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饭,守岁。
这两个词,秦翊歌太久没听过了。
前一世,她一辈子都没好好过个年,也从来没机会享受和家人在一起吃年夜饭、守岁的感觉。
她是个孤儿。
被组织收养之后一直奔波在外执行任务,人间对她来说从来不是温情的。
秦翊歌坐在桌前,看着满桌鸡鸭鱼肉齐全的菜,竟然有些无知地说,“这么晚吃这么油腻?”
慕寒御瞥了眼旁边侍奉的侍女,侍女忙笑着解释,“夫人,这盘鱼,寓意吉庆有余,年年有余,这只鸡,叫聪明多计,腐竹寓意富足,这盘饺子,寓意新旧交替、更岁交子,又说饺子如元宝,民间有个说法,叫新年大发财,元宝滚进来,这几道油炸的吃食,寓意烈火亨油,这几道点心,寓意甜甜蜜蜜。”
秦翊歌一直以为,过年吃的丰盛,是因为古人一年到头只有过年时会准备些余粮,吃些肉类以表喜庆,却原来每一道菜都有自己的寓意。
一桌丰盛,满桌喜气。
秦翊歌抿着唇笑了笑,“好,还有什么讲究?”
侍女笑着说,“饺子里藏着一颗金瓜子,看谁吃的到,来年便有一年的好运气。”
秦翊歌挑了挑眉,“快吃快吃。”
慕寒御但笑不语,点了点头,示意侍女可以退下了。
房间里便只剩下两个人,慕寒御吃的缓慢,他无心美食,满眼都是大快朵颐,颠着饺子估摸重量的秦翊歌。
从慕家灭门之后,这还是他第一次存了过年的念头。
往年,外面热闹非凡,他便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努力不叫自己想起幼年双亲还活着时的欢声笑语。
享受过人间最美好的亲情和乐,骤然落地孤身一人,那哀伤才是翻滚了几倍,泰山一样压在身上,叫人喘不过气来。
每年除夕于他来说,无异于一场酷刑。
这酷刑年年岁岁折磨着他,督主府中从未见过一副对联,一盏红灯笼,过年时犹如一座死坟,谁也不敢露出半声笑。
下人不知缘由,只道每年除夕之时,督主便格外暴戾好杀。
知他的人寥寥无几,不知他的人只说督主喜怒无常,心狠手辣。
慕寒御夹起一枚饺子,恍惚想起幼年时,每年除夕包饺子的时候,奶妈、娘亲、小妹、父亲,凡是在府里的人都是要齐齐上阵的。
慕寒御手重,每每双手一合,便将饺子挤破露出馅来,父亲明明是个征伐四境的大将军,包的饺子却是最好看最秀气的。
奶娘握着他的手,教他如何控制力道。
小妹年纪太幼,纯属来帮倒忙,饺子皮里裹着馅,双手一撮,就是一个圆圆的白面肉丸子。
负责擀面皮的娘亲笑着看他们,看他们每人的鼻尖都沾着一点面粉,滑稽极了。
为了不想起那场景,他从不敢提及过年的事。
慕寒御将那枚饺子咬在嘴里,柔韧的面皮咬破,肉馅里的汤水便溢了满嘴。
在温柔的烛火光芒里,一滴眼泪从睫毛上滴落,无声无息地消失。
如今,又有人陪他过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