驶往浔州的客船上, 覃昌内穿天青色书生道袍,外头罩着同色披风,头戴纶巾, 脚踏白底方头鞋,正坐在船舱里看着手中的折子。
他本身长得风流俊俏,虽然是个内侍, 在皇宫的女官和宫女之中却是极有人气。
如今脱去了内侍穿的官服,换上最近苏州那边流行的书生的装束, 更是显得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要说和普通的书生有什么区, 除了他对待女性的态度比常人来的更加温柔小意, 最明显的地方,是身边带着的这把佩剑了。
为从小和万贞一块长大的伙伴, 覃昌从小也是个喜欢舞刀弄剑的。小时跟着万贞一在御马监刘公公那里学习马上功夫和剑术, 之后两人更是经常在宫内表演舞剑给小皇帝看。
可能和他身上的蛮族血统有系,覃昌从小比的小内侍来的活泼好动些,也不认生。已经世的孙太后每每看到他, 都戏称他是个南蛮来的小皮猴。
可他们相比, 朱见深从小身体不是很好。
因为小时候经常受惊的系, 至今半夜里还有惊惧抽搐的毛病, 每次发, 都需要万侍长在身边不停按-摩安慰, 才能睡得安稳。
哪怕现在已经登基两年,宫内也有了其他的后妃, 这个毛病却是半点都没有更改。一旦发病,不管今夜宿在哪位娘娘宫里,都会被送回昭德宫, 在万侍长的抚触下幽幽睡去。
覃昌遭遇家变,被掳进宫后,净身成为了内侍。这被子早不想那些个男女之事了。
只是因为从小跟在朱见深和万贞身边,一路看着他们走来,知道他们之间有多么情深义。每每见此,都不得羡慕陛下和娘娘的感情深厚,早超越了身体的情=欲,升华为恩情和亲情。
在宫里的每天都是为帝妃情感流泪的美好一天。
一路而来,覃昌在船上不是舞剑,是翻看这封朱见深让他特意抄录下来的《平叛方略》
不是之前邱翰林写的那篇,是之后韩雍韩大统领写的。
这篇方略被皇帝陛下反复阅读了数天,后来又吩咐覃昌誊写下来。
按理说,这种已经拟票批红的折子,下一步应该发回内阁和六部执行了。
再不然是被驳回,彻底弃之不用,到底为止。
但是偏偏这个折子,被陛下留中不发,至在覃昌发前往浔州之前,还搁置在陛下的案头。
这个举动,耐人寻味了。
覃昌开奏折,再一次看着他几乎都能倒背如流的这段文字——
湖广之乱,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乃积疾成癖也。雍虽未至广西,然曾攻略于闽越之地,其民其地,与湖广多有类似。
盖民之乱者,大致有“三害”。
其一,自开国初,功勋皇亲奏请土地掠为私有,加之当地豪强驱民占田。使民或无地可附,或徭役不均,破产败田,遂成流民之乱。
其二,天顺以将,连年天灾。闽越、川陕,鲁豫流民暴增,流入荆襄、湖广多地。流民多聚,无计可生,于是动-乱频生。
其三,广西流寇,自赵宋以来,危害已久。至朝,流害愈甚。盖当地官员守备,消极抵抗,隐瞒军情。乃至官匪勾结,以图民脂民膏,大发国难之财。上瞒天子,下欺黎民,危害一方。
此“三害”日久天长,积疾难返,如今则一发而不可收拾。遂成朝东南之大患也。
今,国朝虽固,然则北有鞑靼女贞之患,西有河套瓦剌之争,若西南不平,中原腹地恐危亡矣!
这个韩雍,用词如此惊悚——“恐危亡矣”。
是说大明朝朝不保夕,即将亡国么?
难怪被留中不发。
若是下发到内阁六部,岂不是要惊骇到整个朝廷?
这后面一段行兵方略不谈,前头叙述的“三害”,已经够让皇帝胆战心惊了。
除去天灾一条,实在无可奈何。
剩下的是什么?
贵戚皇亲迫害百姓,还有是官匪勾结。
这个韩雍,难怪能文能武,功勋卓著,却又多次被弹劾。
才四十的年纪,已经是宦海沉浮,几上几下——这个人实在是太敢说了!
覃昌头疼地拍了拍脑袋。
如果没有估计的话,陛下把韩雍的《方略》“留中不发”,却没有在对他的人事任命上有半点动,恐怕内心已经是承认其“速战速决”、“其中兵力,直捣黄龙”的策略是正确的了。
既然皇帝不反对,为将的赵将军也不提反对意见,以韩统领的脾性,恐怕之后的战争中,会采取这折《方略》所描述的策略了。
虽然还有两位监军太监在兵部,恐怕之后怀恩应该会派东厂的番子前去敲一番。让他们认清事实,不要违背了陛下的意。
“小国舅啊小国舅,看来陛下故意放你去浔州,是为了去搅乱那边的浑水的。”
如今已经是五月,按照“速战速决”的方针,如果顺利的话,恐怕年内这场战役会结束。
现在南京那边的兵部已经准备开拔,差不多七月初能到达广西。
这两个月的时间,也够万镇抚在那边搅的天翻地覆了。
覃昌把折子放在小案上,修长洁白的手指,在“官匪勾结”,“隐瞒军情”这几个字上反复摩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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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身湿-漉-漉的小汪直在酒楼换了干净衣服,一脸不情愿地被盘家兄弟带回了汪府,提前结束了他好不容易门放风的短暂旅程。
盘兴行一步,回家告知小人在外头了事。
母梅娘听说了,急的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倚在门边不停地往外头看。
在二门边见到身穿大人衣服,两只袖子长的可以舞来,头发凌乱地披散在肩膀上的小汪直,梅娘一把将他抱了来。
“怎么样?呛到了没有?冷不冷,害怕不害怕啊?”
梅娘抱孩子走进房间,放到床上。
将他转了一圈,发现汪直脸蛋红扑扑的,也没有受伤的样子,这才松了口气。
小汪直已经在酒店里洗了热水澡,万达还给他洗了头发,换了衣服,如今身上暖洋洋的,早把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给忘得七七八八了。
为了安慰这个小胖子,“似锦酒楼”上下一阵忙活,不提万达拿了早做好准备送到汪府的糕点,连邱子晋都把自珍藏的蜜饯梅子给贡献了来。
小汪直刚才坐在放满热水的浴盆里,一手拿糕饼,一手拿果子,身后是用毛巾给他轻轻擦头发的素素。
漂亮的邱哥哥和小千哥哥趴在浴盆边给他嘘寒问暖,他整个人美得仿佛都要上天堂,根本不想回家。
“这万掌柜也真是的,说来还是‘叔叔’呢,怎么连个孩子都看顾不好!”
多多姑娘将万达抱到床沿边坐下,然后拿梳子,给汪直系上围兜,要给他梳头。
“他们毕竟都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何尝带孩子呢?难免有些疏漏。”
梅娘心里也有些怨气,只是不好明说来。
今天幸好子没事,若是一丁点差错……梅娘都不敢想象,这个她期盼了十多年才有的子万一了事,自将会如何。
二十岁那年,她被汪正赎身,带离了桂林府。从此跟着他走南闯北,看着他从一个普通的商人,成为广西最有权势的男人之一。
汪正对他一片痴心,哪怕她进门三五年后,一直一无所,都未曾更改。
她也曾劝说丈夫纳几个小妾,好早些开枝散叶。自的身体,怕是在欢场中已经被折磨废了,无再为他诞育孩。
但是汪正却执意不肯,说此生若是他汪正有孩子,那一定是和梅娘所,坚决不肯纳妾。
好在苍天怜悯,终于在六年之前,她生下了阿直这个可爱的孩子,填补了这十多年来对于汪正的愧疚。
距离她生下上一个孩子,已经足足了十多年了……
一想到“那个”孩子,梅娘不觉恻然。
“人之前再顽皮,也是在家里。门在外,都乖巧的很。说到底,还是那群男人太粗鲁了,不会看小孩。”
多多明显是有些迁怒了,梳完头,她有些粗鲁地从汪直身上扒下他身上那件万达的外衣。
因为酒店没有合适的裤子,小家伙只穿了上衣,现在下头空荡荡的。好在他人还小,不懂得什么,还在快乐地扭来扭去。
多多姑娘那么生气,要是刚才盘家兄弟回来的时候,提到了一嘴。
说两天后王员外家将会举办相亲宴,王老爷居然一下子看中了万掌柜,杨管事和那个会说瑶话的酒楼跑堂三个男人。
届时万掌柜会带着酒楼的人一同去赴宴。
“这个万掌柜……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
多多一边给换衣服,一边看着卷在床边的万达的衣服,恨不得上去踩两脚。
王家那大小姐,在浔州城的彪悍名气可不比她多多姑娘好到哪里去。
万掌柜连这样的人都乐意塞给杨管事,人心都黑了。
“哎呦,疼!”
多多碰到了刚才被揍了一顿的小屁-股,小汪直顿时歪脑袋,呲牙咧嘴地说道。
“哪疼?娘看看。”
梅娘回神,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拉着汪直问道。
汪直指了指光溜溜的屁-股-蛋-子。
“屁-股怎么会疼?”
多多奇怪地和梅娘互视一眼。
然后她们按下汪直的后背,看到了白白的屁-股蛋上硕大的两块淤青。
汪直的皮肤本来特白皙,更说小孩子的皮肤有多娇嫩了。洗澡的时候被热水一泡,那几块青到发蓝乃至发黑的淤青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这怎么回事?不是掉进水缸么?怎么屁-股还肿了呢?”
梅娘心疼坏了,纤细的手指触碰到肿-胀的淤血上,都不敢按下去。
“哥哥的。”
汪直倒是不以为意。
素素说了,小千哥哥是为了他好才的。虽然在他的小屁屁上,但是哥哥和素素的心都比这个疼一万倍。
汪直揉了揉小屁-股,心想比这个还要疼上一万倍该是多疼啊。看来还是哥哥比较疼,那算了吧。
“哥哥?哪个哥哥?万掌柜的下人居然敢你?!”
多多勃然大怒,立马身。
“是小,小千哥哥……”
汪直害怕地拢住双手,缩到床角。
“现在去揍他!”
多多摸了摸腰间的皮鞭,要门。
“你要去揍谁?”
汪正迈着大步走了进来,看到怒发冲冠的多多,冷冷地说道,“抽你人的义兄弟么?”
“不敢……”
多多从小跟在人和夫人身边,虽然她的性格有些大而化之,不看人脸色还是会的。
见到汪正面色不虞,多多急忙闭上嘴巴,退到一边。
“他不该么?大人说话,小孩子应该站在旁边听训。莫说是汉人,瑶人家的孩子都是如此。谁曾像他如此不懂规矩。”
汪正指着汪直怒气冲冲地说道。
今天的事情,盘家兄弟刚才在前头都已经给他说一遍了。
还不都是阿直他顽劣,自跑到后院去喂鱼闹得。
幸好有那个叫做“小千”的孩子手相救,不然后果当真是不堪设想。
算来,这都是万掌柜一行人第二次救下阿直了。
她们两个倒好,还想去人家,这是要恩将仇报么?
“他今天敢玩水,明天敢去放火。不他一顿,长长记性,将来如何了得?”
要他说,这孩子是平日里管教的了。
他娘也好,身边的那些仆人们,侍女们都只知道一味宠溺,捧在手心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
莫说她们,自又何尝不是?
汪正看到小汪直被他骂的吓得眼泪汪汪,缩到床角的可怜模样,也暗骂自一声:女情长,英雄气短。老来得子,难免宠的无无天。
“你又何必如此大动干戈。你看,孩子都吓坏了。”
梅娘心疼地搂着瑟瑟发抖的小汪直,柔弱地说道。
“哎……他将来是要继承家业的。不求他将来上进,能更加富贵。只求他守成好。他现在这个样子,哪里有瑶家好男的半点模样?”
汪正想到这里,痛下决心道,“他够大了,应该要念书了。字都不认识,将来怎么看账本,更提走南闯北,结交官员了。”
下个月了六岁的生日,阿直也该开蒙念书了。
“可是,阿直他连汉话都不会说……怎么念书。”
梅娘有些惭愧地说道。
按理说,她自教导子汉文行,
都是她平日里都太娇惯他了,根本做不了严师。甚至为了配合阿直的习惯,动和他说瑶话。闹得孩子都要六岁了,嘴里还是一口土话和瑶话。
“想了。义弟那里的那个账房生,据说原来还是个秀才,是考功名的。想让他教子汉话。还有那个高会,身手比盘兴都要好,教阿直武功,再好不了。”
既然要和万达结拜,汪正自然已经把这行人的家世背景都听的清清楚楚。
万星海,万掌柜是山东人,厨艺是家传的。原来的“似锦酒楼”老掌柜是他的叔父,他是为了继承家业从京师南下的。
杨广怀,杨管事是万掌柜的好朋友,北直隶人,军籍。因为是庶子,为嫡母不容,虽然满身才华却不能施展,跟着万掌柜一同南下闯天下。
漂亮的小书生丘尔,江西人,家里是做生意的。原来是个秀才,不之后屡试不第。在京中认识了万掌柜后,跟他一同南下。等再磨炼两年,应该还会返考场。
梅千张,原来是丘尔的书童,也是江西人。从小跟着丘尔的父亲在外闯荡做生意,能说多地的土话,很是伶俐。
至于那个身手不错的高会,是原来万家的护院,老实不多话,是个踏实的好男。
这五个人各有所长,各个都是磊落的堂堂男子汉。
加上酒店里又没有女眷,让他们来教导自的子再好不了。
什么男人教不了孩子?他看应该让他们来教他!
见丈夫把汪直开蒙的事情安排的明明白白,梅娘也不多话了。
她再心疼而已,也知道好男志在四方,不能只被困在深闺后院之中,长于妇人之手。
也难得子和万掌柜一行人也投缘。
“既然如此……等下回阿直做生日。一定要当面好好谢谢万掌柜,还有那个……小千兄弟。”
梅娘点了点头说道。
之前是因为身体抱恙,所以不能面。
既然现在已经好了,她不管是为人家的“嫂子”,还是为汪直的“娘亲”都没理不见见万达一行人了。
“真的?以后能常常去酒楼找素素了么?”
小汪直本来还怕的不行,但是听到后头,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什么是“开蒙”他不知道,他听来以后能经常去找素素和素素店里的哥哥们玩了。
“对!等下月底你了六岁生日,能天天去酒店看你的‘素素’了!”
汪正看着子的眼睛里都要冒星星了,好笑地点了点他的鼻子,吩咐多多快点给他穿上裤子,冻着了。
“对了,今天那个那个救了阿直的孩子叫什么?什么‘小千哥哥’来的?”
侍女将煮好的姜汤和准备用来甜口的点心端了进来,梅娘身去接。
“梅千张。”
汪正一手撑在床上,逗弄着子。
“那孩子叫做‘梅千张’。”
他不当回事地说道。
“哐当……”
梅娘只觉得整个世界天旋地转,端在手中的汤碗跌落在地,姜汁飞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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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天气不错,蓝天白云,晴空万里,不冷不热,还有微风拂面,带来这满园子属于岭南特有的浓郁花香。
扮的非常人模人样的“似锦酒楼”一行人,很是尴尬地站在王老爷的身旁,看着满园子的鸡飞狗跳。
是的,他们今天是“卖色相”来的。
为了找机会混到王家后院探查账本的所在。
今天一早,万达,杨休羡和超级不情不愿的梅千张穿上了他们从京里带来的最好的衣服,到王员外府上拜访。
王老爷站在大门口早恭候多时了。
看到他们三个人,一个比一个潇洒帅气,王员外心花怒放。
杨管事稳,万掌柜漂亮,那个梅啥啥的跑堂也精神。
把王老爷高兴的,恨不得能马上都把他们全部纳入王府,全部都做他的上门女婿。
万达等人看到王老爷露骨的眼神,都感觉冷汗津津的。
热情地拉着万达的手,王老爷把他们往后院引。
“后头早备下了茶点。到时候啊,你们隔着院子的走廊,不远不近地看上一眼。要是看对眼了……”
王老爷刚准备开始强力推销,突然,一个小厮扮的人匆匆忙忙地奔了来。
“老爷,老爷不好了……”
“什么话!老爷好得很!”
王员外面孔一板,嫌弃地看着这个不会说话的仆人。
贵客在这里,说不定还是他们日后的姑爷,这小子在胡说八道什么呢。
“小姐,小姐不见了。”
仆人愁眉苦脸道。
“什么?小姐不是一早来,梳妆扮了嘛!现在应该坐在花园里才对啊。”
王员外吓得飙了海豚音。
早跟她们说了,今天要在游花园的时候,见见未来的夫君,看看相得中相不中。
那两个丫头昨晚也都乖乖说好。
听夫人说,今天两个天一亮床洗漱扮了,这会子怎么不见了。
听到王小姐不见了,万达和杨休羡等人面面相觑。
这叫什么事情?
他们都来牺牲色相了,小姐人居然不见了。
“二姑娘呢,二姑娘在哪里?她不是陪着小姐么?找到二姑娘,能找到大小姐。”
王老爷口里的“二姑娘”,是他兄弟的女,也是他的侄女。
因为比王大小姐年纪小,府里称为“二姑娘”。
“老爷您还是自去书房看看吧……说不好。”
仆人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让王老爷亲自去见证这个悲剧吧。免得他受两次指责。
“废物!”
王老爷指了指仆人的脑袋,大步往后院书房走去。
众人互相望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里的兴奋——
书房?
他们不正要找存放要账簿和信件的地方么?
按常理来说,十有八-九是书房或者是密室。
太好了,简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按道理说,像他们这样的外客,应该不能进入如此私密的地方的。
不现在趁着王家乱成一团,这个时候不浑水摸鱼,简直是“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走到书房门口,万达看到前面胡乱站着一群人。除了管家有资格站在里头,其余的仆人都站在门口等待王员外莅临。
王老爷气势汹汹地走了进去,看到的是满眼仿佛糟了兵灾的景象。书桌上的笔墨纸砚被挪到了地上,书架旁一个比人高的花瓶躺倒在地,里头掉的画轴散的乱七八糟。
满地的碎纸和散落成页的书本账册,看的王老爷火冒三丈。
“人呢?小姐人呢?她没事来书房做什么?”
“小姐她,离家走了……算算时间,竟是一早跑了。”
管家哭丧着脸说道。
“嗝……”
王员外翻了一个白眼,应声倒地。
万达等人急忙上前扶住他。
掐人中的掐人中,捏虎口的捏虎口,折腾了好一会,王员外才幽幽转醒。
王员外睁开眼,发现自躺在了书房里平时用来小憩的竹榻上。
管家王忠正满脸焦急地看着他。
万掌柜和杨管事则站在王忠的身边。看到王老爷醒来了,他们急忙上前问候。
“没事,暂时还是死不了的。”
王员外好歹也是见大场面的盐商,刚才只是一时气急攻心,如今休息了一会已经是好多了。
“是那个死丫头把书房弄成这样?她想做什么,抄家么?”
王老爷气得直拍大腿。
心想官府都没有杀来,结果王家居然被自的女给抄了,简直岂有此理。
“那个丫头呢,找来没有?还有二姑娘,二姑娘平时不是最听话的么,她们都躲哪里去了?”
王老爷虽然对万达闭眼吹他女“闺风严谨”,“安静随和”,“喜好女红”。是因为觉得南蛮之地没有小伙子配得上他家估计所以才把女耽误到二十多岁。
实际上的情况是……他这个王大小姐从小跟着蛮人的奶妈子习得一身武艺。压根不会什么针织女红,人她倒是一个能三个。
平时还特喜欢男装扮,经常□□去瞎逛。次数多得浔州城里人都见惯不怪了。
他嘴里吹的那些“优秀”的品质,其实都是他远房侄女王二姑娘的。
这两个丫头从小一吃住,形影不离。
王大小姐不肯嫁人,王二姑娘也说自万万没有越姐姐去,姐姐一步结婚的道理。于是双双拖到现在。
万老爷简直都要愁死了。
好不容易遇上了这群从京里来的外乡人,不知道他家女在浔州城的“威名赫赫”,才能得他瞎吹。
结果人都骗到门口了,自家的两个丫头居然不来装一装,还都跑不见了。
“二姑娘,跟着大小姐一走了。”
管家都泫然欲泣了。
“她们走之前,应该是到书房来。把存在家里的银两和能带走的古董首饰……全部都卷包了。”
“什么?”
王老爷又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为什么?是不愿意相亲,也用不着逃跑啊?两个一逃跑?”
万达好笑地看了一眼杨休羡。
你看!讨厌相亲的不光是们两个,人家姑娘都不愿意。
“应该说是……‘私奔’了。”
管家巍颤颤地掏一张纸,“大小姐说,她和二姑娘自幼长大,情投意合。约定此生要永远在一,永不嫁人。前日知道老爷要给她们相亲,她们觉得难逃此劫,又不想自杀明志,所以……她们私奔了。”
王老爷接那张不知道哪位王小姐留下的信笺,整个人都开始发抖,怀疑自是年纪太大了,不但耳朵有问题,眼睛都不信了。
这是什么?
这上面写的都是什么大逆不道的玩意啊!
这回王老爷是老腿一蹬,彻底晕了去。
“快快,快去请大夫去。”
杨休羡对着管家说道。
真是一瞌睡有人送枕头,两位王姑娘简直是福星转世。
他们还不趁机搞事?
“对对。去请大夫,这里拜托给二位了。”
管家拔腿跑,留下他们三人和一个已然昏迷去的王员外。
梅千张撸了撸袖子,笑了一声,开始干活。
杨休羡站在王老爷榻边。
想着万一他中间醒来了,给他后颈来一下,让他睡得更熟一点。
好家伙!
两个女的私奔?
二位王姑娘牛逼啊。
万达听得下巴都要掉地上了。
他走到窗边,给他们两人把风。
看着外头乱的跟热锅上蚂蚁一样的王家上下,内心默默地给这两位大明朝的百合同志点了个赞。
大明的女性,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