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之中,无论武功、枪法或军事才能,数邓若鸿最强,且他家庭有钱,社会关系好,故爬升得快。毕业不久,他就当上了保安团长,官衔中校,虽不是正规军,但在军校这一届毕业的学员中,也算是佼佼者了。
鲁铗回鹰峰游击队当教官时,曾拭图劝他率部起义,加入游击队,而邓若鸿总是搪塞了事。后来鲁铗调回区特委,奉命打入国民党广西“钢七军”教导总队任教员。
按“钢七军”的提拔方式,士兵升为班长,班长若升为排长时,必须经过教导队的培训方能任职,教员这一职貌似无足轻重,其实位置非常重要,因为每天都能接触一些下层军官,在瓦解他们的意志与思想方面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正是因为共产党善于从薄弱环节进行渗透,正是因为鲁铗等人在部队下层做了大量的工作,“钢七军”不再是抗战时期骁勇善战的“钢七军”了,一场衡宝战役,被中共的“四野”部队差点包了“饺子"。之后他随着国民党的残兵败将逃入十万大山。
剿匪期间,又是这个“虎胆英雄”及时地送出情报,才让剿匪部队干净、彻底地剿灭了这股溃逃的国民党正规军。
调入军管会后,参与侦破“特务纵火案”、“特务谋杀首长案”等,每次都是圆满地完成任务,因而获得省军区的嘉奖。“虎胆英雄"、“孤胆英雄"的美名传遍整个省军区。
这次入选调查组,他既是兴奋也有点想不通,兴奋的是自己受到上级领导的重视,得以执行这个任务,想不通的是“剑鱼”究竟是何方神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难道他真的是八臂哪吒神通广大?
当然,不服气归于不服气,可他懂得,上级这样的布置自然有着上级的意图,作为一名军人,必须无条件地服从。不过,“剑鱼”为调查组选择的营地及用明暗线有如蜗牛两个触角伸入的破案的方法,还是教他不可小觑。
被晨露沐浴下的天竺寺,显得一片祥和。刚做完早课的邓若鸿一出经堂,见到在外面等了很长的鲁铗,不由一怔,脸上露出一丝惊喜的神色,继而又晦暗了起来。
两人一口气爬上山巅,此时太阳刚好喷薄而出,彩霞万里,绚丽多彩。当年在军校,闲时三个人都喜欢结伴爬山。
“若鸿,当年若听我的劝,何至如此?”鲁铗无心观日出,长叹道。
“当年我也看得出来,得天下者必是共产党,只可惜我是坐在远离陆地的冰块上,慢慢地溶化,慢慢地下沉,却无法回头上岸了。”邓若鸿苦笑道。
“虽然走错了路,可你不至于遁入空门呵,兄弟,再次听我的劝,还俗吧,凭你的才学,只要重捡信心,振作起来,还是有所作为的。”鲁铗劝道。
“咱兄弟不是外人,我也不想瞒你,自从遇到王雁,我俩就萌生了还俗这个念头,只是担心共产党不会放过我们,所以还在犹豫不决。”邓若鸿如实地应着。
“王队长还活着?她不是被枪毙了吗?”鲁铗惊问。
“她没死,被菩提洞的了凡师太救了,现她在山上削发为尼。”
邓若鸿把王雁死后复生的经过说了出来,鲁铗听后无限感慨道:“你们这对冤家呵,一个被俘虏,一个被枪毙,一个剃度为僧,一个削发为尼,昔日在战场上刀枪相见,现在又劫后重逢。我虽然是个唯物主义者,可命运这东西,确实让人费解,似是冥冥之中,早有定数。”
“命运乖蹇,有如黑白无常,叹之奈何?我倒是无所谓,现在我最担心的是王雁的事,政府若知道她还活着,会不会饶过她?”邓若鸿忧心忡忡道。
“应该不会,这事我会向上级反映的,这次我来,一是特地探看你,另则向你了解一些情况。”鲁铗安慰他道。
“你和昨天那个姓严的是一伙的?”邓若鸿问。
“嗯嗯。”鲁铗不否认,道:“我估摸着你和他不相识,或有些细节不愿意说,所以就急急地赶来了。”
“我不会隐瞒的,昨天我把所知道的情况都对他说了。”邓若鸿神色惊诧,忙辩白道。
“你误会了,若鸿,我知道你是不会向政府隐瞒的,我是这样想,也许你经历了太多的变故,有些事就模糊了,早上空气新鲜,头脑清醒,你能否努力回忆一下,还原你和姜文喝酒的整个过程?譬如对话、动作等细节。"鲁铗用期待的眼光注视着他道。
“那是去年10月下旬的一个下午,我接到公署的命令,让我率部配合正规部队,肃清W县匪患,接应往海南撤退的部队,当时我就知道国民党的大势已去,但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我还是布置了剿匪工作。
其实,我也是不得已为之,因为余汉谋部的军一个师已驻扎在W县,虎视眈眈,如果我违命即视为通匪论处,就地解决。你是军人应该懂得,一个地方保安团怎能对抗一个正规师?不得已我只能再玩一次猫捉老鼠的游戏。
当时W县的共产党武装力量,除了鹰峰游击大队外,其余的都是癣疥小疾,不足为患。你在游击队里呆过,自然知道我和王雁的关系,假如想灭它,早几年就灭了。所以,我暗里给王雁泄露了这一机密情报,才使鹰峰游击大队躲过了灭顶之灾。没想到,得以逃生的游击队不量自力,以鸡蛋碰石头,竟然奉令去阻击白崇禧的溃逃部队。这不是在虎头上搔蚤,白白往虎口里送吗?"
说到这里,邓若鸿又兜回鲁铗的话题,炯炯有神的眼光渐渐地聚焦,浮现出和姜文喝酒那一天的情景……
邓若鸿刚向手下的营长们布置了剿匪任务,姜文就大咧咧地闯了进来,嚷道:“鸿兄,我已闻到这里狗肉的香味了,今晚想蹭一个饱。”
“你这个馋鬼,国难时期还不忘大吃大喝,好吧,今晚撑死你。”邓若鸿一见老同学大驾光临,喜上眉梢,佯骂道。
“呵呵,越是困难时期,越要填饱肚子,不然,凄凄惨惨戚戚,黄泉路上,当个饿死鬼,不知几时才能到阎王殿投胎?”姜文嘻嘻哈哈地道。
“你呵,杀人如麻,还想投胎?到了阎王殿,准是坐穿十八层地狱。”邓若鸿笑骂着。
“管它十八层十九层的,反正有层次就行,这样更接地气,说不准从十八层变成了十八罗汉之一。”姜文回应道。
不得不承认,姜文冷酷的另一人性方面,天生乐观,从不禁忌一些不吉利的言语,用他的话说来,不禁不忌,大吉大利。他是四川丰都人,也即是民间传说的鬼城。顾名思义,必有鬼神出没,恐怖之极。
从重庆顺长江而下,丰都鬼城隐匿在岸边山峦中,更添一份神秘与阴森。据魏晋时《度人往》记载,丰都坐落在六天青河旁,有三宫九府,宫阙楼观贵似天庭,鬼帝坐镇在此,统亿万鬼神,传说是人死后灵魂归宿的地方。
那里名山上古木参天,寺庙林立,在庞大的阴曹地府里仙道?释?儒,诸神众鬼盘踞各庙,等级森严,各司其职,是苛刑峻法统治着传说中的幽灵世界。
然而,姜文毕业后并没有回去“鬼门关”,而是通过在国防部当大官的亲戚,分配在保密局粤海站。工作期间,因他负责南路诸县的谍报工作,所以也经常来W县和邓若鸿相聚。
邓若鸿领着姜文来到县城最有名气的“醉仙楼",点了白切狗、狗煲,一桌都是狗肉,还有用狗鞭泡浸的壮阳酒。
“狗肉肠中过,佛在心头坐,说真的,这里虽是南蛮之地,但狗肉之香气四溢,还是教神仙都跳墙的。”邓若鸿给他斟上酒,道。
“的确如此,我只是不明白,狗是这里的图腾之物,是一方的保护神,可这里的百姓为什么喜欢吃狗肉?”姜文用筷子挟起一块香喷喷的狗肉,放在嘴里,美滋滋地嚼着,道。
“这你就不懂了,俗话说,天上的飞禽,香不过鹌鹑;地上的走兽,香不过狗肉,狗肉滚三滚,神仙站不稳。”邓若鸿笑道。
酒过半酣,俩人聊了一些对时局的看法,之后,他又问姜文道:“你这次来,不仅仅是为了吃上一顿狗肉吧。”
“唉,时局越来越糟糕,我们被共军从省城撵到公署,像丧家狗一样。这次来W县,是接到潜伏在中共W县县委的情报人员的密报,特来执行任务的,准备酒后向你借兵呢。”姜文有了醉意,便说了这次来W县的目的。
“向我借兵,算了吧,我手下这些豆腐兵。拍拍苍蝇赶赶蚊子差不多,你还是向师部借吧,人家是正规军,手里提着的都是冲锋枪、掷炮筒的。”邓若鸿知道他一肚脓水,干不出什么好事,婉言拒绝道。
“我可是执着公署的军事手谕而来的,你不借也得借呵,我是看中你的官兵熟悉地形,善于在山地丛林作战才有求于你。”姜文软中有硬地威胁着。
“借给你也行,不过我有一个条件,兄弟我现在也在执行着剿匪任务,既然你有情报人员潜在共军的内部,有什么重要情报能否透露一下?好让兄弟立功露个脸。”邓若鸿听他这样说,知道人家是执着“尚方宝剑”来的,不敢再说什么,只好套问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