“她也脱线,但不怎么暴力。”下意识的,这句话就脱口而出,然后孟冠然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里。
他爱她什么呢?
他自己都说不清楚,只是在那经年累月的时光里,似乎没有哪一个人能让他那么津津有味的去观察,然后还要动不动都去招惹一下。就好像以此来证明他的存在,以此来表达他的喜欢似地。
孟冠浩看着老弟那空茫的眼神,无语了:“哎,吃饭啦。”
“啊?这么快?老妈怎么办?”孟冠然关掉天然气。
“然然,电话。浩子!你给我滚过来!”客厅里,孟妈妈的声音依然中气十足。
“破表了破表了。”孟冠浩抬腕看了看时间:“老妈这次醒的好快,早知道下手再重一点了。”
推着大哥出了厨房,孟冠然一边接过电话一边调侃他道:“那你肯定是不想活着回美国了。”
“她这种情况,生理上的问题早已解决,其实早就该醒了。如果她还是这么一直沉睡,那证明病人她自己不想醒过来。”
林丞尉看着眼前这个因为太匆忙赶过来,还在气喘吁吁的男人,在陈述的时候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冷静的像个局外人。
孟冠然远远的远远的隔着看着那个在病床上安静沉睡的女孩,她的面容看上去那么平静,让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怎么会突然有事?她不是一直都很健康?
“去看看她吧。”林丞尉低下头,与他擦肩,不再去看他的下面的动作。而就在孟冠然打开门的那一瞬间,林丞尉的心中也做了一个决定。
孟冠然站在门外,他的手每一次放在把手上又缩了回去,见她,是从何时开始,已经变得如此的艰难。
特别是他现在在她的心中又是那样的不堪。
门锁旋动,他踏入她的黑暗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