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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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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人都畏惧着燕楼,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惧怕。

不惧怕燕楼的人,除去那些不知死活的无能者之外,当然就是有一定本事的人了。武功高强的人不一定愿意出来与燕楼为敌,不是不敢,而是没那种必要性。一旦那必要性被确立了之后,燕楼的敌人自然会一一出现,原本太平无事的燕楼,也就再也过不了太平日了。

水柔柔认为叶惊鸿不是没想过内忧外患齐起的困境,而是他一点也不在乎!相较于他个人的好斗兴趣,燕楼的兴亡无足轻重得多。这是她不能忍受的!拔况叶惊鸿已经逼迫她到不能不还击的地步;若不迎击,便只有死路一条!她永远不会明白这人心中怎么想,可她不能坐视燕楼这样被他轻率的拖着灭亡。

定远城东郊外五十里处,一片荒烟漫草里,有座荒置的茶棚。水柔柔坐在里头,而她两名忠心的下属站立在外头,无视高照的艳阳正袭人,动也不动地静待久候的人到来。

比约定的时间迟了许久,但是向来娇贵的水柔柔并无不耐。只要能扳倒叶惊鸿,她什么都忍。

"小姐,他来了。"一名中年男子转身对她恭敬道。

他,孙达非,正是近日来水柔柔处心积虑要接近的人物之一。这人当然不好接近!一个太执著于正义的人,怎会愿意与燕楼这种组织有所往来?光是要他共处一室,就是件难以忍受的侮辱了吧!

不过,她还是将他约出来了。

只要用对了钓饵,什么人是打不动的呢?

几乎在男子说完的同时,孙达非已经耸立于茶棚里。那定立的姿态,像是在此欠候的人是他一般。

没有任何虚张声势的卖弄,他不作兴以出人意表的方式出场。不过,人已在这里,便是对自己能力的宣告了。水柔柔旁边的人甚至来不及挡住他。

"孙庄主,好俊的功夫。"

"水副座?"孙达非向来就不是多话的人,连寒暄这东西也省了。面对着江湖上享有美名的大美人水柔柔,他放诸于她身上的注目眼光并没有对比其他寻常人更多一分。眼下,他只须确认她是否为水柔柔便可。

"我是。"水柔柔倒是仔细看了下他。一个刚正而算得上好看的男子,虽然比不上叶惊鸿那种罕见的俊美,但是却一点也不逊色的。毕竟叶惊鸿身上永远不会散发这种浩然正气。对女人来说,毋宁选择孙达非这样的人做为归宿,而不愿跟在叶惊鸿那样邪气的男人身旁提心吊胆一辈子。

如果她是裘蝶,没道理错过这样的一个男子汉!

"在下并不打算在此久留。"孙达非语调平冷。

那是当然,如不是非常必要,现下的孙达非,应当还隐遁在杨梅屯的荒郊之处,哀悼着死于非命的故人吧!水柔柔点头道:

"本座亦无意耽搁阁下,毕竟本座也称不上空闲。"

"那最好。"一点也不客气的。

隐下不悦,水柔柔轻声道:

"你来,是想知道本座传于你的消锨否属实,是吧?"

"水副座千方百计联系孙某,理应不是只为了好奇孙某长相。"

"老实告诉你吧,本座确实并不知晓当年被屠杀的裘氏一门,其尸骨葬于何方。"水柔柔轻身一闪,便已阻住了孙达非欲离去的身形。这人真是不浪费丁点时间在闲杂人等身上的,居然就这样转身欲走!"给你一个更好的消息,当年那场捌劫里,仍有幸存者。"

她为了想拦住他,几句话之间已经交手十招,方能住手。因为总算是消除了孙达非的去意,让他愿意留下来。

"幸存者?"他的表情不若方才的冷凝,隐隐有些震动。

"可不是普通的佣仆小斯。"她强调。

"那也很够了。"他今生最大的心愿是为枉死的裘家一门报仇,不管活下来的人是谁,他只想问出必须对那场屠杀付出代价的人是何方神圣!

水柔柔微笑:"阁下虽无意多求,可本座还定坚持给你一份惊喜。"

孙达非对她的迂回感到不耐,冷道:"水副座…"

"裘蝶。"

他的表情先是空白,然后是无法克制地浑身一震!

裘──蝶?

裘蝶!裘蝶!裘蝶!

是那个令他刻在心口多年的疼痛与甜蜜吗?是她吗?是吗!

丙然。水柔柔看着他的表情,心里笑了。如果曾经对此是不确定的,现下也在他的表情中得到答案。这人,是锺情着裘蝶的。锺情到连表情也克制不住,轻易让人知道裘蝶正是他的要害,任谁都能以这两个字使他失去冷静。

孙达非迅速向前一步,要不是水柔柔警觉,恐怕早被他一把抓住!这人的武功确是不容小觑。

"她在哪里?"急切的语气,让他瞬间落入下风。

水柔柔不再迂回,直接道:"她落在叶惊鸿手中。"

什么!他瞪着她,似是想确定她是否说谎。怎么会?裘蝶怎么会在叶惊鸿身边?莫非当年那场血案正是他所为!

"叶惊鸿与当年的血案有关?"他问。

"内情如何,本座并不知晓。唯一可以告知的是裘蝶确实在他身边。"

"那她…是否安好?"

水柔柔定定望着他一会,然后才道:"她是否安好,我不知道。不过叶惊鸿身边有多少个女人,你可以去查一查。"

是了!苞在叶惊鸿身边怎么可能会好!他是人人闻之色变的魔头呀!他性情之难测已经够教人吃尽苦头了,若还加上一堆姬妾互相争宠斗争…怎会过得好?没有女人受得了那种日子的,更别说他那千娇万贵的裘蝶小姐了!她岂禁得起那样的煎熬?

"你…想要我做什么?。"孙达非问着。

"站在我这边,帮我对付叶惊鸿。"

"在下无意参与贵组织内斗。"

她笑:"那么,换句话说吧!请你去拯救出贵府小姐,将她带离叶惊鸿身边吧。相信这一点是你如今最大的心愿。"

孙达非问道:

"这样对你有何好处?"除非…裘蝶对叶惊鸿非常重要。

"当然有。因为裘蝶是叶惊鸿最看重的女人。"水柔柔说出她的判断。

"那我为何要-拯救-裘小姐?如果她深受宠爱…"

孙达非的话被笑声打断。水柔柔笑得非常不客气,无视于他沉凝下来的脸色。

"孙庄主,你实在是太不了解叶惊鸿了!被他重视的人不表示他就懂得何谓宠爱!如果在今天之前,你对叶惊鸿一无所知的话,接下来最好多花点时问打听他。就从我开始吧,本座可以告诉你,叶惊鸿认为忠于他的人、或为他所重视的人,都必须要有随死为他死的决心!现下他抢来了冰魄寒蝉,当然知道蜂拥而来的夺宝者里,必然会有几个从他的姬妾下手的人。他直接要求她们自求多福!"看着孙达非的脸色转为凝重,水柔柔不再多说。只要目的达成便可。

"我会查清楚。"丢下这一句,孙达非转身走人。

望着人影消失的方向,身为燕楼右护法的刘先明问道:"小姐,孙达非真能为我们所用吗?"

水柔柔点头:"他只消带走裘蝶,就够消耗掉叶惊鸿许多实力了。"

"属下看不出来那些小妾对叶惊鸿有任何影响。"何况是失宠已久的裘蝶,刘先明更是不以为然。

另一个不属──黄河堂口的堂主朱义之就乐观得多:

"就算裘蝶已不受宠,可是叶惊鸿断不容许任何人夺走他的人,更别说那孙达非是江湖上声名赫赫的高手,叶惊鸿哪有不找他交手道理?小姐这一招布局得非常巧妙。"

水柔柔点头,心中正是这么盘算。

她想,叶惊鸿与孙达非日后必然会有一场殊死战。

极之难得的,叶惊鸿今日居然带她出门,说是为了看一出新戏。

这人从来也就不是风雅人士,连喝酒取乐都不作兴,又哪来闲情去教坊看戏?太怪了,怪到裘蝶忍不住猜测今个日头究竟是打哪个方向出来?

定远城最大的教坊叫"梨花院",盛名已久,但是裘蝶今儿个还是第一次踏入。这梨花院乃定远第一富豪钱继言旗下众多赚钱的事业之一,每有新玩意儿,必然会送邀帖到燕楼,礼数做尽,至于叶惊鸿来不来,当然不重要。

不过,难得这一次他居然会来!惫带了女眷同行,着实出人意表。连声称是叶惊鸿民间友人的钱继言也有些讶然。上次赏花风波之后,他以为叶惊鸿出门应当不会再带家眷出门才是。毕竟一旦遭遇干戈,身边有女人绝对是碍事的。纵使不把女眷的生死看在眼里,但若是己方有了意外的伤亡,总是脸上无光。

让人无法猜透,是叶惊鸿一贯的风格。只要他自己玩得高兴也就成啦!

"瞧瞧这桃花,今年开得特别妖冶。"

妖冶?说盛放娇艳不行吗?裘蝶跟在他身后,只能乖乖应着:

"开得不错。"

新戏得再等一会儿才开始,钱继言招呼着所有贵客在园子里一游。因为是新戏,前来观赏的当然是当地富绅名士,擅长做生意的钱继言广发邀帖,请地方上有头有脸的人来观戏。一般民众可是不得擅进的,让每一位贵宾都感到无比的尊荣感。这就是钱继言能在定远城如此成功的原因!极少有人可以在短短的六、七年里,由普通小滨商,变成地方首屈一指的首富的。

"哎!叶楼主,您老好眼光,您眼前这一株桃花呢,叫富贵满堂,每年盛放出的花朵,多出其它桃树数倍哩,正是这梨花院里的镇院之宝呵。"

"那也不错?"不理会钱继言还在一边有满腔话要歌颂的模样,叶惊鸿转身指着另一边的不知名花花草草随意说着。然后攀折下一朵红花,往身边一塞,自然是塞到裘蝶手上。"簪着。"

簪着?簪头上吗?她低头对花朵发呆。

"叶楼主,您的夫人若要簪花儿,那头的牡丹正好合适她尊贵的气质…"

"咦?那是嫌我摘的花丑喽?"叶惊鸿一双疑问的眼直瞅着钱继言看。

真是个难伺候的人呀!钱继言那一脸的苦都可以滴出满盆的汁啦,不过还是得努力陪笑道:"不是的!叶楼主摘的花当然很美,很适合簪在夫人发上,不过前方那几盆远从京城重金买来的牡丹想必会更加适合。"

叶惊鸿似是想了一下,点头道:

"也是,我是该给最宠爱的夫人最好的花儿。"说罢,居然手一搂,将裘蝶箍进怀中,完全无视旁人讶然的侧目。

最、最宠爱的夫人!

几时叶惊鸿的女人里出现了这么"最"字?在场数十人都暗自打量他身边那个清雅美丽的夫人,甚而有人开始打听起她的来历。

不只旁人讶异,连裘蝶自己都被吓傻好一晌,满心的震荡分不清是惊是惧,还是什么的其它情绪,只能呆呆被他搂着走。

为什么他今天会这么怪呢?刻意地在人前表现出这种亲匿,实在不是他的风格呀!就好像一个滴酒不沾的人正在装醉似的难以相信。应是…在计量着什么,或是做给谁看的吧!是了,合该是如此!也许这些人里有令他感到兴趣的人呢,所以他现在要丢出饵去把人给钓出来…

是这样的吧?是吧…

一群人走进了栽种牡丹的小园圃里,此起彼落的惊叹声四起,争相展现自己的风雅。

"哎!这是雪香品种呢!钱老爷居然有办法弄到手,真是了不起!"

"瞧瞧这翠丝红火,才是千金难求的极品呀!"

一堆又一堆的赞美,把小园圃妆点得好不热闹。可见这些华丽的花儿,确实是身价不凡的,随便一株便可让寻常人家吃好用好一整个月呢!

钱继言挺起他厚实的胸膛,努力憋住他外放至甚的肚腩,像只招摇的雄鸡般,对叶惊鸿道:

"叶楼主,这园子里的花,随您老任意处置啦!"一副千金散尽无妨,但求情谊长存的气概。

此举当然又引来旁边那些人的惊呼!这些花可是由很多很多银子堆砌而成的呢!亏得这钱老板能毫不心痛地说出这番话。莫非是认定这可怕的江湖帮会头子不会当真摧毁园子吗?

"全园子的花若是全给摘了,我这夫人怕不得给花淹没啦?这可不成。"叶惊鸿一点也没表现出对牡丹的惊艳,语气显得懒懒的。

裘蝶偷觑他一眼,知道他觉得无聊了。这人,对花花草草从来就没有什么品味,在他眼中,千娇万贵的牡丹也不见得比他摘给她的无名花朵好看上几分,偏偏这些人就是大力歌颂,招致他烦。

其实这牡丹真的开得很美呀!但是看在无心人眼中,繁花千万,别无二致呵。就像他拥有五个女人,也无心多加宠爱谁一般,这人没有任何软性情的。若有,才是怪事;若有,他就不会是叶惊鸿了。

"好啦,钱老板,你那些戏子还打算让我们等多久?等到满园子的花终于凋谢掉吗?"

不耐烦了,这人。

真不晓得他为何要出门看戏?这种事向来不是他的兴趣。若等会他看到一半,腻了,怕不又说出:"这戏还要拖多久?拖到那角儿从小旦演到老旦,终于气绝身亡吗?"这种话。唉…好难伺候的一个人呀!瞧瞧他,随便一句牢騒,便把满园子的热闹声浪给搅得噤若寒蝉,没人敢出声了。

就见钱继言额角开始冒汗,拔尖声音保证:"就好了!就好了!大家请移驾。汪管事,快叫那些伶人备妥啦!大爷们要看戏啦!"

"是是!属下马上吩咐去!一管理梨花院的汪管事马上疾奔如飞,那速度之快,简直像是个练家子。

"叶楼主,这边请、"钱继言哈腰着在人前领路。

其他人当然不敢先叶惊鸿而走,都在等他老大爷先迈开尊步定出小园圃,方敢远远跟随在身后。这些江湖人,本来就不好相与,而这位燕楼主更可说是一位会走动的沾毒利刀,一旦有了嫌隙纠葛,根本不跟你讲什么情份的。这种随时得拎着性命过日子的生活,亏钱继言受的了。但是目前为止,叶惊鸿却仍是钱继言的助力与靠山,保住他建立起来的如日中天事业,所以说,这钱继言也算是有点本事的。

因此大夥将钱继言的奴才相看在眼里,也不好多说些什么。跟黑道打交道不正是要付出这种代价吗!

叶惊鸿牵着裘蝶的小手,走到了拱门边,一顿,问道:

"忘了问你,可有喜欢的花?"下巴往牡丹的方向一点。

她眼睫低垂,柔顺地说了声:"没的。"

"觉得丑吗?"

唉!是要让她得罪人吗?

"不是的。就让花儿好好长在枝头上会更好些。"

"也是…"随口应完,不意语锋竟是一转,对着她身后的方向道:"不过怕是难了。"

"难什么?"

"难求全。"一笑,突地将她拦腰抱起,微微气沉,然后"喝"地一声,她竟被抛了起来,让他往身后一丢!那轻松的姿态像是她毫无重量,那飞舞的衣袂使她看起来似是羽化为白蝶,在天空里遨游…

这可不是要摔死人啦!

众家老爷夫人齐声尖呼,目光全部无助地跟随空中裘蝶的身形飘动,并预期看到那必然的粉身碎骨惨况──

"碰"!是有一声巨响,却是来自他们眼光未能及时捕捉到的地方!

那可怜的女子,则被一道及时赶至的迅影给牢牢接住,一点损伤都没有──除了惊吓之外!

裘蝶头晕目眩地下意识抓住触手可及的任何物品,掌心的感觉依稀像是布料,是谁?是谁接住了她呢?她以为…她会受伤,已经有那样的心理准备了呀…但这样的预期外,是,是他吗?是他吓了她,又接住她是吗?是吗?

不是。

睁开仍然迷蒙的眼,看到的不是他,而是一个──有着一双灼热黑眸的陌生男子!他看她的眼光好失礼、好激烈,很莫名的激烈,像是很恨不得将她紧紧搂住似的…呀!他还抱着她!

"放开我。"

男子没动,像是无法理解她说了什么话。

一只肥厚的手掌由后方直搭向男子的肩──但没搭到,练武者不会让人轻易近身。不过那只厚掌的目的当然也不是非要搭到人家的危不可,主要还是要引起男子的注意力喽!

"这位英雄,很感谢您的仗义相助、英雄救美,我想这位夫人已经能自个站立了,您老也避避嫌吧!"钱继言小心翼翼地商量着,并指往牡丹园里那两个正在比斗的人道:"这位夫人可是有主儿的。"呜…好心痛!他造价十数万的牡丹园…这下,全完啦!惫以为只要躲过叶楼主的辣手摧花,一切就太平无事,谁料…

男子放开她,不过没有完全收回手,仍以一臂支撑着她。他没跟随众人往牡丹园看,反倒是先在钱继言这位富商上打量。在他没察觉时,这人已经在他身后!就算他再怎么不经心,一个寻常凡人的动作也不会俐落到直到这么近了,他才发现!

有点蹊跷,这个看起来脑满肠肥的定远第一富商,真的如他外表所表现出来的这样平凡吗?

思绪没能转太久──

"咻"!一记暗器像流星破风而来射向男子扶着裘蝶的手。若他不想受伤,或想确保裘蝶不会受伤,就必须放开她!

但他的反应不在这两者之间,身形倏闪,一手劈开那暗器,一手抓过她,将她护卫在身后,不让任何人伤害到她。

那暗器被打成两半,因尚有余劲,所以笔直钉在地上,是一片花叶。出手的方向正是那牡丹园,来自打斗得尚能分神对这边发出一丝警告的叶惊鸿!

"英雄!这位英雄!您就好心些放开夫人吧,钱某可不想在叶楼主打完之后,当他老人家的甜品填牙缝给拆了吃呀!"钱继言惊得冷汗直冒,苦苦哀求着男子速速高抬贵手,以免其贵手待会儿成了断手,那就不好啦!

裘蝶已平定了惊惶的心,轻声对男子道:

"请放开我。"抽回自己的手的同时,偏转螓首看向打斗的那一边。

在那片已被摧毁的牡丹园里,一蓝一绿的身影正在缠斗,情况是否危急她看不出来,只能将拳头压在心口,屏息地等待打斗结束。身旁的那名救命恩人,不在她关注的范围内,她知道她该道谢的,但…他在打斗,她怎能平下一颗心?好久、好久没亲眼看过他与人动手了,她是怕这样的场面的!不管谁胜谁败,她都不愿见识这样的过程,可是…他却是这样的乐此不疲呵。

"那人是-绝情刀-肖仁。不是叶惊鸿的对手。"男子如山一般站在她身后半步,如同她眼光紧瞅着叶惊鸿,他的视线也是尽放在她身上,完全不避嫌的。

"既然如此,叶楼主怎地还不收拾他?"站在男子身边问话的,当然是心碎的钱继言。他只知道再打不去,这梨花院将会成为一座曾经富丽堂皇的废墟。

男子当然不会理他的疑问与哀嚎。

"他…会赢吗?"裘蝶颤声问。

"他会。"男子回答。

可是…除非是遇到高手,不然他怎么打这么久?

像是看出她的忧虑,他道:"叶惊鸿只是想从肖仁身上摸索出日后对付-无情刀-肖违的方式罢了。"

"呀呀呀!一发出惊声尖叫的是对江湖生态还颇有了解的钱继言,他拍胸脯惊吓道:"我想起来了!肖仁有个非常厉害的靠山,就是他的大哥肖违!他们兄弟并称-亡命双刀煞-,肖仁的武艺不算顶尖,但是只要他被打败了,肖违就会出面为他出气,这也是有些人明明武艺强过他,却不愿打赢他的原因。而肖违出道二十余年,可说是打遍天下无敌手呀!天呀,天呀!未来一年之内,我绝对不会再给燕楼任何一张邀帖啦!"尖叫逐渐变成哀呼,为自己不幸的命运悲伤起来。

打斗并没有持续太久,虽然对叶惊鸿来说,是浪费了一点时间,但是其实也不过才一刻钟而已,便已将肖仁给踩在地上。从肖仁痛苦的表情上不难看出此人身受重创的事实。

"我不杀你。"彷佛经历过一场打斗的人不是他一般,叶惊鸿的气息平稳如常,声音更是薄薄淡淡的。

"哼!你最好杀了我,不然下次见面必是取你首级之时!"

叶惊鸿还是摇头,有点苦恼地道:

"虽然手不败将会再来寻仇是必然可预料的事,而本主也向来崇尚斩单除根、不给留后路。不过,还是不能杀你。"

"哈哈哈哈…"肖仁张狂地大笑,虽然满口的血让他显得可怖,而满身的伤,也让他笑出一脸痛苦狰狞,但他还是狂性不改。笃定了自己性命无虞,还怕些什么来着!"莫不是怕了吧?怕我大哥前来取你狗命──呜!"

"啪啦"一声脆响!是左肩锁骨被压碎的声音。听得在场所有人鸡皮疙瘩爬满身,悚然惊骇不已。

"你恐怕是误会了。本主杀人,也是挑对象的。而渣滓之类,实非本主之偏好。只好让别人来了,希望你不介意。"

"什〔么意思?"努力挤出乾哑的声音。这肖仁,再也不见原先的张狂气焰。

叶惊鸿没理他,眼光望向裘蝶的方向,走出牡丹园,很稀奇地顺手关上竹编小门。关上的同时,里头,再没声响,连痛呼也不复闻。

他走向裘蝶。

戏仍开演,不过观众只剩三个──

泣然欲泣苦着脸的钱继言,以及叶惊鸿和裘蝶。

台上的戏子非常卖力地演出。今日的戏码是非常知名的大戏"窦娥冤",简直像是唱来印证钱继言的悲苦的,所以他看得最为入神。其他二位,当然是心思不在上头了。裘蝶暗猜叶惊鸿还能忍受多久:而叶惊鸿眼睛看着台上,但也仅只是那样罢了,不知道心不在想些什么。或许是回味刚才那一场打斗?还是,在想着那个救了她的无名男子?

那男子,在叶惊鸿走向她时,便已飞身离开,没有留下什么话,可是据说是挑釁地看了叶惊鸿一眼。极之稀奇的,叶惊鸿居然没有追究,便让那人走了!

贬是因为他刚打完一场,身心仍疲着,不想再来一场比试吗?

惫是…

"不专心喔。"戏谑的声音在她耳边掠过。

她连忙回神,直直看向戏台。

戏台上身着白色囚衣的窦娥正在前去刑场的途中,沿路悲愤唱着:

"有日月朝暮悬,有鬼神掌着生死权,天地也,只合把清浊分辨,怎可错看了盗跖颜渊?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

"可不是吗?造恶的通常是富贵长寿,是不?"叶惊鸿问着她。

他这样问,是什么意思呢?是在说他这样的人,一定会长寿吗?还是在讽刺些什么呢?

"不一定的,这世间…没有绝对。"她低低地回答一个安全的答案。

"如果我能活得久一些,你可得小心了。"他笑。

"小心什么?"还是忍不住问了,今天的他除了好斗依然,其它都不对劲了,怪得教她心惊胆跳。

他一把抓过她,让她坐在腿膝上,轻道:

"如果我没死,你是得不到自由的,我的裘蝶。"

"浮云为我阴,悲风为我旋,三桩儿誓愿明题遍…"戏伶凄声高唱着。

"什么?"太吵,她没听清楚,也可能是,不敢去听清楚。

"囚蝶。我的裘蝶。"他再道。

"婆婆也,直等待雪飞六月,亢旱三年呵…"愈唱愈转为凄厉。

"什么?"轰轰轰地,只知晓他嘴里正说着什么。

他瞪她,不发一语,但是抱她的手劲由温存转为不耐的箝紧。

"那其间才把你个屈死的冤魂这窦娥显──显、显…"跳升八音,尖声嘶吼以作为绝响。

但是这个绝响,实在是逼不得已,因为在戏伶唱高音调时──

一只大掌,飞了过来,揪住他喉咙,然后又飞了回去。

就见戏台上的旦儿不见踪影,而叶惊鸿的左手掌上却握着一管脖子──并且甚至没妨碍到他温香在抱的动作。

"唱完了?"他好客气地问着左手上方那颗抹得五颜六色的人头。

"唱…喀…完完了…"五颜六色的彩墨遮不住一脸的青白惨色。

败好,安静了。

"裘蝶,我活着时,不许爱别人,听清楚了?"他笑笑说着,像是挺高兴无须扯直喉咙就能把话讲入别人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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