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浪止,被翻红浪。
锦被半边拖在地上,半边被秦翊歌攥在手里,紧紧捂着一片大好春光。
她大口喘息,妄图在逼仄闷热的空气里找到一处缺口,空气热的那样可怕,可怕到每吸一口气,肺腑都像在燃烧似的。
整个屋子好像都着了火,升腾的热气榨干身体里最后一点水分,混着玫瑰花油的香味与自身清淡的体香的闷热空气,香浓地仿佛置身于长满巨花的山谷。
顷刻之间,摧毁世间的涛浪从天而降,将她整个吞没,淹死。
濒死之际,慕寒御低磁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夫人?”
秦翊歌快要散去的意识被这一声喊回了魂,她用全身最后一点力气抬起眼皮,翻了个白眼。
明明想要凶狠一点,却偏偏因为无力翻得像个媚眼。
慕寒御失笑,他倒是精神抖擞,甚至有心思披衣起身,用温热的帕子给秦翊歌擦去额头的汗水。
“夫人疏于锻炼,”慕寒御意犹未尽却心疼秦翊歌身子,无奈道,“明日里,我帮夫人制定每日练功的计划,总是这样可不行。”
慕寒御的声音四平八稳,带着一点偷欢的戏谑,秦翊歌垮着脸呜咽一声,不想理他了。
慕寒御命人将浴桶里的水换了,重新将秦翊歌抱到浴桶里洗漱干净,湿漉漉的长发沾着枕头睡觉容易头痛,沐浴过后,慕寒御便不急着入睡,让秦翊歌枕在腿上,用一把玉梳轻轻给她梳理长发。
玉梳温润,从发间梳理过时,格外沁凉舒服,秦翊歌如一只餍足的猫儿,闭上眼安静地享受着慕寒御的服侍。
慕寒御低头看着她的脸,脸颊上还有些红晕未消退,仿佛衣一朵宿雨的桃花,竟有些美艳的意味。
她闭着眼,纤长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一点光星落在睫毛上,像只微小的妖精。
慕寒御静静看着她的容颜,夜深了,他特意吩咐云岩灭了几只蜡烛,点了一支香甜温柔的鹅梨帐中香,房中光线有些昏暗,睫毛下的阴影便格外浓郁。
秦翊歌五官长得很好,一双杏眸闭着,细长的轮廓也是圆润可爱至极,鼻子小巧,鼻尖微微上翘,鼻头有肉,是个能赚能花的模样。
慕寒御笑着在她鼻尖点了点,秦翊歌哼唧一声,闭着眼不理他。
看模样是困极了。
慕寒御的目光沿着鼻尖滑下,看向那张红润的唇。
秦翊歌不说话的时候,双唇格外好看,不大不小,像是精心描摹过一般,好似绽开恰到好处的花瓣,娇粉颜色,小意动人,唇角有一处红渍,仿佛有人采撷地过于凶狠,不小心渗出丝丝血色,那点娇粉倏然便变得艳丽夺目。
奇怪,这样一副长相,明明该是小家碧玉那般的温柔小意,怎地却偏偏雷厉风行,聪明又凌厉,很有种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霸气。
秦翊歌呼吸清浅,似乎已经要睡着了,她全然不知慕寒御盯着她看了许久,只觉得某种讨人厌的东西落在脸上,却比最小的蚊子还轻,带着一点霸道和独占的意味,一点一点地,将她的容貌看了无数遍。
女人的呼吸声渐渐平静下来,看模样,是真的睡着了。
慕寒御看的好笑。
如此良辰美景,刚刚结束的肌肤之亲,鹅梨帐中香的柔甜浮浮漾漾,直要将人扯进温柔乡里溺死。
所有的一切,明明都这般美好。
可这样的美好,这般的秦翊歌,却偏偏是一粒潇洒的砂砾,只要他露出半分她不喜欢的模样,便要随风飞走,自由自在。
这是他掌控不住的一粒沙。
这是随时都会离他而去的一粒沙。
纵然两人刚刚才有果最亲密的接触,可慕寒御倏地便生出无限的恐惧来。
他怕这一切都是梦幻泡影,下一秒秦翊歌便会因为别的事和他横眉冷对。
她长相如此温柔,可心里的主意却比谁都坚定。
他触了她的底线一次,因为情意,秦翊歌没有离开他,却坚定地站在他对面,等自己成长起来,阻拦他再去做那些她不喜欢的事。
若是,他触了她的底线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心里的恐慌骤然失控,慕寒御手下失了控制,玉梳一动,硬生生将秦翊歌的头发扯下几根来。
柔软浓密的长发被扯断,秦翊歌疼的吸了口气,从困顿的浅眠中醒了过来,捂着脑袋,可怜巴巴的问,“你干什么啊?”
慕寒御心里一动,“歌儿,你会离开我吗?”
秦翊歌:??
这位大爷将自己弄醒,就为了没头没脑地说这么一句?
秦翊歌失笑,“督主,你又怎么了?”
她翻了个身,脸孔朝上,正对着慕寒御的双眼,直勾勾地望着那双不安的凤眼,“督主又在想什么?”
慕寒御顿了顿,“先前的事……”
“前线的事,对不起。”
犹豫几分,慕寒御终究说出这句话。
秦翊歌立时便知道他在说什么。
一说起这事,本来静谧的温存忽然便消失不见了。
秦翊歌坐了起来,从慕寒御手中抢过玉梳,一边梳理着自己的长发,一边低头看着乌黑发丝见色泽莹白的玉梳,“怎么突然又说这个?”
陷在母亲与丈夫之间,她也是好不容易才从痛苦的纠结之中挣脱出来。
人在遇到两难的痛苦之中时,是会本能地选择逃避的。、
她原想讲这件事压在心底,只要自己站在和慕寒御同样的水平线上,拥有左右这男人行为的力量,往后救下更多如苏澜那般深陷泥潭却又无辜的人,也算全了心底的痛楚。
可是,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提起呢。
慕寒御弯下腰来,低头凝着她逃避的眼睛,“歌儿, 你还恨我吗?”
玉梳停下,秦翊歌目光落在别处,轻声道,“督主,这件事我若放下,是我不孝,若我放不下,是我不忠,难道督主以后也要屡屡提起,时时告诉我,我是个不忠不义的人?”
慕寒御道,“我绝无此意!”
秦翊歌又叹了口气,“不要再问我会不会离开你,我心里有你,所以才在娘亲去世之后,一边张罗她的后事,一边思索自己往后的路,我不是没想过离开你,或者与你为敌,可是我舍不得。”
“我喜欢你,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我的喜欢不盲目,”秦翊歌抬眼,直视着他的眼睛,“娘亲这件事,我绝不原谅你,也不会离开你,但往后,谁也说不准。”
秦翊歌的声音渐渐低微下去,最后成了梦呓似的轻叹,“督主,我知道你心里的不安,我心疼你,你也懂懂我。”
秦翊歌惨笑,“难道你以为我是铁打的,我的心不会痛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