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刚到班上,屁股还没落下凳子,袁士贵的电话又来了。
俞长明只得屁颠颠地跑到书记室。唉!谁让自己的官小呢?
“明天,县招商局有一个招商意向会,要求各单位一把手去参加的,我今天有事,你去一下吧。县招商团前一阵子在外面跑了一圈子,有了一部分意向xing项目,现在让各家带着自己的的条件具体去谈。我们的条件就是没有条件,只要有人愿意进来,什么条件都可以。”
“袁书记,我也有一逐步形成意向xing项目,想向您汇报一下。”
“哦?什么项目?”袁士贵低垂的眼袋突然放光。
“我最近才发现,我们临河村加上附近的连片水域,面积应该有好千亩呢。我大概地看了看,觉得如果搞一个养殖项目应该是很有前景的,将养殖与休闲度假、趣味科普、会议接待等集于一体。。。。。。”
“你什么时候改为分管农业和多种经营的?”袁士贵眉头一皱,大手一摆,十分的不耐烦,“养鱼养虾休闲度假,那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赚钱。去,开会去吧!一心一意招商,别给我cāo蛋啊!”
“热烈欢迎海内外客商莅临我县!”一条宽大艳丽的横幅悬挂在招商局门前的马路上空,显出节ri一样的喜庆。门前停车场上各式汽车排了一排又一排,一辆比一辆豪华,一辆比一辆得瑟。
“心诚招来八方客,情义更比生意浓”一副对联新崭崭地在大门两边张贴着,比身披绶带的礼仪小姐更显热情。二楼会议室里人头攒动,挤满了脑满肠子肥的老板和官员,空气中烟雾缭绕,桌上摆满了水果鲜花,喝水声、谈笑声夹杂着老痰的咳嗽声,显得很是热闹。
俞长明找到自己的席位,准确地说应该是袁士贵的席位,心不在焉地翻看着印制jing美装帧高档的彩页宣传册,闷着头还在想着养殖的事,根本没有融入这里的气氛。
他冷眼扫了一圈,客商很陌生,但官员倒是认识不少。不过就算你不认识官员,只要你尚有二分智商,从他们的言行举止,一颦一笑,也能一眼分辨出来。
凡是那些点头哈腰,谄媚卖怪,主动献媚的就是官员,反之趾高气扬的、不可一世、眼向上看,摇头晃脑的就是客商。
俞长明喝了两杯茶,耐着xing子,做起了姜太公。
撞钩鱼还是有的,一位头上没有几根毛的大肚子主动搭讪。
“听说你们河下镇才修了路?”几根毛翻看着手里的宣传折页,漫不经心道,老板一看就知道俞长明是个替身,为了不错过河下镇的有利益条件,不惜屈尊降了一次,“你不是袁书记?”
“哦,袁书记下午另外有事,让我来的。我叫俞长明,是分管工业的副镇长。”俞长明想看看这家是做什么的,“请问老板。。。?”
“哦,这是我的名片。”俞长明双手接过,一看花里胡噪的名片上印着:“恒祥金属有限公司总经理马发达”。
“请问贵公司主要从事什么金属产业?”
“你看,你看,这就是我们的公司。”马发达兴致盎然地指着彩页。
一座现代化的厂房,门前的绿化带生机勃勃,花朵艳丽,草青蓊郁,葱茏滴翠,天空蔚蓝,碧洗万里。
“恒祥金属有限公司建于1982年,是一家有二十多年历史的中型化工企业,主要生产汞。。。。。等工业原料。。。。。我们拥有良好的排污系统和国内最先进的污水治理技术。。。。。。”
俞长明微微一笑,道:“你们的烟囱呢?排污系统在图上怎么看不到?”
“哦,这,这些都是隐形的。”马发达凑过带有浓重口臭的嘴巴说,“多少年来,我们公司的利税一直处在同类行业的领先地位。。。。。。”
俞长明知道大凡化工企业看中的就是水源,充裕的水源河流有利于他们快速顺利排污。想到临河村老百姓口中的那片碧波荡漾,鱼虾丰饶的水洼和那条还算干净的河流,如果来一个化工厂,那会是一个什么样子?
“你也不像谈生意的。”马发达在俞长明的冷脸中被无声地激怒了,扭头就走。
汞刚唱罢铅上场,冷走铜镍来了硫酸。。。。。天已经挂起暮sè,太阳躲进深山,谢绝了大酒店的贵宾宴,俞长明轻松回到家里。
就在和柳青通电话的第三天,俞长明就接待了柳青派来的大闸蟹养殖专业技术人士,和临河村的支书王军一起实地勘察了那片水洼。
勘察人员得出的结论令在场所有的人大喜过望,这片水域无论是地理环境还是水域本身都非常适合大闸蟹的生长。
一周后,全县招呼意向结果通报会上,下河镇因为零意向签约被杜少华点名批评。
“俞长明,你干什么吃的?全县大大小小的企业签了30多家,就我们光头。我就不相信我这里有路有水没人肯来?告诉你,到年底完不成5000万元任务,你就让位置!”袁士贵大光其火。
“那些多是重污染企业,不适合引到河下镇来。”俞长明坚持自己的观点。
“污染,污染,你以为就你一个人胸怀天下,悲天悯人,那几十个干部都是吃干饭的?干什么没有污染,什么企业没有排放,那人吃饭还要拉屎撒尿呢,何况一个工厂,一个企业?是不是因为有了污染经济就不要发展了呢?农村有句古话:死也要做个饱死鬼!你不签,那别人不照样签了吗?这天空也不是哪一个私人的,为什么别人能污染我们就不能?反过来说,就是我们不污染,别人也照污染。我看是胆大大染,胆小小染指,不染白不染,染了也白染!”
“别人污染我管不了,但是我自己不能做这个罪人!”
“俞长明,你是在跟谁说话呢?你意思是说,我,我们全县的招商引资者全是罪人,就你一个是好人!我不想和你多费口舌了,还是那句话,到年底完不成5000万元任务,你就让位置!”
“让位置就让位置!”多ri来积压在心头的郁闷一下子窜了上来,俞长明呼地站了起来,“反正这坑害子孙后代的事情我绝对不干!”
俞长明这是第一次顶撞领导,感到脑子轰轰在炸响,浑身有一种说不出的燥热感,他甚至感觉到自己的双手都有点颤抖。
“反了,反了,俞长明你知道你是在跟谁说话!”自打做书记以来,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当面与自己对着干,袁士贵也呼地站起身来,“啪”地一拍桌子,头上青筋根根暴出,指着俞长明道,“你还是一个党员干部吗?还有一点组织纪律xing吗?”
看到袁士贵这样气急败坏,俞长明反而渐渐沉静了一下,觉得能说出憋在心里的话真的好爽,便缓了语气,沉着应道:“我又没犯什么错误,我有我做事的原则。”
“违背领导指示,顶撞领导的批评,这就是你的原则。”袁士贵真的要气疯了,他没想到俞长明会这么强硬,他铁了心一定要拿下这小子,敲了敲桌子道,“我再说一遍,如果年底完不成招商任务,就就地免职!我还就不信了呢,在我河下的大地上,能出个孙悟空不成!妈里格b的白白花了两千块钱入场费。”
袁士贵竟然冒出了一句脏话,婶可忍叔不可忍!
俞长明呼地冲到袁士贵面前,用手指着他的鼻子责问道:“你tm刚才骂谁呢?请你的嘴巴放干净一点!”
“你——,”袁士贵自知理亏,脸涨得通红,吱吱无语,“我——”
俞长明把会议发的贵宾券往袁士贵的桌上一放,不软不硬说了句“我没在那吃饭。”便起身走了出来。
在下级和老百姓面前,袁士贵妈妈nǎinǎi的骂了那么多年,那已经成了他的口头禅,从来没有人跟他较过真,也没有人敢跟他较真。想不到俞长明今天居然敢跟他较真,而且还指着他的鼻子,这让袁士贵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极大的挑战,甚至是污辱。按照袁士贵的个xing和威风,他真想冲上去弄这小子两下子,然后再让派出所上手。
“妈里格爸子的!”袁士贵“啪”地摔了一只茶杯。
“治不倒俞长明这小子,我就不姓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