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夜里被一阵杂乱的吵杂声敲醒,路过的更夫在经过的时候声音戛然而止,加快了脚步匆匆的离开这里。
一阵阵吹来,将游廊上的灯笼吹得左右晃动,灯笼的烛火摇曳,似乎想要挣脱出这不平凡的夜里喘一口气。
几十个官兵一圈圈的围着李府,围得结实得一直苍蝇的飞不出去。火光冲天将深夜照亮,周边早已沉睡的宅子里盏盏灯火亮起,孩儿的哭啼声,妇人的唠叨人,还有丈夫的斥责声渐渐的探出头,一会都似打了招呼一般又屏住了呼吸。
李府内上下几十号人全部都被抓到了院子中,跪在地上,个个都哭得瑟瑟发抖,委着身子不敢抬头看着居高临下的人。
带头进来的是一个身穿着朝服,看起来莫约五十来岁的人,他笔直的站在众人面前,一手抚着胡子看着。身旁一位老太监手里拿着圣旨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傅李长青忤逆圣上,誓死不从,经查明危害太子之罪,于宣成十八年五月十三打入死牢,于当日赐白绫一条。府上眷属全凭发落,落有不从,当场斩杀。钦此。”
圣旨刚读完就被躲在角落里的哥哥一字不漏的听到,他瞪大了眼睛。就在这时候夫人突然脸色煞白,她跪直了身躯,直直的看着站在他前面摸着胡子的人,颤抖着指着他说:“我李家从来终于皇家,何来忤逆之心?”
站在他面前的人睥睨了他一眼,随后俯下身子伸出一只手勾住她的下巴,阴森森的说道:“这可是圣旨,且李长青已经认罪了,怎么?你还想狡辩。你难道想让他死不瞑目?你最好乖乖的听话,这样我可以饶你不死。”
夫人立刻撇开他的咸猪手,当即呸的一声吐了一口痰在他的身上。也许是受到太大的刺激,她突然癫狂的笑道:“我何惧死?”她笑着笑着笑出了眼泪,她回过头看了看居住了大半辈子的宅子,看了看跟随了大半辈子的人,随后视线看到躲在角落里的人,她含着泪苦笑了声,张了张嘴似乎在说孩子,爹娘对不起你,娘让你受苦了。
就在电光石火间,她突然起身一把抓过身侧官兵的剑架在脖子上,在一声惊呼之中脖子迸发出热血,洒在周身,斑斑点点,洒在前排惊恐的脸上。
“娘——!!”
“夫人——”
角落里的人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撕心裂肺的叫喊着,从角落里冲出来,随即就被一个官兵架住了,小小的身躯,小小的年纪拿什么去拼搏,他再怎么用尽全力都无法挣脱而出,他哭喊着双手在空中乱抓,渴望着将瘫倒在血泊中的娘抱住。
带头的人抽了抽脸,拿了块手帕将脸上的血擦干,擦得时候踢了下脚边的人,在确认已死的时候冷冷的说:“所有人听命,将这些乱臣贼子全部就地处决!”
声音刚落下,跪在地上的人都惊恐着脸,鼻子嘴全都都歪在一边,待要叫喊着饶命时已经来不及,刀剑无情都剥夺了他们的生命。几十号人的生命就在顷刻间都停止了流动,死亡的味道弥漫在这座已经空的宅子。
李言之的哥哥被官兵用剑直直的刺进了他的胸口位置,在失去知觉的片刻他睁着通红的眼睛,睁着充满仇恨,悲伤的眼睛。
花青衣呆呆的看着眼前触目惊心的一切,从身体流出来的血液如流水一般掩盖了泥土,他紧紧的揪着自己的胸口,痛苦,仇恨顷刻间沾满了他的心脏,他快呼吸不过来了,他趔趄几步瘫痪在地上,呆呆的,愣愣的瘫在地上,泪如雨下。
狂风大作,犹如哀怨的魂魄带着悲仇在怒吼,在听到一声烧光这里的命令时,一把火无情的丢在地上,熊熊大火随着风迅速的吞噬着,卷着,弥漫着。
这火似乎烧在他的身上,他感受到灼灼的灼痛感,他却不想逃离,内心有一个声音在呐喊,呐喊着让自己也淹没在这一片火海中。
大火最终将这里的一切都卷走,待东方亮起白肚皮的时候他还坐在地上,烧焦味,乌黑的烟雾围绕,一座宅院,一座宅院的几十口人命都烧成了灰。
也许是老天都在可怜他们,雨水悄无声息的落下,哗啦啦的,瞬间又填满整个世界,盖过所有流言蜚语的声音。花青衣突然像疯了一样的爬起来,摇摇晃晃的来到原本躺在这里的那个小鬼的地方,他扒着地上的灰烬,疯了一样的扒着,灰烬里怎么可能还能寻到他?寻到的不过是一块还在发烫的玉佩。
“哥......哥......”他双手抱着玉佩,雨水打湿了他的脸庞,或许是他的泪打湿了他的脸庞,他模糊着看着玉佩,然后将他死死的抱在怀里,仿佛还抱着那个小小的身躯。
在宋家院子里躲了一夜的李言之不知什么时候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看着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家,家人,他一下就软了,跪在地上,像平时一样哭喊着,却比往日来得更加的绝望:“哥哥,娘,爹爹——!”在几经哭喊中,他昏了过去。
花青衣突然听到一阵银铃般的声音,他暮然回首,发现雨不知什么时候听了,变成了零星点点的雪花,飘飘零零的洒落,落在一片的萧条中,落在一座破庙上,雪花顺着一个个大小窟窿的房顶飘落,最终飘落在一个看起来八九岁蓬头污垢的孩子的脸上。
孩子的神情呆滞,他衣衫单薄,衣衫破旧不堪,露出他的双臂,脖子光秃秃的露着,胸口也是。他仿佛全然没发现一般,眼睛一眨不眨的飘向某处,没有焦点。
花青衣回想刚才看到的一切,他仿佛是做了一场梦一样,他低头看看自己,他好好的站着,手中的玉佩不知所踪,他慌忙在身上摸了摸还是没找到。
他抬眼时却发现那孩子手中抓的正是他方才捡起的玉佩,小小脏兮兮的手指紧紧的握着那块玉佩,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半响之后他突然动了,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动了动已经被冻得僵硬的手指,看了看还在手里的玉佩,神色稍纵即逝的黯然,随后露出个浅浅的笑容。
从看到那个玉佩时花青衣便知道了这是那个李言之。
他的目光一直跟随着李言之,看着他将玉佩小心的用一块破布包着,然后塞进了胸口中,拍了拍胸后才放心的起来,往破庙里一尊佛像后钻了进去,一会就拎了张破布往身上一披,然后出了庙。沿着庙门口的小道一直走,走到城门口后愣了愣,随后就大步往前走。寒风阵阵刮来,他收了收破布,寻求一点点的温热。
进了城,街道上已不是车后马龙,景色有些萧条,不过并不影响两边摆摊的。李言之走了几步之后来到一家包子铺门口,吞着口水看着热腾腾的包子。
像一缕魂魄,或者就在梦中的花青衣感受到了寒冬的恶意,他身穿了一件单薄的锦衣,冷风凌冽吹过,他哆嗦着抱着双臂,视线紧紧的盯着穿着比他更加单薄的李言之,生怕错过什么一样。
包子铺的老板见了他,面露不善,恶狠狠的将他赶走,说他打扰了他的生意。李言之到底是胆怯,最后恋恋不舍的离开包子铺,他抱着肚子来回寻了寻,似乎在寻找可以吃到饭的地方,可是他最终什么都没吃上,最后只好低着头踢着地上的石子,顺着来的路回到了破庙中。
天公不作美,雪虽然停了会,可是栖身的破庙已经被一个老乞丐占领,他只好缩着小身子又摸回了城内,找了个小巷子坐下。
他将小脑袋左右看了看,视线落在巷口一个躺在地上的小乞丐身上,他的眼神看起来无悲无喜,呆滞着,视线只停留了片刻就又转了回来,然后将小脑袋埋进双手抱住的膝盖之中,一动不动。
花青衣同他一起坐在他的身旁,他多想伸手抱抱他,他多想将他紧紧的抱在怀里,他抬起手时嘲弄了自己一番,最后轻柔的抚摸着他的小脑袋,虽然他不能触碰到他。
不知呆了多久,雪花又零星飘落而下,落在他的头上,渐渐的积了小小的一层,花青衣心下咯噔一下,他颤抖着,死死的盯着他,寒冷袭遍他的全身,他感觉自己的热量似乎就要消逝了一样。他感觉到了李言之身上的寒冷,感觉到了他的饥饿,还有短暂的空白。
花青衣:“喂,喂,别睡,李言之,李言之!”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恐惧,他整个灵魂都在颤抖着,都在飘忽着,一种没有落脚点的感觉让他觉得惊恐,止不住的害怕,止不住的颤抖着。
李言之并不能听到他的声音,依旧抱着膝盖埋着头,有一瞬他以为他已经死了。
胸口突然闷的一下,一股血腥味从喉咙传来,花青衣抓着自己的胸口,他有那么一刹那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
就在他以为真的要死的时候一个身影停在了他们的面前,他们痴痴的抬起头,一缕冬日的阳光温暖的照射了他们的身上,快要停止的心跳在这一刻激动的跳动着,热烈的跳动着。一种又活过来的感觉生起。
停留在他们面前的男人,笑的很温柔,似箭的双眉散开,明若星辰的双眼带着笑意,只见他伸出手在李言之的头上轻轻的抚摸着,动作轻缓,像是在抚摸着稀世珍宝一样,害怕稍微用力就会将眼前的小人儿揉碎。
男人温柔的问:“冷么?”话语落下,如三月和煦的春风,拂去彻骨的寒意。
李言之望着他看了半响后缓缓的点点头。
他又道:“饿么?”
李言之又迟疑的点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
花青衣同李言之痴痴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当他询问名字的时候他下意识的看向李言之,见他原本木然双眼突然有什么一闪而过,有绝望,痛苦,还有茫然,他讷讷的看着李言之,内心喊着他的名字,就要呼之欲出之时,却见李言之盯着男人目不转睛的摇头。
男人愣了愣后心疼的说:“走,我带你回家。”
坐在角落里的两人,回过神时已经潸然泪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