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海镇门口是浩淼无垠的北部湾,潮涨潮落,日夜喧哗。这里的沙滩很浅,退潮时分,地面干燥,沙子洁白光滑,幽静孤僻的海湾地,被几座海水侵蚀严重的孤崖环抱着。
小镇东南角,红树林间杂着椰树、棕榈、木槿等掩映着一幢小两层灰白的小洋楼和一排砖木结构的旧瓦屋,这就是临海派出所。
站在楼顶,能看到深蓝灰的天空和墨绿的大海在天际线处交汇,海面远处,几处岛屿浅浅的轮廓若隐若现,近处岸上有一条扭曲的、细细白白的线,那是波浪均匀卷来又退回大海所留下的痕迹。
海之蓝一个人静静地站在楼顶,背靠着栏杆,向远方眺望,下班后他就这样一直地站着,如一尊石雕。
火红的太阳渐渐落下,圆弧形的云层下端绚烂得像要燃烧起来,海水被染成了紫红色,远处的山脉也变成紫色了,如同一抹轻烟,深绿的天幕映衬着红色的霞光,给人如此深沉和谐的气氛。
海之蓝的祖藉原在海南,追根溯源,应是明朝清官海瑞的后裔,祖辈是琼崖纵队一位普通的士兵,解放海南后,部分地方部队屯垦,开辟荒山建设农场,后农场和地方合并,海之蓝就随父辈正式落户在临海了。
一个堂堂的省警校高材生回到这样的一块鸟都不拉屎的地方任小警员,多少让人感到有点大材小用,但海之蓝知足了,这是苍天的怜悯,恩赐给他一份丰厚的礼物。自从国家取消了分配的人事制度,就业靠的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说白了,靠的是金钱与关系。而他是一个面朝红土背烤太阳的农民的儿子,能拥有一份糊口的工作,就算是祖坟冒青烟了。何况,这个铁饭碗让多少人可望不可及,羡慕不已。
屈指算来,他在这里上班已有一年零三天了。今天突然接到何一婷从省城寄来的烫金喜帖,说她和顾钧儒订于国庆节举行结婚典礼,敬备喜宴,恭请他届时光临云云。
得知初恋情人嫁给了自己警校同班同学顾钧儒,洪荒的心里不由泛起了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是爱或恨?是嫉妒或愤怒?是伤心或幽怨?他说不出来,总觉得何一婷的倩影有如走马灯般在自已眼前转来转去,昔日一串串的甜言蜜语不停地在自己耳根萦绕……
虽说毕业前两人挥挥手别康桥了,虽说他知道何一婷为了留在省城工作才嫁给了顾钧儒,虽说在心里他原谅了她一千次一万次,但这张薄薄的请柬,有如锋利的刀片,正在寸寸地剜割着他的心……
“之蓝,原来你躲在这里,所长叫你去他的办公室。”内勤老罗那铜锣般的声音使海之蓝醒过神来,一听是所长有召,他不敢怠慢,随老罗下楼。
所长屈楚才体格魁梧,是个退役军人,自卫反击战时立了一等功,因文化水平不高提不了干,就转回地方。县民政局考虑到他是功臣,便安排他入公安局当了一名普通警员,经过十年爬滚摸打,倒也爬上了所长的位子。
“什么事?所长。一入办公室,海之蓝就问。
“之蓝,这个女人可能是神经有问题,来几次了,说她的弟弟给她托梦,说被人害死了,埋在某某地方,叫我们出警。”听语气,所长对这个所里唯一的大学生甚为尊重。
海之蓝仔细地打量一下报案的妇女,她约摸三十多岁,眼睛澄亮有神,一副焦虑而认真的样子,显然不像是神经失常之人。
“这样的事在古代有很多案例,一种是血缘感应,一种是灵感捕捉。打个比方说,某人梦见死去的人托梦说码,结果买彩票还真的中了,这不是侥幸,而是一种存在着的超自然力量,一种潜伏在人体里的特异功能。既然这位大姐都这样苦苦相求了,不管是真或假?我们不妨随她去查看一下。”洪荒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那好,你和老罗随她去看个究竟?若有情况就报告。"所长见洪荒说得有板有眼,沉吟一会儿,就同意了海之蓝的建议。
海之蓝和老罗开着所里那辆破旧的吉普,搭载着报案的女人到了二十来里的小山村罐仔村。这时,天已黑下来了,根据梦境,几个人打着手电筒,七弯八拐,入了树林深处,有一道山涧,山涧旁有一棵两三个人都合抱不过的古树,离古树三米远处便是古墓群,斜里有一条沟壑,走到尽头,看到一个小土丘,一瞧土色就知道是新添的。
夜幕下四合的古墓群显得异常恐怖,不时有老鸦惊起桀叫,或闻青蛙被毒蛇咬住发出绝望的惨叫声。老罗见梦兆如此灵异,加上林子里袭来一阵阵瘆人的阴风,不禁毛骨悚然,双腿颤抖,哆嗦的手几乎拿不住铁锹。
不一会儿,土丘挖开了,果然现出一具尚未腐烂的尸体,报案的女人上前一辨认,便呼天喊地痛哭了起来,不用问,从凄厉的哭声中就知道这个被害者就是她的弟弟。
怕报案女人情绪失控,海之蓝叫老罗带她离开,顺便回所里报告情况,老罗表面上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其实胆子很小,早已尿湿了裤子,一听到海之蓝的安排,二话不说,便开车回所了。
老罗离开后,海之蓝拉起了警戒带,等待着县刑侦人员和法医的到来。他是小警察,虽说是警校毕业,但没有资格查验尸体,只能保护现场,这点常规他还是懂的。
夜十一时许,所长陪着县刑警队、法医赶来,简单地了解一下情况,就分工忙碌开了,摄像的、搜索现场的,身穿白衣褂,戴口罩白手套的法医拿出工具,开始验尸,从头发至脚底,遂个部位地验个透,不时地作记录,海之蓝在旁认真地观察着法医的每一验尸的过程。
折腾了半个小时左右,初步验证是,死者身上没有软面积损伤,后脑勺有硬物击伤症状,鼻孔、嘴巴里有少许泥土,从尸身腐烂度判断应死于三天前。
回到所里,开了一个简单的案情分析会,初步结论是此人死于凶杀,被打晕后,活埋窒息致死。
正当县刑警队准备抽派人员破案时,县城里发生了一起残杀回家探亲军官的恶性案件,因军方震怒,县公安局只得调兵遣将,全力以赴地破此案。
由于警力不足,灵异案件只好交给临海派出所了,很自然地,破案的任务又落在海之蓝的身上,之前海之蓝虽然破获了一些案件,但都是偷鸡摸狗的小案,不足炫耀。这是毕业后第一次接手的凶杀案,压力之大,可以想象。
“之蓝,你先应付着,破得了就破,破不了只好等县刑警队回来。”所长显然掂出这副担子的重量,安慰道。
“我会尽力而为的,所长。”海之蓝毫不犹豫地说。
“好,不愧是科班出身的,我就是欣赏你这种气魄与胆量,破案小组由你负责,有什么困难与要求,你就吱一声,我们尽力配合。”对越作战时,他奉命率一小队穿插敌后,连长就是用这样的口吻和他谈话的,他模仿了多年,今天终于派上了用场。
“谢谢所长。”说心里话,海之蓝对这个上司敬重的同时,心存感激,因为平时,他总是疼爱自己,家里有什么好吃的东西,都给自己留一份。
辞别所长,回到宿舍,海之蓝一夜不合眼,推敲着现场每一个细节,思考着整个案情……
第二天,他和专案组人员分头下乡,明侦暗访,展开了调查。几天后,他把专案组暗访到的信息汇总,进行全面梳理,筛选,找出交叉点,最后,疑点落在村民谢允祥和他的妻子苗翠竹的身上。
据罐仔村村民反映,死者袁克坚,未婚,性格随和,不赌博、不汹酒,从未和别人争执、积怨,一身蛮力,干完自己的农活,还乐于帮助别人。其中住在村南的苗翠竹家里的农活,几乎让他包揽了,平时两人关系暖昧,不知者还以为他俩是夫妻呢。
正巧,袁克坚死的那天,外出打工的谢允祥回在家,究竟他是不是凶手?海之蓝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大胆假设的画面:回家的谢允祥发现妻子正在和袁克坚偷情,一怒之下,把袁克坚打晕,以为他死了,为了掩盖罪证,便把他拖去古墓群埋了。
然而,假设归于假设,证据呢?海之蓝苦苦地思索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