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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步履蹒跚地拉开气阀门,他们所有人都在电镀车间里来回渡步,显得有些焦虑,一见我走来,就围聚上前,问我接着要做什么。
“跟我说说这附近一带的情况,金属腐蚀化程度怎样?除了武器库另有什么发现?”我心不在焉地问道,双眼停留在解码专家身上。她一无所知,正在兴致勃勃地看本子上的字符,时而惊喜时而皱眉。我不知该怎么开口告诉她有关Alex的事,更无法预料她听完会有什么反应。
“金属腐蚀化程度很严重,可能是温度的关系,这一带已经接近洞穴区域,或许更适合它们的生长吧。我们只往前探了两条回廊,发现了武器库,其余地方不敢走太远。”工程师撇撇嘴,说道:“大概就这些。”
“半天后还是过几天?”我依旧想着Alex的事,望着艾莉婕喃喃自语,道。
“什么?”另一个工程师走上前来,表示自己听不明白,问道:“你是说恢复电力供应?”
“哦,没什么,我在想副大总管建营盘的事,”我摇了摇头,将杂念挥之而去,抬起手看看手表地图复制仪。由于频道全数被占用,表面上只能见着我们自己走过的路线,而且GPS导航代表人的光点也没有,下载更新速度特别慢,只能用于探路。我对众人说道:“先彼此都做一个同步,然后大家分队,我往器械库深处继续摸索,你们由电镀间背后做搜索,工程师留在石桥操控装置附近,检查电路。注意安全,这是第一位的。”
众人复制完地图,做了同步,各自往三个方向走去。我带着两个专家打电镀车间侧门去武器库,沿路的廊道显得更加凌乱,墙头满是弹孔,房门被撞得凹陷无法开启,由天顶垂下的电缆电线盘在脚下,碎玻璃渣和无数扁弹头铜衣洒满一地。三、四具武装警卫的尸体倒卧在转角处,全身长满了金属钢刺,所幸的是他们全身都覆盖得严严实实,不至于太过骇人。即便如此,解码专家还是快速靠到我身边,有些发颤。
“这……这些是什么人?”她见我弯下身子检查死尸,僵立在原地问道:“刺豚舱的警卫?”
“不全部是,有些是警卫,还有一些是入侵的佣兵,”我从其中一具尸骸胸前扯下一块铜扣,塞入口袋。
“他们跟你说什么了?”生物学家对刺豚舱内这些司空见惯,正不耐其烦地催促我,道:“别忘了我们是干什么来了。”
“不干什么,就想看看除了武器库外还有什么其他的地方。”换做过去我的脾气,心头怀着难言之隐,让别人逼着问个不停,早脏口连天。但长期以来在家吃闲饭,看惯家人对我的种种不齿,我已变得麻木。
“药剂室怎么可能会建在器械库一带呢?难道你们大兵的基地里,医务室都这么设计?”生物学家藐视地看着我,对我叫道:“生物室,实验室和研究设施首要确保的是安全,它们不仅和安保单位保持着距离,就连PA、设备房都不会相连。为啥啊?防止意外爆炸,并且绝缘防尘,这都是最起码的常识。现在看来你不仅是个文盲还是个常识盲。”
“跟我说说,在你和发言人被挡在门外前这十来分钟里,究竟去过哪里?”我含糊地应着,自顾自地朝前走去,背后是他在回忆补充。大概半分钟,廊道便到了头,他同时也感到我是在敷衍他,便站在原地生闷气。这片区域的设计果如生物学家所说那样,是条死路,武器库正是过道的终点。
此刻两扇大门已让工程师设法打开,往里一走,发现面积还挺大,堪比一个郡县的警察局武装部,各种枪械琳琅满目,除了那种造型古怪的大转轮枪和成箱的扁弹头,最多的是致盲手雷。埃盖翁怕强光,兴许就是专为它设计的。不过这种手雷比起一般的要大不少,我感到好奇,刚拿起一个打算瞧个究竟,口袋里的综合机响了。
不料,才掏出的机子没端稳,掉落在犄角旮旯里,铃声响个不停,在器械库内尖叫起来,我忙跪倒在地,费力地去找。人才趴下,铃声就消停,不多久又响了起来,我侧着脑袋去看,原来掉在室内中央的一堆桌子底下,手还不够长,怎么都掏不出来。跟着我只得站起身,在室内找可以扒拉的东西,综合机那头的人似乎等得烦了,挂断了通讯。
很快室外的廊道里也响起铃声,两个专家摸索着走了进来。两人指着自己的机子对我说,电话是工程师打来的,他们在操控装置的地方有了一些发现,希望我这会儿就过去。我觉得器械库看无可看,便将随手找来的撬棍提给生物学家,让他帮我把机子从桌底弄出来。生物学家感到这是对他的侮辱,将棍子甩在地上,我没空搭理他,叹了口气便穿越回到电镀间,绕到其背后不远的操控室里。
这是一个阶梯式的大间,控制石桥的装置占据着整个空间的三分之一,我是第一次来。在昏迷期间,他们在年轻波特的引导下找到这里。这些古怪的装置和过去博纳摄像头里的石头机器很相似,表面粗糙笨拙,造的硕大无比,一根柱子般粗细的石杆横在其上,据说当时六个队员使尽全力才勉强挂上闸。只见两个工程师站在阶梯底下,正背着手仰视着操控装置,石头底下一亮一亮闪着红光,似乎毫无异常。
“装置怎么了?”我走上前去,问道:“这东西出问题了?”
“不,装置没有问题,这里竟然还有保护墙,”工程师踩了踩地,让我去看阶梯前的地面,那是一条深沟,一个成人脚印宽度,底下是隐约可见的厚实玻璃。他们指着门前的一个方匣,说道:“这是开启幕墙的按钮,不过需要输入密码,是以前的人设计的。我们打算将这段线路重新分区,关闭再重启,并且另设密码,就可以将它完全封闭起来,这是其一。另外,我们还有一个发现。”
“诶?那是什么?”我好奇地问道。两个工程师让我紧随他们走上阶梯,来到操控装置的一侧。那里是一个破损的岩壁石孔,让人修了一块玻璃,透过玻璃,能够很清晰地看见对面的另一组设施房。
“现在只能到此为止了,我们走不过去。控制那头的是不同线路,我们觉得那里可能是大型换气房和研究设施的一部分,可能你们在找的东西就在这里头。”工程师在我的本子上拿笔开始划线,说明道:“我们将刺豚舱的电路构造和你说一下。这里总共被分了四个区,目前我们找到了三个区,第一个区大致是产生信号干扰的设备房,已让老刀他们给破坏,重新恢复很困难,短期内不要抱有幻想;第二个分区是控制生活办公区域,也就是外围,现在我们已经开启;第三个分区是控制研究设施内A到F范围内所有的警报系统,也就是封锁气阀门的这一路,我们也已经解除。所以最后就剩下这最后一个分区,但这组电路一直无法查找,直到我们在这玻璃前窥视那头的屋子内部,才发现电路往下走,所以和我们起先预估的完全一致,整个刺豚舱呈一个橄榄型,最后一组电力分区就在F舱的地下,你所走过的G7附近一带。现在你看要怎么做?我们问过谢芙,她说由你全权处理。”
“我觉得先将操纵装置的幕墙封闭起来,以防万一,其次的,等我问过助手们有何发现再说。”我给他们提过烟点上,贪婪地嗅着烟味,说道:“没想到你们这么能干,真是屈才了。不过真打算下口子去G7一带?那里瘆人得慌,闹鬼厉害,我差点没死里头。两位怎么称呼?不好意思,都不知大家叫什么,总不能老说‘喂’或者‘那个谁’。”
“其实我们是老乡,我叫东尼他是安德罗,小锐爷是Napo人吧?我们是巴里人,都是意南的。”一个工程师拍拍我肩头,笑了起来,道:“老兄你将电力分区想得太简单了,这需要设备,而且光靠我们两个是做不完的,这需要将河原那里的其他工程技师喊来一起帮忙。在重新分区前先要将电源关闭,再分配电力机组,优先将辅助区的电力恢复,总之没有一个小时,你们打不开这背后整一段的通路。不过这门一旦弄开,我们的工作也算完成了,要不你让谢芙将人派来?我们也想早点回去休息。”
“成,我跟她联系,另外让过来的人把Alex的袋子也一起取来。G7附近有脏东西,他包里有些厉害玩意儿。”我让两人就地休息,朝电镀间走去,打算去找助手问问情况,然后集中精力将眼下这一难题解决。才刚走到门前,迎面就遇上两个风风火火赶来的人,他们是解码专家和生物学家,手里正擎着我的综合机子。
“快,把你机子密码告诉我!”艾莉婕满脸欣喜地望着我,朝我举了举综合机,划着十字说道:“刚才Alex打来电话了!”
“什么?!”我闻讯大惊,这太不可思议了,黑客对我说他让地底人掳走,这会儿竟然打来个电话!难道是绑匪想谈条件?我随即凑上前去,说道:“密码就是AAAA,赶紧地,让我看看!这不能吧?”
只见综合机上有两个未接来电,前一个是Alex的机子打的,后一个是眼前俩工程师打的。解码专家说道:“机子拿出来后我才发现的,你啥意思啊?什么叫这不能啊?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说完颇不满意地瞪了我一眼,手脚哆嗦地拨打电话,看得出她显得既兴奋又感意外。
虽然这通电话理应我来讲,但若是固执己见,不免会让她对我误解加深。我知道这事可能瞒不过去了,不如就此索性由着事态自然发展下去,于是让她按下免提,然后深吸一口气,竖起耳朵等待对方接听。
“嘶啦啦~嘶啦啦~”
综合机里的拨号等待音响过良久,才有人接通。机子那头传来一阵粗重的呼吸,犹如此人正在翻山越岭体力不济,迟迟疑疑地不愿说话,似乎在等待着我们先开口。艾莉婕一连喊了数声,对方都沉默不语,我们以为是信号不佳对方接听不到,就往电镀间走去,打算换个地方试试。不料才没走几步,机子里便传来一声怪音,像是某个人使劲吞咽下一口唾沫,然后紧跟着通讯结束。
“诶?这算什么意思?”解码专家大惑不解,立刻又拨打过去,但传来的是一阵忙音,显然对方怕被滋扰而选择关闭了综合机。跟着她将机子提还给我后,就用自己的机子联系发言人,打算问个明白。我十分尴尬地站在一边努力组织语句,这通电话一旦打完,我将再无可瞒,到时该怎么回答她的质问?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该怎么应对。
可她拨了半天,机子依旧打不通,不仅是发言人,就连帕顿的综合机也连不上。她心烦气躁地在附近走来走去,思索了一会就朝着来路出去,打算回到舱口,再试一下信号。生物学家怕她对地面儿陌生会迷失方向,也紧跟着追了出去。我喊不住他们两个,只得往助手忙碌的电镀间背后走去,看看他们都干嘛去了,结果才走一半,在过道中与他们撞了个正着。
“不是说搜寻完成要先告知我一下?”我看着他们汗流满面的模样,不忍过多埋怨,问道:“有什么发现?”
他们集体摇摇头,说背后走到底就是营养槽的单间,他们已经将那里的池子抽空放了个干净,其余没任何可找的。真要说发现,倒也有一个,那就是营养槽的单间和设施C区另一头上厕所抽烟的地方是同一根管道,那只虫子可能就是打那里爬过去的。
“跟谢芙都汇报了,不过通话到一半就没了信号,再拨打你的,始终连不上。”一个家伙举着他的机子,调到对话录音上,让我自己去听。通话录音背景里头满是杂音,四周似乎很吵,副大总管的说话含糊不清,最后大声说了一句我总算听明白了,她说他们正在过来的途中,让我和其他人留在舱底不要回去。
“诶?”我顿时愣了半天,这是什么意思?敢情我还没来得及打电话让他们再派工程师下来,他们正在过来干什么?来的到底是工人还是助手?我让助手几个跟着我走,回到工程师那里问他们有没有在我走后打过电话,他们的回答是否,说这些事本来就该我做安排,份外之事不归他们管。说着,我和他们一起拨打综合机,结果没有一台机子连得上线,全部都是没有讯号。
跟着,工程师又发现,手腕式地图复制仪也不好使了,在分开前我们都做了同步,可走出没多久GPS就始终处在Loading中,一直复制不下来。照这种情景看来,有关通讯回传的问题,都出在了洞外,也就是五人组的机库里,设备出问题了。虽然他们常有纰漏,但正式出任务时这种异常从未有过,频道就这么几组,非主要人员他们始终会留下一个供交流对话的,而现在的情况是,这一组频道也可能被关了。
“怎么办?到底是留着还是出舱?”一干人等手足无措,望着我问道。
“没关系,目前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综合机在功能全数无法使用的苛刻情况下,还能当作步话机用,只不过距离很短。老刀说过,最远800米这是极限,这段距离固然到不了洞外,但没准随机就会连上其他人。先问问究竟怎么回事吧。”我制止他们的七嘴八舌,让保持安静,然后切换成对讲机功能,按下对话键。
“河原或随便什么人听见回话,上头到底怎么了?请赶紧回话。”
随着一阵杂音响起,无人接收信号。我心里知道这肯定不行,之所以讲这些也只是安慰众人,过过场罢了。让他们往回跟着我走,打算回到舱口继续喊话以获求答案。他们也纷纷对着机子喊叫,可惜除了杂音,任何回答也没有。
一直走到蛋屋那间房时,其中一位助手的机子里才传来人的说话声,音量极小,而且惊慌不已,我辩了许久才听出这是黑客的嗓音。于是从那人手里夺过机子,拼命喊了起来。
“林锐,出事了,现在……河原……成了主战场……我们也在过去!”综合机里模糊不清地响了几句,然后彻底熄火,再也没有回复。
为什么河原与洞外都开始过来?他们没有必要下舱,在毫无任何防护的前提下,难道不怕金属体感染?若是步话机能驳上黑客,这说明洞外最后一组没有进洞的人已在800米范围内。以我们所在位置去推算,可能正在矿车月台的隧道里头,而且行迹十分匆忙。
工程师和助手几个面面相嘘,围着我问个不停,都想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可我又能知道什么?我所听见的回复与他们一样,都是些连贯不了的只字片语。无奈之下,我只得让他们将搬入进来的东西先集中到蛋屋周遭,等待上头的下一步指令,自己则沿着原路往舱口方向去。两个专家此刻不知跑到哪里去,万一迷路我的责任就重大了。
好在他们留下的脚印很清晰,我发现一路往T字路段离去,而且因室内灯光暗弱他们走得歪歪扭扭。快接近B区时就瞧见两人神色慌张地迎着我跑来,隔离服上都是土灰,狼狈不堪,似乎受到了惊吓。
“林,那边深处,”解码专家拽着我的胳臂,手指外围生活设施通路,叫了起来,道:“刚走到那一片,就听见极远的深处,传来‘嘎’的一声响动,然后,然后好像有人闯了进来……我们两个的机子都没有信号,不管走去哪里都一样,Alex到底出啥事了?究竟发生了什么啊?”
“艾莉婕,事到如今,我不想再瞒你。”我叹了口气,心情沉重地看着脚下一地狼藉,说道:“进峡谷的梯队出了点事,他也让地底人带走了,目前生死未卜,刚才打来电话的那个不是Alex,而是绑匪。至于你们听见的响动,是舱外有人下来,河原驻扎的人们,不知因何缘故正在往刺豚舱来。”
解码专家一听绑匪两字,整个人双脚一软,直接就倒了下去。我慌忙一把扶住,将其紧紧搂在怀里,她拼命用手推我,带着哭腔。挣扎了一阵,她手脚无力地垂了下来,紧抱着我,泣不成声。我怕她兜在密封的衣服里情绪激昂出问题,忙给她调节气罐的入氧气标,她却把住我的手,停止了抽搐,问道:“大概是多久之前的事?”
“就是在廊道里我谎称副总管来电让你们先去电镀间那会儿。听着,你们两位先回蛋屋,不要随便乱走。许多事现在我毫无头绪,地底人为何劫走一个重伤号?而不是将他射杀,这一点我还未搞明白。不过我觉得哪怕是丧失理智的绑匪,也有其用意,他若是要筹码也该绑一个身体健康的人在身边。总之,虽然发生一连串的怪事,但还不到绝境,多往好处想想。”我觉得再照这样下去,我也快成了始终很憋屈的发言人,用眼角示意呆站在一旁的生物学家帮手,可他却在发楞,或许艾莉婕所表达出的情绪让他开始领悟到自己是个边缘人,有一种极度的失落感。我只得拽过他,让带着人先与助手工程师等汇合,然后朝着舱口方向走去。
“小锐爷,这边!”在外围生活区走了百十来米,就撞见瘦子和外科医生两个,正扶着墙头磕磕碰碰地走来,两人远远瞥见我,慌忙对我挥手示意。
“发生什么了?刚才河原上的人说正在过来,都出啥事了?你们跑来干嘛?不怕被感染?”我一把扭住瘦子的衣领,急切地问道。
“你……你放手,你怎么老这样,”瘦子反感地挣脱,摆了个架势,气急败坏地对我叫道:“你问医生,我正在山道角落里大便,他二话没说就硬拽着我过来,一路问他,他却三拳打不出个屁来。”
“林锐,出事了,现在河原上的人都乱了,有些逃亡去了地下河下游,有些穿过石桥往峡谷去了,还有一群正在往这里来。究竟什么事我也没弄明白,谢芙他们随后就到,总之我们后援二线人员让人入侵了!”医生一直以来气定神闲,雅钦的穷山恶水都不曾让他惊惶无措,这次却显得有些反常,脸色灰暗,双脚不由自主地在原地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