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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血与骨的礼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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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4 S

死亡医学证明:

Walla.Bohner(华莱士。博纳),死亡时间:5月17日2007年,AM10:55分,生命迹象消失。

一张简易得无法再简易的死亡证明,被潦草地写了几个字,夹在医生的塑料板上。博纳再次倒下的地方,支起了一架黑色防雨布搭建的凉棚,遮盖住那具骇人的尸体。由于博纳离奇的死亡而复活到再度亡故,整片临时营六十多号人都成了目击者,这一天的午餐被许多人丢到了垃圾桶里,便宜了许许多多的飞虫和蚂蚁。

人们惊魂未定,每次路过那个角落,都会驻足观望一番,不知是希望奇迹再次发生还是期盼不要再出意外,然后匆匆走开。一具被打开过胸腔腹腔锯开过肋骨后又简易缝合起来的尸体,像个活人那样在营地里走动,并且做出了常人无法理解的行为,喝空了两桶伊云纯净水,临走前说了一通任谁也听不明白的胡话,随即又成为了一具死尸。这样的事,若没有亲眼目睹,只可能出现在科幻画报或票房较烂的电影院里。

地上流淌着从博纳表皮渗出的红色油腻汁液,此刻在猛烈的日光照射下变得深褐干涸,形成一个个光怪陆离的图案。这具曾经沸腾的尸体,此刻却慢慢地冰冷下来,一切归于沉默就像从未发生,变得逐渐僵直。人们都在远处低声议论,而始终待在黑色遮阳篷下的只有三个人,他们分别是刀疤脸、黑衣发言人和Alex.

事实上,谁都可以不必待在那里,但这三个必须得站在原地。因为一个是死者的直接负责人,另一个是行动的总负责,还有一个,是整支队伍的队长兼前期搜索组的组长。此刻的生物学家已被吓白了脸,不再继续打哈哈,老老实实地蹲在地上,正在看后边营地运输队派来的装配工搭建生物实验室。他今天的工作既复杂又轻松,到午夜前,将博纳从洞穴里带出的石壁粪便和地上的碎石屑成分写成报告,提交给黑衣发言人。

而我则坐在艾莉婕的粉色野营帐里,受Alex的委托安慰他那惊恐的EX.与其说是慰籍,不如说是枯坐,我和艾莉婕都很沉默,头脑里不断闪现着刚才的一幕。我不知道经过这次风波,她还有没有胆气再下洞?那毕竟是随时可能会致人丧命的死亡游戏,而不是闹着玩的。

由于离得近了,距离十多米远,防雨布下他们的窃窃私语声,我听得一清二楚。黑衣发言人好像正在和Alex核对着时间,判断洞穴里那些大蛤蟆的生物周期作息,可能打算要再度派人进入,清理罗马重木城壁下的粪便,以保障下一次进去,可以获得周旋的作战空间。根据Alex所提供的第一次进洞、被搜索组救回营地以及神秘的庇护袋子针对夜晚的种种迹象,他们初步达成统一,日间以及深夜将会是相对比较安全的时间段,因为前后数次,进洞的人没有遭遇过这种大蛤蟆,表明在这个时间段里,它们可能沉眠在洞穴的深处。而刀疤脸则让队员拿着重木城壁刨下来的木头残片回赫希利斯找答案,为进洞清理的前期搜索队员提供安全保障。当这些都决定下来实施后,三个人的话题再一次集中到了死者博纳临死前所说的那几句话。

刀疤脸的意见是,从昨晚博纳回到洞口一直到他死亡,整个过程之中胡话不停,上午他复活后所说的也是胡话。报仇雪恨?找动物报仇雪恨?这不是正常状态下博纳会讲出的话儿,所以应该权当思维混乱看待。而Alex则认为,博纳是拼了命找回意识才留下这些话的,上午临死前他的思维很清晰,所以该慎重考虑。而与此同时,黑衣发言人始终不发表任何意见,默默地听着他们的对话。我的头脑里多次出现五人组老大提起过洞穴里有强烈的干扰信号,隐秘并且持久,并且怎么都找不到讯号源,这会不会与博纳所说的有着密切关联?

“谢谢你在洞里一直保护着我。”艾莉婕见我不断地探头探脑,知道我十分想要找个理由走出帐篷参与辩论,半卧在床榻上抽着烟,说:“我实在难以忍受人血淋淋的样子,动物还能适应,我有轻度恐血症。”

“很正常啊,我也有恐惧的东西,就像蛤蟆猪头啥的,人短期之内都是难以克服的。”我也点燃一支烟,摇摇头道:“我也没能保护你什么,其实我自己都应顾不遐,我觉得你不适合跟在第一梯队里,因为这实在太危险了。”

“其实,我是自愿跟在第一组里的,日内瓦组建队伍时,当时我仍在马赛,当听说‘河边’正在寻找符号解码员,古文字解码学者,我是自己找上了他们的。”艾莉婕听完我的话,显得尤为紧张,她一把抓住我手腕,用近乎恳求的语调说:“你千万不要对他们说这些,能够看到人们一辈子都不可能瞧见的东西,和逐步去揭示古老秘密,这是一种神赐,就我一生而言,已足够了。”

“我说与不说都不起作用,毕竟我什么话语权都没有,但我仍会向你做出保证。而Alex就不一定了,我想说,他十分顾及你的感受。”当我说完这段话,不由暗自好笑,多么牵强啊。事实上,我无法确定Alex是否真这么想,我觉得自己远比他更担心艾莉婕,而他在进洞后一刻都不曾停留,只有感到孤单时才会忆起她。

“Alex考虑自己总比考虑他人多很多,或许你们曾在一起生活过,但你俩是兄弟,你无法体验女人的感触。我只想说,如果有时光机器,我想回到还未遇见他之前的岁月里。”艾莉婕对我一摆手站立起身,眼圈有点发红,哽咽着说:“有那样顾及我感受的男人吗?那是他自己的孩子!或许可能是他这辈子唯一的一个小孩,而他却以现在仍不适合养家糊口就……唉,说这些有什么用?早已不重要了。走吧,我知道你很闷,谢谢你坐在这里听我啰嗦,我们出去散散心吧。”

我无言地点点头,紧随着她的身影爬出野营帐。天色已经微微发红,远处人头拥挤,晚饭时间到了。她特意绕开人群,朝前走去,很快我们便来到生物学家帐篷外的大桌前。

“他们居然说,这里是暂时营,随便凑合一下就行了!”生物学家正冲着工人大喊大叫,见没人理他,便对我们大发牢骚,愤愤不平地说:“让我找管事的去提意见,他们只负责搭建,其他设备还得我自己去搬。而且哪怕搭起实验室,他们说今天也完不成!没准明天没准后天,这些该死的。”

艾莉婕在他身边的沙滩椅躺倒,让他消消气坐下说话,然后指着我说,有一些牵涉生物方面的问题,她答不了。我原也有此意,就将在帐篷里偷听来的争论问他。

“人的话,实在不好说,因为没有具体事例。但是以生物圈来说,例子就很多了。”Frank手托脑袋晃着腿,道:“太复杂的你也不会懂,要不这样吧,大象你在动物园里总看过吧,那你知不知道大象墓园?”

“听说过,但具体是什么就不知道了。”我饶有兴趣地也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回应道:“不过我看过一些报道,说大象墓园并不存在,而是偷猎者对外脱罪的某种说辞。”

“大象墓园是真实存在的,我有这方面的资料,这点无需置疑。大象在它一生中,从没有去过大象墓园。而它在临死前,却会接收到某种古老生物信息,自己跋山涉水,走到一个无人可知的地方死去,古往今来,从未有人找到过这样的地方,所以偷猎者一旦被逮住才会这么说。好了,话儿再说回来,大象又是怎么知道去坟场的路途?没人有答案。”生物学家得意地笑笑,对我竖起一根手指,说:“不过你能知晓这些,已经很了不起了。”

我心想这算得了什么,蹲马桶时看各种杂志打发时间,似乎是所有人的选择。

他见我不否认,又竖起第二根手指,越加卖弄道:“很了不起啊,少校。记得上次我们谈话,你说自己对几何一窍不通,那么这次我们说一个物理上的物质话题吧,你知不知道粒子干扰?”

艾莉婕一听粒子,随即像个学生般举起手来,不过很快就让Frank压了下去,或许他认为他们两个都是专家,和我这种傻大兵本质上是有着巨大区分的,故作神秘状,道:“你知道是很正常的事,但我们的少校先生,若是能知道就太了不起了。好吧,不打哑谜,例子干扰是这样的。在物理上,人们通过实验,当打算用粒子A去干涉或者影响粒子B,还没有做出具体步骤时,少校,你猜猜发生了什么事?哈哈,粒子B竟然已经受到了影响,就像获得预知能力那样被改变了,这就叫粒子干扰。”

“还有这种事?简直是闻所未闻!”我并不在意生物学家在我面前故弄玄虚,这是他一贯的鄙夷,但所举出的例子着实叫人大开眼界。我从他的话里,似乎感受到他即将要摆出的结论,不由开口问道:“你是指博纳临死前的那些胡言乱语吧?难道你也是认为……”

“没错,我觉得那根本就不是胡言乱语,而是一种揭示!”生物学家叹了口气,说:“只可惜以这种悲惨的方式收场,太可怜了。也许,在他受到猛毒侵袭时,一种生物信息被留在他脑子里,他知道了自己死后即将要去的地方,就像大象一样,粒子B一样,所以,他将这种信息通过拼命找回意识,告诉了你们。至于要报仇雪恨,是他至死都不甘心。”

一台巨大的机器,机器似乎是活的,它们只有一只雌性,是群体的女王,谜面一般的洞穴中时间无端被延长,空间被吞噬!一连串的问题出现在了我脑海中,这些对现在的我们而言,或许就是答案。然而为了获得这一重要讯息,博纳一直在试图找回自己意识,我整个人瞬间一震。

“我想他能找回意识,可能和行动开始前事先被注射过Plus第四代不无关系……”生物学家依旧在那里说着。

“走吧,你跟我来。”我猛地站起身,一把抓住其胳膊。他不明就里惊愕地看着我,不知所谓何意。我指指远处的那个遮阳篷,松开了手,道:“Frank,在学问上,我哪怕奋起直追都永远不及你的十分之一。然而,在为人处世上,你差的我就不是几条街的问题,而是南北半球的问题!知道为什么实验室装配工拖拖拉拉,还要等到明天后天?而你也没个可以说理之处?那是因为,你始终没有为他们,找寻到答案!”

“什么答案?不是都让你们下洞逮一只回来吗?是你们自己怕死不敢去,这反倒赖在我头上了!”生物学家一脸迷惑地看着我。

“不是这个,而是博纳拼着命带回来的两件样本,岩洞石壁上的样本和碎石片粪便样本,你有结果了吗?”我让他抬头看看天色,说:“又一天就这么过去了,他们耗不起时间,这点你是否明白?他们要的不是你的学术讲座,而是基础报告!粗人是不会给你颁发终生成就奖的!”

“这个嘛,嘿嘿,其实那天半夜我就弄懂是什么了,不过,我要纠正你一个错误,那些碎石片不是粪便,而是干化的动物皮肤!”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便签,大惊小怪地说道:“你可别瞧不起这些检验结果,你知道这有多不容易吗?在没有任何设备的前提下?不过你不提我倒是忘了。”

“不是粪便那是什么?洞里到处都是这种碎片石屑!”看来,万事通一般的Alex,继藏骨袋后再一次错误估计了形势,我不由好奇起来,问。

“那是某种动物,也可能有部分人类的皮肤,干化开裂,最终成了碎末。而且年代有远有近,远的可能有十几年以上,近的也可能是六个月左右。如果是粪便,早就化成了颗粒状,就和你脚下的砂子没任何区别。”他快步跟上我,边走边说:“那袋岩壁上的物质,的确是排泄物,但成分太复杂,没有设备检验不出。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这些排泄物里有食素动物和杂食动物的残渣,因为气味不浓烈。”

几分钟之后,我带着两个专家来到遮阳篷下,可惜,坐在跟前的,却只有外科医生。原本待着的三个人,各自忙活走开了。一问之下才知道,黑衣发言人与刀疤脸回通讯顺畅的赫希利斯,而Alex则闲得无聊跟随进洞搞清理的人一起去勘察地形了。

“别开玩笑了,人死不能复生,起先,博纳有可能是假死状态,就跟你在雅钦,自己注射了科斯立顿那样,”他依旧没有从惊骇中缓过来,抱着脑袋,死死盯着尸体,自言自语道:“刚才排了许多水出来,都汇成河了,这到底都是什么?”

顺着他一说,再注意脚下,这才发现整个鞋面几乎都浸泡在液体里。那些淡红色的汁液,又起了变化,不再油腻,而变得粘稠起来,而且色泽,也逐渐成了黑红色。低头去嗅,气味实在是臭不可闻。

“这臭味,怎么会那么熟悉?”我不由一愣,顾不上渐渐冲上脑仁的恶心,又嗅了一遍。

“这就是尸臭,天气太炎热了,尸体照这样放下去,不出几天我们都得病倒,要尽快处理掉才是。”外科医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圆罐,示意我挖一些软膏抹在鼻子底下,说:“条件差只有这个,克服克服,能减少气味冲鼻。”

我接过手掏了一些擦在鼻下,浓烈的薄荷气味顿时弥散开来,令人精神好了许多。只见这些黑红色液体,大多都从尸体的口鼻、肚子褶皱处流淌出来,它的手指指甲部分也渐渐干裂,流出一些类脂肪般的白色东西。

“博纳体内器官都烂了,体温又那么高,肚子里就像烧开锅一样,死前遭了多少罪啊。”外科医生皱着眉头,叹道:“好在排出那么多水份,终于可以搬动了,半夜时分必须要火化。”

“这味道,真是太熟悉了!”我探出手指在粘液里蘸了一点,摩擦着,酱汁十分稠,就像糖浆一般。不过想无可想,站在这里只能忍受冲天的臭气,一点答案都找寻不到。我突然之间发现自己实属劳碌命,平日里我经常性抱怨整一个月以来,每天都像24小时开足的机器,毫无停歇,而今,整一天东逛逛西溜溜,觉得都没个人可以说话,又全然找不到事做,无聊至极。艾莉婕和生物学家瞧见几个大总管都不在,只得回到营帐前,在国际棋盘上杀时间去了。

我一个人再次回到黑客的野营帐里,昏天黑地闷头大睡,不知不觉就这样过了很久。当我醒来时,天色已是一片漆黑,看了看地图复制器,时间已然是18号的凌晨两点。然而隔着营帐,却发现外边灯火辉煌,似乎许多人都醒着。回顾这两天发生的种种,似乎有些异样。

我带着疑惑爬出营帐,远远围着一群人,都趴在附近的大石块上。走得近了,就看见艾莉婕和生物学家也坐在那里,这两个人都有严格的作息时间,这么晚还醒着,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于是我快步朝那里小跑,来到跟前。

“怎么了?又出什么事了?”我头脑中产生的第一个不详,就是那些进洞清理城壁的队员们,或许遭到了不测。但随着挤进人堆,却发现几个光头正站在一旁默默抽烟,双眼盯着一顶矗立在空地中央的黄色大棚帐。围观的人们,都在窃窃私语。我觉得奇怪,打算过去看看,却被掐烟卷的伸手拉住,指了指站在棚帐前的几个人,让我保持安静,不要打扰他们。

这几个人,很显然不是队里的,那一身标准的橘色隔离服说明他们更不可能是赫希利斯的村民,此刻正在搬动仪器,拉到棚帐口。

“这些是欧洲来的,抽调血样做备份。”掐烟卷的让我站在隔离线外,说:“今天晚上才从瑞士飞抵这里,还有一些人,过来会晚些,从美国本土直飞,大概明天清晨到,嗯。”

“怎么回事?我们被感染了吗?”我想起在这支队伍里,我才是受到辐射的人,待会儿是不是要让别人当成实验猩猩架在床上抽血样,不仅一阵筛糠,双腿发软。

“不是,是这里出现了,新的未知病毒。”他让我放心,点燃一棵烟提过来,道:“他们都是疾控中心的,按理要找他们来,需要走程序,嗯。但是公司将病原体个例传到了网上咨询,引起这些人的强烈关注,所以自组经费跑来调研。对他们来说,这实在是太罕见了,这都是因为华莱士……”

“你是说,博纳又一次复生了!?”我抓着掐烟卷的胳膊,问。

“也不是,只能说,他又开始出现了生命迹象。”不知何时,刀疤脸走到了我背后,让我们几个抽烟的离得远一些,不要影响到那里忙活的人,他自己也掏出烟,所以拉着我们这些烟民,爬到边上的一块巨石上歇着,道:“晚上的时候,Brad正打算火化博纳时,发现它又有了体温,而且在逐步上升,最后稳定在34度左右,然后,心脏开始跳动,只不过十分微弱。我们都不明白,他徘徊不去,复生两次,究竟因为什么。”

“凯式辐射蛋白102号,80毫克。”一个穿生化服的家伙拿着金属注射器,提给边上另一个道:“量子值已测定,你要设法找到血管,虽然这很难,但必须注射,我不知道他能否熬过来。”

“用冷凝喷雾就行了,冻白后拍打就能找到,我只是很担心这样的身体……”另一个让四周的围观群众往后退,并且告知他们没什么可看的,该干什么干什么去。然后躬身钻进棚帐,我坐在高处用眼去透,顿时博纳的整个身体暴露在眼前。这具奇怪的尸体又与午后有着些许不同,此时变成了浅青色。

并且,给人感觉显得壮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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