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青衣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他揉着太阳穴,眉毛已经都挤在了一块。胸口处的伤口似乎分毫未见好,他一动疼得脸色双唇都煞白。
他想起夜里遇刺,想起李言行的到来。
前来换药的侍从见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的人,或说是大惊失色或说是一惊一乍,喜上眉梢了,反正加起来,在他撇一眼只见就看到一张扭曲的脸。
“少爷?少爷!少爷你醒了!”侍从说完就风一般扔下手中的盆,朝外边跑边喊,就像是谁家状元郎回来了一般。
花青衣被他吵得头更加的疼,也不知是胸口疼得还是睡眠时间太长了,此刻他只觉得眩晕,想爬起来的心思完全没了,只好躺在床上等人来好把他扶起来。
不过是过了几分钟的样子,府上仅留的几个家仆好像启动了风火轮一样,唰的一下就来到他的面前,尤其是形销骨立走路都不稳的李老伯更是开了挂一样,风风火火的前来一把辛酸一把泪的佝偻着身躯在他床边。他含着泪说道:“少爷你可是醒啦,老朽天天都提心吊胆的守着,总算把你盼醒了!老爷保佑啊!”
花青衣在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丝笑容:“让你担心了。”
一群人跟蜜蜂一样忙忙碌碌,进进出出,琐碎的声音更是嗡嗡直响,他更是头疼,一人手慌脚乱的给他的伤口换了药在抱扎,抱扎的时候手一直抖着,他真怕他手一抖就将他从鬼门关捡回来的命又给送了回去。
末了等这群蜜蜂忙完之后他才喘着粗气问后来到来的高冷:“我这是昏了多久了?”他原本以为自己只不过是昏了一晚,不过在听着李老伯的哭诉中知道他昏的可不止一日。
高冷穿着一身简单布衣,站在他的床边,伸手在他的脉搏上感受了下,接着打量了他一会才不紧不慢的说:“大半个月了。伤口还有些没愈合,在完全愈合之前你最好不要乱动,好好的养。”
花青衣心道:怎么半个月不见他变成了一个老大夫了?不过他撇开这个滑稽,他完全没有力气去惊讶了,半死不活的说:“半个月么?对了,你昨夜.......”说到这里他马上拦住了自己的话。
高冷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没有想要继续问下去的样子,平日里做不惯嘘寒问暖的样子,起身离开,临走前对他说:“圣上那里已经通知了。”
高冷走了之后,花青衣才从伤口的疼痛里空出档子,如今他已经不是那个从某处不知哪里的世界过来的人,古怪的记忆虽然还存在,但是作为李言之的身份深刻在心。过去的种种一切都历历在目,仿佛他做了一场大梦一般。
他躺了一会,硬撑着无力的身体从床榻上起来,只是简单的起身却用了他大半条命,好不容易坐立起身的时候他已经出了一身的汗。他紧紧的抚着床杆,双落地的时候一阵眩晕,差点让他站不住。他够着放床边的椅子,吃力的朝着书架子去,刚走了几步他不得不停下来歇息片刻,双手用力的时候胸口的伤口被压出了血丝,刺痛激着他的脑部,他死死的咬着唇硬是将一丝不清明挤开。从床榻道书架子不过几尺之远,他却花了约莫一刻钟才到。
他此刻身躯犹如李老伯一般佝偻,身上的亵衣已经被汗湿透,深秋已直,秋风犹如寒风一般刺骨,吹在汗湿的身上,他打了个激灵,更加的清明。
他在书架上摸索了好一会,摸出了一本诗经,这是之前端木夏送给他的,说让他打发闲暇时间。他翻开诗经翻到了一封书信,他将书信在手中紧紧的捏着,看得出神。待房门被敲了几下,送药的人前来了,他才将书信放回了诗经。
他轻应一声,待人进来之后又将他扶回床上,要伺候他喝药,他苦笑道:“无碍,我自己来吧。”
汤药很苦,他最怕苦了,小的时候都是母亲或者哥哥半哄半骗的喝下,更多的时候是李言行趁他人不注意丢了几颗糖。
如今他已经不是一个需要人庇护的孩子,早已不是。他喝下一大碗的汤药,眉毛都不曾皱一下。
在他喝药的功夫穿着一身龙袍的端木夏已经脚底生风的前来,也不怕下人在上来就掴住他的肩膀,将他死死的抱在怀里,下人见状似乎受到惊吓一般,慌忙之中风一样的溜走了,只留下房中的两人。
被端木夏紧紧的抱住的时候,花青衣吃痛的闷哼了声,他才不知所措的放开他。本以为在十几年的时光那个不知世事的孩童会变得沉稳些,没想到这事让一直端着的当朝天子露出了马脚,只见他小心翼翼的扶着他的肩膀,额上的细汗都来不及擦拭,紧张的说:“你可算是醒了,怎么样好多了么?有没有感觉哪里不适?我去叫太医过来吧,你怎么坐着了,赶紧躺下,你需要好好的休息。”
花青衣被他一股脑的问题还有话问的不知作何回答,看着他忙碌半响只好轻轻的摇摇头。
在重新面对端木夏的时候他不知道自己用什么心情去面对,从前带他的身边又痛又怜,痛的是这是那群乌合之众的血液,怜的是他对他的好他都看在眼里。尽管他一直刻意的拒绝。
曾有几个日夜他都寝食难安,萦绕心头的爱恨磨得他千疮百孔,险些倒在倥偬之中。
端木夏一手握住他的肩头,一手拖住他的后背,小心翼翼的将他放在床上,此过程中他尽量的拖住他的身躯,一手尽量小心的握着他的肩膀,待他安好的躺在床上,额头上好不容易干的汗又一层层的冒出来,比这个患者还来的夸张。
花青衣躺在舒适的床上,心情却一点也不舒适,让一朝天子伺候平民,这是旁人万万想不到的,他更是觉得不自在,自然拘谨了许多,“皇上,草民惶恐。”
端木夏似乎还没喘过气来,对他这样的疏远还没反应过来,抓着被褥把他包得严严实实的,末了悬起来的心才放松了几分,才意识到自己方才一股脑问的问题,他清了清嗓子轻柔俄说道:“朕让人去唤太医过来。”
花青衣赶忙拦住道:“皇上不必如此费心,方才高公子已经给我把了脉,药也喝了,我没有什么不适,躺躺就好了。”
端木夏锁着眉头想:高冷什么时候学会了把脉?
花青衣见他锁紧眉头,想必是因为刺杀一事,他缓缓道:“皇上不必在意,这一遭当我该受的。”
说到这里倒是提醒了端木夏,在那日花青衣遇刺的时候高冷曾去查询,大半个月过去什么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但是他知道那是与之前是同一伙人,他心中有几分怀疑,苦于没有证据。
他从思绪中脱颖而出,面露担心。“你可知这些日子朕寝食难安?也不知这一路到底是对还是错。那日朕到底不该让你急着回去,府上朕已经加派了兵马守着,你且在这里安心养伤。日后,留在朕的身边,好么?”最后一句似乎有点恳求的意思,花青衣多少有些感动,可是他心里苦。
他不敢去注视端木夏的目光,目光散漫得望着窗外,一会又落在书架上。
端木夏心中有些不吃味,他害怕这个人会拒绝他,其实,他也没有任何理由去留住这个人,早在那年辞别的时,他们就如两条平行线,永远都无法交集,他只有远远的望着,他停在一处,而眼前的人越走越远。
他永远都不懂他。
两人缄默多时,端木夏舍不得逼迫与他,起身时掖了掖被褥,说道:“朕先回去,明日再来看你。你且好好休息。”
端木夏就要踏出房门的时候,花青衣叫住了他,他回过头时脸上还有些落寞。花青衣望着他的时候神情是淡淡的,在端木夏看来他整个人都似乎在这一刻淡淡的,越来越透明,似乎随时要消失了一番。他的心突然的揪了起来,一种患得患失的情绪滋生,像一张网一般将他网住,他无法逃脱。他在这一刻甚至想上前将他拥住,挣脱所有的束缚,义无反顾,可是,他终究没有,静静的站在门廊边,“嗯,怎么了?”
花青衣笑了,很淡的笑容,他说:“谢谢你,初落。”
端木夏离开之后,花青衣愣愣的躺着,下人前来添了些炭火,余晖与火盆中烧得正旺的火苗相得益彰,火烧一样的灼痛将他烧得体无完肤,他紧紧的闭住眼睛,不让自己感受到突兀的温暖。
就算是再多的温柔都无法在燃烧起他内心的热情,他无情,他冷血,他无奈,他绝望。
李言行带来的东西,只有他能够办到的最后的仪式,在最后一刻他似乎被抽干了所有的勇气,压抑在心中的十几年的仇恨早已满目苍夷。
是夜,黑暗如其而至。
房门外守着几个兵卫,笔直的站在那里,一丝风吹草动都会让他们如临大敌。
房内烛火摇曳,隐隐绰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