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不出门, 坏事传千里。
就在王管家出门找大夫的短短时间内,王家两个姑娘失踪的事情,立即在浔州城里传的轰轰烈烈, 掀起城内最新的一股八卦风潮。
身为半个当事人之……三的“似锦酒楼”万掌柜等人,从王家出来后,一路上也不免受人指指点点。
“多好的小伙子, 怎么王家两个小姐宁愿离家出走都看不上呢?”
“不会有什么暗疾吧?”
“是不是犯事才逃到广西来的?身上背着案子吧。”
万达听不懂当地土话,一路毫不在意地走着。因为账册顺利到手, 心里爽快,脚下也虎虎生风。
倒是听得懂当地土话的杨休羡和梅千张两人, 听着身边群三姑六婆和左邻右舍的阵阵编排, 脸色都很是尴尬。
不过样也有好处。
应该在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内,都不会有媒人上门, 给他们保媒拉纤吧。
一行人回酒店, 没进门,就看到邱子晋倚在门边,一脸焦急地看着他们。
“掌柜的。京城那边来消息。”
终于把他们盼回来, 邱子晋拉住万达的手将他拉进店里。关上门, 紧张地道。
刚才店里来两个行脚僧人, 在里讨斋菜吃。
广西里虽然是汉僚杂居之地, 但是信佛崇教的人很多, 城内外寺庙遍布。僧人时常在城内外走动, 祈求施舍。
就在高会去厨房给他们盛饭的时候,其中一个老和尚俯身到邱子晋身边, 将覃公公将要莅临的消息告诉他。
原来两个人不是和尚,而是东厂的番子乔装打扮的。
稍后,两人拿装满素菜和白饭的钵盂, 对邱子晋行礼后,转身离开。
除告知他们覃公公的消息,两人带来一个情报。
王家的两位姑娘,已经被他们在城郊拦下。至于如处理,要问一下万镇抚的意。
涉及到锦衣卫和东厂内部机密,回没办法让梅千张旁听,万达打发高会和他去汪府给汪直问好,看看小家伙到底有没有事儿。
听到又要去汪家,梅千张表情复杂,不过也没有拒绝。收拾一下后,跟着高会一块去。
“陛下居然会派覃公公出宫,不会是军情有变吧?”
万达趴在桌子上,忧心地问道。
“不排除是用兵的方略有所调整……们呆在浔州的时间可能不多。”
他们之中,杨休羡最有经验。
覃昌样身份的宦官离宫,朝廷内部必然将会有大的举动。
“幸好们运气好,已经掌握最要的一部分情报。”
万达将账本从怀里掏出来,一本本放在桌子上。
“如果个账本没有错的话。浔州的问题就大。”
把两位王小姐的问题先放到一边,众人粗略地看一下五六本账本,表情沉。
王员外的生意果然不是特别“干净”。
应该是很“不干净”。
王老爷他城外有良田万顷,应该不只是水田稻田,包括很大一部分山地。
而城外的山地,世代都是僚人的家园。
要知道,从洪武三年开始执行的“开中法”,其最初的目的,是因为边军疾苦,缺粮少盐。为鼓励盐商们将粮食运到边境,补充当地粮草,换取盐引的良法。
正所谓:中盐之法,军守边,民供饷,盐居其中,为之枢纽,故曰开中。(《史》)
虽然条法令在执行没多久后,就开始有荒腔走板,从运粮变成在驻军旁边种粮。
不过好歹也因为样,开垦出边疆的大片荒地,解决民生问题。
尤其是河套地区,辽东辽北,乃至靠近漠北的广大区域。
原本因为连年战乱,百姓四处逃荒,良田荒芜,人烟稀少。有则干脆自古都是无人开垦的荒地。
把地方开垦出来,完符合孔子他老人家的那句“因民之所利而利之,惠而不费。”
虽然在朝有驻军戍边,屯兵种地的传统,但毕竟军队的能力有限。
建国之初,几个要的边城都没有办法恢复农耕和商业流通,不利于边境发展和人口增长。
有盐商在当地屯田,招募农民耕种,又源源不断地将内陆的各种茶叶、布匹商品带到边境,很快就带动当地的发展。
几年下来,至少在北边的几个卫所,商屯都经营的挺不错的。
要有什么问题,问题也很显。
北边那边,发生的最多是所谓“占窝”——就是皇亲,勋爵,宦官们利用自己手中的势力,买通户部,将本该发给商人的盐引,批给他们。然后再由他们,转卖给盐商,先赚上个一笔。
如一来,商人们势必将会在当地大肆剥削。甚至同时从事私盐贩卖,边境走私,求尽可能地弥补其中的损失。
不过北边那边空地多,虽然“开中法”在那里实施的有不对劲,好歹没有和当地的牧民抢地。只是“占窝”,没有“占地”。
但是西南边却是人口密集的地方,土人们刀耕火种,在里可是种几百年的地,边境的田地不是无主荒田。
王员外应该是通过一番运作,将当地土人有主的熟田,改换姓,弄成“商屯”。
一边是贵戚“占窝”,一边是商人“占地”。
“开中法”的弊端到广西里,等于两头占,岂能不出事.
“果然是‘京中有人’。”
么多账本里,有一本是专门记录和顺天府,应天府的各个世家大族有官员应酬往来,利益交换的簿册。
“不愧是两淮盐商,南京的勋贵们,就占一半上。”
杨休羡粗略地翻开一下,就眉头大皱。
邱子晋正在抄录别的账簿,也是边抄写边叹气。
为不打草惊蛇,等他们将几本账本抄下之后,要让梅千张把原样送回去。
大朝实施的是所谓“两都制”。
自从永乐大帝朱棣将大的都城,从南京应天府迁移到北京顺天府后,原来的很多老朱家的亲属们,及当初经历胡惟庸案和靖难之役活下来的开国功臣的后裔们,被留在南京养老。
北京顺天府有的六部,国子监,督察院,宗人府,南京应天府部都有。除之外,南京有镇守太监,其地位仅次于司礼监掌印。有一个所谓“参赞机务”。看起来气势十足,完可和北京分庭抗礼。
不过南京的官员们,多是闲职。南京朝廷,更多的用处是官员养老和贬谪所用。
就像是之因为废后吴氏被牵连的牛玉太监,也是被贬到南京孝陵种菜。
朝中不成文的规矩,只要是到南京,政治生涯也就到头。但是皇帝也不想继续反-攻倒算,就留着颐养天年吧。
于是人地位尊贵,无所事事,仗着皇家恩荣,和不远处的那淮盐商人们勾勾搭搭地结成利益链。既卖给他们盐引,成为他们胡作非为的“□□”。
不止南京,北京的皇亲贵戚和太监们,因为手握实权,赚的比起南边的亲戚来,是只多不少。
一句“京里有人”,就能打开多少方便之门。
“看看,贩卖盐引的勋贵,最低都是子爵。有伯爵……各地镇守太监也位列其中。个李太监,可是伺候过宣德帝的老人。袁指挥使都曾受过他的关照。”
杨休羡指着账本上的那一个个金尊玉贵的字,痛心疾首地道,“国家的蠹虫。那个太监‘黄仁’不过只是私自逃营,勾结土人,讨好上司罢。与他们相比,才得多少好处。”
所谓“国贼”,不过如。
听南京兵部至今按兵不动,就是因为兵部和户部没凑够粮草。
杨休羡随手翻翻,就王员外年贿赂高管贵戚的银子,加上从他们手里购买盐引所用,七七八八加起来,也够凑上好。
“改革盐法,看来势在必行。”
邱子晋抬起头,严肃地道。
“样混乱的‘占窝’,‘占田’,影响的不只是两广。要是任由其流毒下去,将会贻害各个边镇。等回京之后,要好好地想一想,写一份折子,上奏给陛下。”
学霸都是举一反三,见微知著的,邱子晋只是稍微盘算一下,就觉得大事不好。
虽然他只是一个小小巡检,不过芝麻大的从九品官职。但是可风闻上奏,与谏官相类似。
看到祖宗之法被糟蹋成样,与民之利,成与民夺利,怎么能坐视不管。
总而言之,盐法改革,势在必行!
万达听连连点头,虽然他不懂什么盐法,什么开中法,就单看着账本上交易的金额,也足够惊人。
之姐夫为打战钱不够用的事情,逼着叫他想办法搞钱。自己的内库被蛀虫侵占。
身为皇帝,过的捉襟见肘的。不过一介商人,居然富得流油,简直岂有理嘛。
众人一本本账簿看下去,终于看到和汪正有关的那一册。
万达翻看着本厚的足有半尺的册子,脸色一点点地暗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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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万掌柜派手下人来问汪直是否安好,汪正点点头。
“去叫多多把阿直抱出来。”
他想想,又道,“问问夫人要不要出来见一下。”
今天上午给阿直换衣服的时候,梅娘失手跌落茶碗,然后整个人的精神都不是很好。也不确现在是否愿意出来见客。
侍女应一,转身进内堂去。
“总之,次王家闹成个样子,也不知道王老爷什么时候能够恢复过来。”
侍女来问话,盘光正在和汪正谈今天王老爷家出事的事情。
当然,他们不知道两位王姑娘是携手私奔,只当是王员外逼婚,把两位小姐给逼走。
汪正好笑地摇摇头,感叹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好在阿直现在小,婚配的事情,至少再晚个十年再操心也不迟。
棘手的是,王老爷如今一病不起,他们的“生意”可怎么办……交趾国那边,可催着管他们要茶叶和糖呢。
加上汪家从廉州府和雷州府所属的海北盐场购买的“余盐”,要送到湖南那边去贩卖,少王员外的盐引可不行。
有就是……
汪正双手背在身后,眯起眼睛。
朝廷那边似乎又要开始“平叛”,原本繁忙的商路段时间逐渐萧索。
商人们不但害怕山上的山贼叛军,也害怕被沿途州府盘剥。
从上个月来,除汪家的商队,其他家的商队就很少往来于商道。就是要走,也是跟汪家的商队搭伙,打着汪家的旗帜,不敢独自上路。
要打仗,汪家可是从来都不怕的。
十多年,汪正不过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人。朝廷么多年来在广西平叛,越平匪越多,越平他的生意就越能扩大。
浔州府之连府衙都被烧,汪家却一点事情都没有。倒是匪兵退却后,汪家的院子朝着南边地界又拓拓。
他要想想,怎么通过次“剿匪”,上下运作,再狠狠发一笔“战争财”。
“不管王员外。过几天,们去知府大人那边拜访一下。上次送给他的两个丫头和一个小厮,也不知道大人满意不满意,好歹也要去问候下。”
朝廷次到底准备怎么“剿匪”,是真剿是假剿,准备剿成什么样子,是需要去探个底的。
山上那边的侯大当家,等着自己给他们递消息呢。
“是,之后就去准备一下礼物。”
盘光点头。
外头间,梅千张和高会跟着盘兴一路往正厅走去。
“高兄弟,下次有机会再过招。”
盘兴上午跟高会打一架,被打的心服口服。现在又见到他,感到格外亲切。
高会点点脑袋,看起来也是兴致颇高的样子。
梅千张在他们后面走着,只感觉自己脚步漂浮,恍如是在梦中。
他心里既是期待,又是难受,想要见到,又害怕见到……
早知道,那天他根本不应该□□到后院去。
之后几天,也就不会样一直患得患失,手足无措。
进正厅,不得见礼,就见汪正张开双臂,朝着梅千张大步走来。
“兄弟,感谢你!”
汪正比梅千张要高上一个脑袋,伸出厚实的双手,将梅千张整个搂在怀里。
“感谢你救的儿子。小千兄弟。”
梅千张长到二十多岁,从来没有被样对待过。
个男人温暖雄厚的胸膛,结实的臂膀,浑厚爽朗的笑,一切的一切,都太像一个“父亲”。
梅千张被他搂在怀里,后背结结实实地被他拍两下。
“好!好小伙子!不愧是万掌柜的人。”
见他不话,汪正只当做他们中原人生性羞涩,也不在意。
他双手扶住梅千张的肩膀,低头细看他两眼,有惊讶地道,“真是奇怪,兄弟怎么看着觉得面熟?盘光,盘兴,你们来看,他像不像一个熟人?”
听到汪大当家么,盘家兄弟也不由得好奇地围过来。
虽然他们也见过个小千兄弟好多次,不过之他们的注意力都在万掌柜和杨管事身上,对他个下人未免忽略一。
如今样来看,可不是有一种似曾相似的感觉么。
“孩子的眉眼,像是个人……像是谁来的?”
汪正放开梅千张的肩膀,手指在空中挥舞半天,话到嘴边却又不出来。
“是啊,你看他。眼睛,鼻子……啊!知道。”
盘光用力击掌。
“竟然和小主人有相似!”
梅千张听,慌乱地后退两步,脸色顿时惨白。
他们不会是,看出什么吧?
“确实,确实如。”
汪正恍然大悟,“么一确实跟阿直有相似。”
高会眯着眼睛,也好奇地看过来。
“哎,小千兄弟,你不是江西人么?要看来……你长得有点像们瑶人啊,阿兴,你看是不是?”
盘光上下打量他一番,小伙子要是穿上他们瑶人的衣服,活脱脱的一个瑶家男子汉啊。
“……是孤儿,是被老爷领来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地方的人。”
梅千张干巴巴地道。
个身份是万掌柜给自己编的,主要是为贴合那张“无中生有”的路引。
“哎,正所谓‘英雄不问出处’。你是哪里来的根本不要。”
汪正爽快笑笑,又拍拍他的肩膀,“真不错的小伙子。要不是已经和万掌柜结拜做义兄弟。真想认下你做个‘义子’呢。”
他今年五十不到,认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当干儿子,也不算突兀。
“听那个王员外居然想让你娶他家的侍女?要看,你配王小姐都是绰绰有余的。可惜只有阿直一个儿子。要是有女儿,一许配给你。样一来,你就能做的‘半子’,对不对?”
汪正低头看孩子一眼,越看越喜欢。
“汪大当家笑。”
梅千张惶恐地摇摇头,“只是个下人而已。”
样的人,一个小贼,哪里配得上做汪大当家的儿子呢……
如果梅千张在小时候曾肖想一下梅娘会有一天回来接他的话。
对于父亲,他甚至连想都不敢想一下。
毕竟蓝大娘子早就,就连梅娘都不知道让自己怀孕的恩客是谁。
汪大当家样的男子汉,当世豪杰是他的爹……哪怕只是心中想一下,都像是在玷污对方。
“哎,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汪正在你个年纪的时候,也是一不文的。”
汪正用力地搂住他的肩膀,“你们汉人有一句话很有道理,叫做——莫欺少年穷。你现在小,不过个两年,事业犹在之上呢。”
盘光和盘兴笑着点头称是。
可能是因为觉得他长得和汪直相似,两兄弟也觉得个小千兄弟越看越顺眼。
“大当家,夫人和小主人来。”
就在时,多多姑娘走到厅通报。
在看到汪大当家搂着梅千张,好奇地多瞧两眼。
梅千张没想到今次来到汪府,居然真的会见到汪夫人,连心都忘记要跳动似得,竟是当场僵住。
那天在院子外面,他只听到里头传来女人柔弱的音,家丁们就追出来。他当即落荒而逃,都没见过那女子半眼。
所,今天终于能见到么……不……
突然,梅千张后退两步,缩到高会的身后。
不,他不想见。
万一那不是他的母亲,万一是他想错呢?
会画梅花的人难么多,不……不是另外一个“汪梅氏”画的那副画,被汪大当家得,恰巧挂在汪家的园子里。
但是他们刚才不是也么,自己和阿直长得很像。
如果屋子里的那个女人不是他的母亲,阿直不是他同母异父的兄弟,又来的相似……
不,即便是他的母亲,他也不想见到。
见到要什么呢?
问年为什么不来接他,问是否记得自己么?
梅千张用力地咬住自己的牙齿,咬得下巴颏都“咯咯”作响。
“你没事吧?”
个平日里嚣张跋扈惯的小贼爷,失魂落魄的样子把高会都吓一跳,连他样木讷的人都感觉出梅千张的不对劲。
“……”
梅千张一手撑在高会的胳膊上,感觉自己都几乎透不过气来。
他不该来的,他今天压根就不应该来问安。
不!
他压根就不应该跟着万大人来到浔州。
如果不来浔州,他至少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看着梅花图,想象一下娘亲的模样。
想象出来的娘亲不会不要,不会做别人的夫人,做别人的娘……
“小千哥哥。”
时,汪直迈着大步从大厅后头跑出来。
回他吸取早上的教训,再也不敢往大人身上乱扑。跑两步之后,急忙换成小碎步,来到梅千张的后面,一把抱住他的大腿。
“哥哥来看,阿直好高兴啊。”
个哥哥听得懂瑶话,汪直和他沟通起来毫无障碍。
“素素没有来么?”
他放开梅千张,往他和高会身后看两眼。
没有见到万达,小家伙有点失落。
“阿直,过来。”
温柔的女从梅千张的身后响起。
虽然的是瑶话,但是话语里的温柔,那种发自内心的疼爱,却是溢于言表的。
梅千张情不自禁地回过头,看着阿直乖巧地走到一个妇人身边,牵住的衣角,乖乖叫娘。
女人坐在正厅的右边交椅上,微微地低下身子,揉着汪直的肩膀,下巴抬起,朝着梅千张和高会的方向看去。
几乎只是一眼,就认出梅千张。
他和阿直长得实在是太相似。
同样黑而圆的大眼睛,高挺的鼻梁。不笑的时候,嘴角都会微微勾起的弧度。
除稍微黑一点,高一点,孩子活脱脱就是阿直长大后的模样。
虽然不知道孩子为什么会出现在浔州,但是敢肯,就是二十多年,在桂林的行院中生下的那个。
就是自己的儿子啊。
生下不满一个月就抛弃,二十多年未曾见过的儿子。
汪直惊讶地看着两行清泪从母亲的眼角扑簌簌地留下,他慌张地踮起脚,用胖胖的小手摸着梅娘的脸颊。
“阿娘,你怎么哭?”
听到儿子么,汪正也急忙转身,半蹲着拉住夫人的手,大惊失色道,“怎么那么凉?果然是病着么。快,多多,扶夫人进去休息。”
“没事,只是一时心慌。不妨事。”
梅娘反握住丈夫的手,眼睛却依然看着站在不远处的那个少年。
而梅千张边,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完就是一副天伦之类的场面,愈加心痛如绞。
是啊,见到又怎么样呢?
不会认他,他也不能去认。
即便见到,两边不过都是徒增伤心罢。
“小千兄弟,高兄弟,真不好意。内子怕是身体不适,要送到后面去休息。就不能招待你们。过两天,一上门拜访,到时候有事情要拜托万掌柜和高兄弟呢。”
汪大当家看着妻子惨白的面容,甚至看到额头上的冷汗,实在不敢大意,一边吩咐盘光去请大夫,一边揽住的腰肢,准备将扶起。
“们……给夫人行个礼,也要走。”
梅千张用力地捏着掌心,睁大眼睛,忍住随时可能夺眶而出的眼泪。
他深吸一口气,一步一步走到梅娘的面。
梅娘不自觉地搂着小儿子的肩膀,连汪直小叫疼都没有听到。
梅千张一边走着,一边看着眼个女人。
像是要牢牢地将的样貌烙印进脑海中似得,一寸一寸,仔仔细细地看着。
女人的皮肤很白,虽然如今年过四旬,眼角微微带着皱纹,也难掩国色天香。
难怪小汪直也那么白,看来他自己长得黑,应该是像他爹。
女人的眼睛很大,眼神却又很温柔,嘴唇微微勾起,想必一是个温柔的娘亲。
身形娇小,看来点自己随……希望阿直长大之后能像汪正,高大威猛一。
终于,他走到梅娘的面,缓缓地跪下。
梅娘忍不住用手帕捂住嘴,双眼泪光盈盈,不自觉地微微摇着头。
梅千张双手扶地,地朝地上磕一个头。
一下,感谢您当年选择生下。赐予生命。
从小在行院中长大,梅千张自然知道蓝大娘子们是如处理像他样不受人期待的婴儿的。
当年梅娘没有选择打掉,而是把他生下来,对他来,已经是天大的恩德。
看着梅千张那双乌黑的眼睛,梅娘的泪水终于忍不住,翻涌出来。
梅千张看着,再一次弯下腰,将脑袋抵在地面上。
一下,感谢您今天愿意出来见,
活到二十多岁,终于见到自己的娘亲,让知道,来自处。
不是无本之木,无水之源。
梅千张闭上眼睛,最后一次一磕,连脑袋都磕伤都没察觉出。
最后的一个,原谅孩儿不能认您。
不忍心打扰您现在的平静的生活,您想必也不会想要样一个做过贼的儿子……不过保证,从一会洗心革面,新做人的。
既然已经如,不如就从一别两宽,各自安好吧。
二十多年的想念,二十多年的怨恨,二十多年的孜孜求和孺慕之。最终汇集在三个头上。
梅娘见到他最后起身时,毅然决然看着自己的眼神,只觉得手脚冰凉,心痛不已。
和个孩子的缘分……就样断吧。
们生做不母子,但愿如果有来世,让加倍地补偿给你。
汪正感觉妻子的手越来越凉,眼中泪光点点,连呼吸都困难,连忙一下将拦腰抱起,就往后头走去。
“夫人!”
时候,梅千张突然扬叫到。
怎么?
梅娘捏着汪正的衣服,转头看着他。
他是……的父亲么?
梅千张用眼神问道。
梅娘无奈地摇摇头。
梅千张苦笑。
也好,他终究是不配的……
梅千张看着他们一家三口离开的情形,露出一抹落寞的笑容。
生,都不要再见面吧……
大颗大颗的泪珠从脸颊上蜿蜒着低落,少年转过身,望着院子外头那片已经发出橙黄色光亮的天空,长长地舒口气,竟是感觉二十多年来的担今朝被一放下。
从往后……,要过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