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ex闻讯眉头一皱,他躬起身子让我不要立即撒丫子开跑,慢慢往后倒退,同时用一双狐疑的眼睛盯着我。见彼此皆满目惶然,便低声说话,音量轻到几乎在念唇语。
“你能辩出是什么东西?它们都在哪里?”他眯起双眼,试图去环视四周,但这是徒劳,因为目前漆黑环境,他的肉眼不起丝毫作用。此刻我已与他缓缓退出几十米,身子逐渐贴近洞壁,无后顾之忧,他这才喘了口气,说:“咱们不能跑,只能缓行,如果你所说的是某种生物,突然狂奔只能刺激到它们,然后攻击就尾随而至。然而,这实在是毫无缘由啊?”
我有过被狗撵的遭遇,遥想当初为了捉弄怕狗的姐姐,闯进一个堆放建材的临时工地,悄悄打开关着恶犬的笼子,结果反被追着满工地逃命,对这些常识十分清楚。不过令我感到懊恼的是,如果不是因为他提出先进洞逛逛,我俩也不至于落到丝毫准备都不做的境地,最要命的就是手无寸铁,什么防身武器也没带,手里抓着的,却是两罐荧光喷漆。
“诶?”我没好气地问:“什么毫无理由?你想说什么?”
“就这忽然一瞬间,我想到了好几处不寻常之处。”此刻的他和我紧紧贴附洞壁,远处高高凌驾在头顶三、四米岩层里的黄色怨毒眼睛,依旧停在原地,并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他推了我一把示意往洞外撤,说:“长期处在压力环境中的人,一旦释放开来,就容易犯病——轻敌,而我恰恰忘了这里才是最致命的场所,竟以一种野营观光的心态走了进来,真该死!”
“然后呢?”我见那些东西仍躲在石缝中,并未有跃下开始紧逼的企图。不由困惑起来,问:“你是说它们没有尾随而来?”
“不,不是。如果按你形容过来的,那些东西潜伏在暗处,发起攻击那是迟早的事儿。正常情况下,如果猎物慢慢走出伏击圈,它们也会跟着一起移动。不过照目前情形,它们可能有自身原因,或是环境因素,被限制住了。这会儿,你我暂时是安全的,我奇怪的并非这个。”他用脚在地面扒拉着,发出窸窸嗦嗦的细声,示意我去看自己脚底。
我顺着指引扫了一眼,顿时如坠迷雾之中。只见出现在我脚根旁的,并不是起初进来时那种细腻的泥砂颗粒,而成了一地的碎石屑,这些碎片不大不小,细碎干硬,铺得到处都是。彷佛这里刚经历过强烈地震,闹得头顶洞窟的岩层纷纷剥落。我大致朝远处眺望了一下,基本情况也是如此。
我的记忆不会出错!在扛设备进山途中,隐约记得掐烟卷的说过这么一句话,这样的泥地一旦下雨就成了泥潭。老刀听完站在原地思索良久,便差人立即回村去找防雨建材。
而眼下这条无端出现的碎石屑之路,我们绝对不曾走过,这是条完全陌生的路!
Alex似乎知道下一秒我可能会问什么,俯下身子打身边捡起片石屑,拿在手上颠了颠,又伸出舌头舔了舔,道:“这并不是石片,份量太轻,味道又苦又咸,闻着满鼻子有股药酒的气味!”
“我们跑错了路,这洞窟真是错综复杂……”我学着他的样,也俯身捡了一块,打算探出舌头去舔。
“我们没有跑错路,千万别学我样,那是动物的粪便!”他见状拍落我手,转身往外小跑,同时脸色大变,低身叫道:“立即寻找路标,这个洞窟里有古怪,虽然解释不通,但那是一种生物无疑!”
我们拔腿开始狂奔,当跑至下一个岔道口,不由愣在当场!你瞪着我,我瞪着你,无法理解眼前的石壁。
沿途我们所留下的荧光剂路标,竟然莫名其妙的全部消失了!Alex揪着头发怒骂一声,继续跑到再前一个岔道口,只见他朝我摊摊手,摇着头走了回来。
不仅仅他记得这两处岔道曾留下过记号,我也同样记得。因为两者之间的距离非常近,后一个转角望得见前一个转角。我当时觉得没有必要去做标记,但谨慎的他依旧喷涂了荧光剂。而现在这些标记,无端地、毫无任何理由地在眼前消失,好似从未有人来过这里。
而我细细辨别,发现就连一路进来的脚印,也一起消失了。
是记忆出了问题?还是这个洞窟相似的转角太多而跑错了路?我稳定情绪后开始四下打量,打算搜索这附近所有岔道。
然而这一瞧不打紧,遛了一遍眼之后,我脑门上开始渗出密集冷汗。眼前完全是个陌生的洞窟,不但喷涂标记的岔道消失不见,就连整片地形,也变得完全迥异!
Alex拍了拍我肩头,叹道:“无法明白的事儿就不要花精力去想,到了该你明白的时候自然会明白。”这句话经常出自刀疤脸之口,通常说这段话的他大多都是在心烦气躁之时。这阵子Alex果然与他混得太久,就连说话口吻也开始相似起来。
“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来,笑一个。”见我一味叹气不说话,他自管自掏出荧光喷筒,在石壁上喷了个笑脸图案,然后让我帮他计算时间,说:“我们来做一个实验。”
“什么实验?”我虽一肚子疑问,但还是帮他看了下手表,而这一看令人感到更绝望,手表不知何时停了,指针停在了上午十一时四十七分上。不知道这个时间段究竟是进洞前还是进洞后。于是我掏出综合机查看,数字也停在了原处。
“谢芙提起过,这一带电子器材,机械用具都无法使用。整片山区都好像被下了魔咒一般,有着自己的磁场反作用脉线,”他听完我的话,却也不怎么慌张,好像这是天经地义的,反而脸上流露出一种释然,道:“不然他们还调试个什么劲?我否决刚才说过的一切,这里很不安全。你再看看,附近有没有石孔或者裂缝?总之就是那种刚够我们容身,但体积庞大的生物进不去的口子?暂时避下风头。”
虽然我不明白他打算做什么,但仍旧在这近二十米范围内寻找起来。说来奇怪,当预感到左边石壁上兴许会有这么道口子,结果那里还就真有一道这样的裂缝。最离奇的是它的大小恰恰就只够我和他勉强挤进去,就像上天特别眷顾特留下这么个避难所那般。
我不由分说拉着他过去,到了石缝前一打量,只感到阴风阵阵,从缝隙中拂面而来,这个口子似乎深不可及,不知将会通向哪里。裂缝中都是嶙峋转角,以至于我最多只能看见眼前这一片,往深处完全透不过来。
他努力挤进缝隙,一边侧行一边示意我前进,说这样的裂缝越往里走会越宽敞,甚至还有让人可以坐下的地方。我开道走了十来米,他突然紧急叫停。
“又怎么了?诶?你还别说。”
我探头去看,见我俩正站在一个类似屋子般大小的山洞边缘,面积可能只有五平方,虽然很小,但足够就地坐下舒展筋骨。而在这个空间的另一端石壁上,继续爬着好几道裂缝,和我们挤进来的宽度相差无几。
“神了啊,你是怎么知道这里会有这么个洞穴?还刚够我俩能坐下?夜视镜开功能了?停着干嘛?”我推了推他,示意继续往里挤进去,停在这种连腰都直不起来的缝隙中段,臭汗一身,不知用意何为。
他探出手强横地挡下我,低声说道:“不能往前走了,不然将丧命于此!这也是实验的一部分!”
我大吃一惊,停驻脚步。他专心致志地啃着指甲皮,只是一味思索。就这样我与他站了半分钟,他挥手示意我后退,然后一点点出去。当到了裂缝前,他探出身子向外扫了一眼,迅速缩了回来,暗自咒骂。虽没念出声,但按照唇形,我知道他说的是Holyshit。
“那里怎么了?”我的视线被他大半个身子遮挡,见他纹丝不动,预备遛一遍眼,哪知,就这般看过去,我猛然发现,自己再也透不了了!
“老天,我的眼睛!”
“这没什么大惊小怪,我早已料到。刚才的笑脸标记也消失了,这该死的。”岂料他显得很平静,叹了口气后,开始掏自己衣兜里。时隔不久,取出个干硬的玩意儿塞在我手里,说:“你我着道了,这里让人险恶地重新布置过!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疑问想要答案,但这不是个说话的场合,这东西,你拿着比我更管用!”
一段类似昆虫躯体的东西平躺在我手中,长度大概是7至8厘米,通体褐色,虫子的头部却是灰黄色的,显得硕大异常,几乎与躯干不成比例。他指指缝隙外,让我先钻出去。
“这是什么虫子?总可以回答我吧?”我不想过多搅扰他思考,但擎着这么个干硬的玩意,总有他的缘故,而究竟要我做些什么?他却丝毫不解释,引起了我强烈的好奇心。
“拜占庭邪眼!”他来到我面前,将拳头举到自己眼前,说:“你学着我的样子,先找回细沙一般的泥地,只要找到这样的地方,我们才能获得安全。现在我眼睛不行,黑暗之中满目混沌,这只能靠你!”
邪眼这东西,我大概知道一些来历和讲究,这与不断填充进来的记忆有关,朦胧之中我记得曾经见过。这是一种玻璃石制品,在Mosul(摩苏尔)驻防期间,特支搜索(SROA)成员中曾有人在大巴扎上买过,邪眼有手链型的,也有挂坠型的,是种装饰品也是护身符。与我手上这个虫干完全是两个概念。
“你说的那个没用,纯粹就一个旅游纪念品,图好看,华而不实的玩意儿。”他不屑一顾地边走边说,道:“我本不想说得忒详细,怕恶心到你。不过既然你如此好学,那么便告诉你,这个邪眼,它是人的眼球!”
我闻讯一惊,心中顿时泛起阵阵恶心,下意识地想要将虫干丢掉,但还没甩出手就让Alex一把擒住。
“这东西一旦离开持有者的身子,就成了一段毫无用处的肉干。”他慌忙制止住我的莽撞,叫道:“你知道这东西有多贵?早说了不想让你知道偏偏问个不停。这只邪眼迄今为止有将近八百年历史,是我过去拼了命为客户提取货物换来的酬劳,这也是我家老头要我给他置办的材料之一!”
通过Alex的说明,我才获知手中的这件东西大有来头。首先别瞧着外形干枯坚硬毫不起眼,邪眼不是什么掘墓人随便挖出来的古尸眼球,能成为邪眼需要一些特殊的条件。首先邪眼必须是犯了十恶不赦重罪的死罪人眼球,其次要用银勺挖出这东西时,还必须是罪犯正法前活着的最后一刻。保加利亚屠夫巴希尔二世就曾经干过,他在巴拉西斯塔打败了敌人后,将被俘的1.4万人挖出双目。这种东西是极恶之物,充满着死罪人临死前所有的恐惧,愤怒和哀伤,由于它是十分邪恶的东西,凡是使用邪眼的人,将会摈除身边一切邪气和污秽,如果拿它当作自己第三只眼睛使用,将会破除别人精心布置的陷阱,看清自己真正该走的路途。
“只可惜,邪眼只能使用三次,我在牙买加时已用过一次,现在料不准会是第二次或第三次,谁知道在此之前客户有没有用过?一旦用完,眼球晶体会渗出血迹,这时候就得立即焚毁,不然将会深受其制,让它夺走你我的正常心智!”他深叹一口气,摇摇头叹息:“不过,邪眼这东西,应该和乳香一起使用才会奏效,而该死的是,我的背包在洞外,一切打包的器材,也都在那里。所以,究竟能不能走出去,这得看运气。我们只可能面对两种结果,绝对没有中间值。要么通过它回到原处,要么让它控制走向死亡!”
乳香是东正教天主教教士献香时所使用的一种香料,也叫做恩膏。通常置于一个周身镂花的金属小炉子中,让他们提溜着一边行走一边颂唱。乳香被焚烧时会散发出浓烈的青色烟雾,我闻过许多次,老实说味道很浓郁,很容易让人瞌睡,眼皮打仗。
原本我以为Alex身为一个新时代的大好青年,基本都是以科学观为本,不料他的头脑里还留存有奇奇怪怪的封建迷信。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我暗自好笑,打裤兜里掏出一管婴幼儿爽肤露,(乳香同时也是婴幼儿爽肤露的配方之一)撇撇嘴说:“我这儿恰巧有乳香,你将就着用吧。好了,大贤良师,你这会儿可以开始念咒语了。”
“放下你手中的邪眼,好好打量一下你的四周,这里太黑我什么都看不见。但你一定会看见些奇怪的异象。”他对我的讽刺丝毫不理,继续声调平稳地说道。
我将信将疑地垂下手,四下打量,只见这短短几分钟时间里,四周环境又起了变化,不仅仅转角变换了位置,就连刚才我们实验的那条裂缝也消失不见。最最叫人纳闷的是,他喷过笑脸图案的那段石壁完全消失不见,替代而来的是片阴暗晦涩的死水湖。这片湖在一个硕大的洞窟里,岸边都是各种毛发,随着串行在洞穴里的风左右摇摆,情景极度诡异。
“怎么无端地出现了一个湖?”我浑身战栗,急忙将邪眼移回到两眼之间,四周那些幻化出来的古怪景致才慢慢散去,又复原回了起先沉闷的令人窒息的洞窟。脚下仍旧是刚才的细小石屑,泥砂依旧渺无踪迹。我这才认真起来,开始仔仔细细地搜寻起出去的道路。
“某些你所不明白的东西,尽管你不相信,但它们依旧是存在着的。实验的结果已经十分明显,这里被人精心布置过。虽然我不清楚这人究竟做过些什么,但他或她的企图已经达成,我们被困死在这里,并且极难再能走出去!”
Alex所做的到底是一个什么实验?按照他的提示,我慢慢回忆,最初他在一段石壁上用萤光喷剂喷了个笑脸;然后突然说这附近大概会有那么一条裂缝,结果真的出现一道裂缝,而最离谱的是,大小恰好够我俩勉强挤入;跟着在挤入缝隙的过程中他又说洞窟会越来走越宽,甚至可以让我们坐下歇息,而这样的地方不大不小却果真存在,这让我感到惊诧,他是怎么做到的?;最后是爬出缝隙,回到原处,四周再度起变化,出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死水湖,虽然离得远远我还不曾靠近,但冲着那湖水的色泽,显得十分粘稠,必然是臭不可闻。
“这个实验,就是为了佐证我最初的疑问,我怀疑这些望出去的环境,都是特意被制造出来的。你还记得在雅钦串行贵族森林吗?我们现在所遇上的,就和那时差不多。不过之中的区别是,森林迷雾是受贝类外壳被浓酸腐蚀产生的毒素影响,我们处在中毒幻视的状态之下;而现在,现在的我们,恐怕……”
“恐怕什么?我们也像当时那样中毒了?”我大吃一惊,慌忙问道。
“比这更糟!现在的我们,恐怕已经被催眠了,这会儿正在梦游哪!”他啃着指甲,狠狠地说道。
“你是怎么知道我们被催眠了?”我紧张地问。
“很简单,你想象大概会有什么,就会产生什么。裂缝,歇脚的地方,还不明白吗?”说话间,他掏出块巧克力吃了起来,我探出手想问他也要一块,但他却笑笑,对我一耸肩。
“这是一块早在十分钟前就被我吃掉的巧克力啊。”
“什么,那么你手上,这?”
“在进洞前帕顿包里拿的,总共是两块,我怕吃得一手油腻所以留了一块在背囊里,进来后不久便吃完了。但我一时却没记起,还以为两块都塞在裤兜中,结果它就很奇妙地出现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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