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年少的时候, 林见秋对“责任”、“信仰”之类的词是敬而远之的。
他为人散漫,想得够多,不在乎很多东西, 所以某些时候显得善解人意。
在更多的时候,他都缺乏一点内在的力。
从幼儿园到小, 老师总要一同们什么梦想, 答案从科航天员到医生老师作不等,等到初中, 更多的开始与成绩挂钩,题就变成了考什么高中。
等到了高中,的就是大和专业,从天马行空的幻想被一点点拉回到现中来。
林见秋本来应该是最不用让老师操心的。
比那些一子历都没超过初中的, 他的庭就着天然的优势,父亲是警察, 母亲是教授,随便走哪条路都人在前面引导着, 根本不需要老师再去费心。
然而形式性地来的时候,林见秋既不想警察,也不想走术路线。
老师恨铁不成钢, 觉得他这是在荒废自己的天赋,提来就忍不住碎碎念上一通。
林见秋也不恼,整天笑眯眯的, 下了课却好像滑不溜秋的泥鳅,眨眼就不见踪影。
时常挂在他嘴上的一句话就是:“还早, 不着急,等到时候再说吧。”
老师也能看着他的背影干瞪眼。
嘴上是这么敷衍着,但其林见秋心里儿清。
于自己的未来, 他父母都找他谈过,林见秋也交过底。
搞术科研是件很辛苦的事情,林见秋知道自己是坐不住的。
还藏在暗处看不见的刀光剑影,是比长年出不了成果的寂寞更难熬的事。
即便天才如楚教授,年少时就拿过不少奖项,获得了主管项目的权利,但要上面人看她不顺眼,嘴皮子卡点程序就能叫人跑断腿。
哪怕事情最终得以解决,中间耽搁的时间和精力也叫人如鲠在喉。
尤其是在很长时间都看不到成果、无数次推翻重来的情况下,光环逐渐褪去,白眼冷遇个中酸楚也自己知晓。
楚教授不是八面玲珑的人,更习惯于埋头苦干,而不是拍马逢迎上级,也就是自身能力过硬,才能在工作岗位上站稳脚跟,坚持下去。
这点上林见秋不同于她的母亲。
林见秋很善于搞人际系,他天生对别人的情绪感知敏锐,同理心强,也懂变通,对讨厌的人也能摆出一张虚伪的和善笑脸,很容易就能与周围的人打成一片。
但他知道自己做不到母亲那样心无旁骛,完全不受外物干扰。
林见秋没跟任何人说过,楚教授曾经是他最初崇拜的对象,她的工作也自带着神圣光环。
正因为敬重她的职业,林见秋也越发地敬而远之。
他觉得自己做不好。
或者换句话说,叫做“很自知之明”。
而考虑到他旺盛的精力和天生的正义感,更多的人认为他以会子承父业。
但事上,这个选择甚至排在术研究之。
自打能够自主思考开始,林见秋就没想过要警察。
原因更简单,他很讨厌直面死亡的感觉。
在某一年听说父亲的同事因公殉职的时候,林见秋就更坚了这样的想法。
好在他的父母都没强求他选择什么专业的打算,做父母的都可以说是放养成才的典范,对儿子自然也不会强加什么要求。
也就在高考填志愿的时候,林见秋稍微犹豫了那么两天。
最他划掉了最擅长的物理和最感兴趣的心理,在第一志愿填上了法专业。
林见秋是班上年纪最小的考生。
年纪小不仅仅意味着天赋和智商,还未来的容错性和选择度,正因为还年少,即便走岔了路,也还机会再回头。
那个时候林见秋没多想,总觉得自己的未来广阔无垠。
所人都这么认为。
包括他的父母。
林见秋平时成绩就很好,不偏科,最个月收了收心,考上第一志愿根本不是难事。
甚至就像他中考的时候一样,林爹恰好忙得团团转,第一时间道贺的除了校老师,也就对面的邻居爷爷了。
林见秋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在意还是不在意。
可能是一个人闷得久了,叛逆期终于升级进化跨入了第二阶段。
也可能是天赋里的某直觉。
他习以为常,却对一个人待着这件事点不安。
又或许是来的回忆给这段普通的日常加上了一层暗色的滤镜。
那个夏天格外的闷热。
很长一段时间里,空气都黏稠得像是粘了胶水,一伸手碰到墙都湿乎乎的黏腻感。
林见秋适应能力强,气无力地趴了两天,很快又活蹦乱跳来。
他本来以为那个夏天会跟过去没什么两样。
听到母亲遇害的消息之,林见秋很长时间都没缓过神来,像是一脚踩在云团上,飘飘忽忽不知身在何处。
直到他从指缝里看到父亲通红的眼睛和控制不住的眼泪。
一刹那的天旋地转,林见秋惊醒过来——
楚教授真的死了。
些事情在很早的时候就埋下了伏笔。
杀害楚教授的凶手隶属于某个犯罪集团,不为劫财不为劫色,是为了报复林爹。
两年前的初夏,林爹忙于队里的件大案,因此错过了儿子的中考。
那案子中两是连环谋杀案,最被并案调查,中期调查结果显示背涉及到了一个庞大的犯罪团伙,但线索一时中断。
林爹在某天回的路上发现了端倪,即掉头转身,一路死咬着不放,就这么牵出了一连串新线索。
他先翘掉了林见秋的长会、公园游和亲子活,顶着烈日和垃圾桶的恶臭蹲守了一个礼拜,弄清了真相,最拼着一条老命逮捕了凶手之一。
对方手上武器,差那么一两秒的反应速度,林爹就得场毙命。
他半步都没退,反倒是对方惊了那么秒,子弹擦着林爹的肩膀飞出去,凶手就被凶残地按倒在地,磕了一脑子的血。
接下去就是顺藤摸瓜,抓到了凶手一号,剩下的二三四五号也就相继浮出水面。
两连环谋杀案中施犯罪的共计五人,三人手杀人,两人从旁协助,犯罪性质极度恶劣,两个杀人凶手被判处死刑,一个协助共犯无期徒刑。
剩下两人则被列为通缉犯,早在警察上前就觉察到风吹草,已经人去楼空。
大约一年以,在逃的杀人犯意外死亡。
案发地点在外省某个荒郊野岭,被人一刀捅进心脏,场死亡,随身物品被搜刮干净,手上戴了多年难以取下的假金戒指都没放过。
最证明身份的还是被丢在路边草丛里的一张假身份证。
刚办了没多久,做假证的对他还点印象,供出了死者的住处。
死者身边原本是还个同伴的,此刻却不见踪影。
根据推测,很可能是因为分赃不均,和同伙产生了冲突,最落得了这个下场。
不过于位置偏僻,荒无人烟,发现的时候距离案发已经过去很久,大分线索都被场大雨冲刷干净,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都是一桩悬案。
林爹没能赶去现场,是接到了地警方打来的电话,两边交换了一下死者的生平档案,调查的主力还是在对方那一边。
但他终究还是死了。
从那边警方的调查结果来看,死者自从去年案发月就逃亡了大半个国,他被杀害之前一个月,还跟曾经的同伙待在一。
同伙是凶手的可能性很大,但通缉令不是任意,失去踪迹和线索之,也很难再找到他。
然而,正是这个逃亡了两年的通缉犯,在这座城市的人对那连环杀人案还记忆犹新的时候,突然偷偷杀了回来。
蹲守了两个月之,残忍地杀害了落单的楚教授。
然,在这个凶手的眼里,楚教授身上的标签或许就一个——“林队长的妻子”。
他原本还想对林见秋下手,但一场大雨打断了他的计划。
在楼下蹲守的时候,他被警察抓了个正着。
这案子破得很快,但谁也不会为此感到高兴,死去的人已经回不来了。
楚教授生前待在里的时间还不到她待在验室里的一半长,但在她死,这个支离破碎,天翻地覆。
林见秋考上了外省的大,赶在开之前,他们搬了。
楚教授所的遗物都被原封不地搬进新房子,过去那些生活的气息却荡然无存。
林见秋大第一次放假回的时候,看到书房里的箱子还原封不,他迟疑了许久,最还是走进去,收拾了一整个晚上。
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夜已经深了,林爹站在口,神情疲惫。
他又加了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林见秋与他对视良久,才看到他伸手抹了把脸,像是刚惊醒过来似的,说了一句:“来吃饭吧。”
除了比过去更沉默一些,林爹和林见秋的相处没太大的变化,他们已经习惯于不去等候另一个人回吃饭了。
不过在意识到她不是这一晚不回来,而是永远都回不来了的那一瞬间,林见秋还是会觉得呼吸都很困难。
林爹会比他更痛苦。
她是因我而死。
即便事本质并非如此,在无数个午夜梦回,也都会这样沉甸甸的一句话死死地压在他的心脏上。
林见秋能做的,闭口不言。
书里也好,周围的人也好,说的都是同一句话:时间会治愈一切。
升上大之,曾经随着他年纪增长系渐淡的叔叔阿姨又重新跟他熟络来,排着队候他的日常,林见秋很清楚他们的潜台词。
明里暗里都是让他空就多回来陪陪他可怜的老父亲,免得他一个人陷入自闭。
这些话说得是些夸张了。
林爹工作时向来认真,也不至于整天像凄惨小白菜似的自怨自艾唉声叹气,相反,平时他也是能跟同事继续说笑的。
但架不住旁人担心他。
林见秋回的时候,碰上林爹不忙一吃饭,他都能在饭桌上原封不地复述林爹那些同事们对他的切之语。
些过于浮夸的分,父子俩听了都忍不住笑。
笑完之,林爹偶尔会敲敲桌子,说:“空跟他们多走走,他们也很心你。”
很久之林见秋记这件事的时候,就忍不住想,也许他爹这时候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或许更早。
但那时候林见秋才十五六岁,感觉再敏锐也缺乏经验,懵懵懂懂也没觉察出什么不对来。
那时候他想的题还是未来是往律师还是往法官方向发展。
以及每个月的天价话费能不能找人报销。
到第二年的时候,林爹坐下来跟林见秋商量过一两次,意向退下来,然明面上是往上升,是不再跑一线了。
这么多年他大大小小的功立得不少,论资历早就够了。
对于一心仕途的人来说,这然是好消息,但林爹不是追求这些的人。
在某些方面,他和楚教授一样,还一些天真单纯到纯粹的东西。
或许也正是因此,他们才是那样契合的一对。
但他还是主这么开口提了。
林见秋闻言愣了一下,最终还是点点头,说:“你觉得开心就好。”
现里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了,选择更轻松一点的生活方式也未尝不可。
那时候林见秋还是这么想的。
之短短个月,林见秋就发现还是自己想得太少。
那一年夏末,大三开前一周,林见秋刚返校就接到父亲同事的电话。
你爸出事了。
短短五个字,就让林见秋失去了思考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