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御书房,门外一干侍卫被乾公公遣退,只有他一人留守在门外候命。
御书房里,只有两个人面对面地坐着下棋,两人皆是半垂着面,认真地注视着白玉棋盘。
一人身着明黄,精雕细琢般的脸庞上,一双如朝露般清澈的辰眸微微眯起,唇角微微上扬,带着好看的弧度,一派温柔自若。
另一人则一身墨黑,棱角分明的五官俊美异常,深邃漆黑的眸子不经意地透着几分寒光,静默时散发着淡淡的冷峻萧然,周身被一股冰冷的气息包围着。
“北晟的棋艺越来越高了。”上官泽淡淡地将白子置入棋盘,随口问道,“怜公主没事了吧?”
“公主的身子有专人调理,皇上不用担心。”说话间,一枚黑子截断了白子的前路。
“和亲的事,就暂且放一放再说吧,公主那边就由你好好照顾了。”白子落到另一头,重新布局。
“是,皇上放心。”黑子并未紧随其后,反而生生地断了白子的后路。
两人一来一往,半分犹豫都无,完全不经思考似地落子,十分随意的样子。
“北晟今日来找朕,不单单是为公主的事吧?”上官泽顿了顿,又拿起一枚白子。
“微臣是来询问皇上,何时将微臣的颜夫人归还。”话音未落,黑子已然落下。
“哦?北晟的颜夫人在宫里?朕还以为,在宫里的是朕的颜贵妃。”眉宇间没有半分迟疑,白子由攻变守,井然有序。
“皇上的颜贵妃不是两年前就过世了么?难道颜贵妃又死而复生了?”墨北晟神情专注地望着手中的黑子,时间也好像静止了一般,等他的黑子落下才才重新流动了起来。
白子终于顿住,上官泽的眼中闪过一抹薄怒,“北晟,这是何意?”
他明明已经知道,颜夫人就是颜贵妃了不是么?既然如此,他今日进宫要人,又是何故?
“皇上,微臣想要回颜儿,仅此而已。不管她到底是不是颜贵妃,在世人眼里颜贵妃已经在两年前过世了。”长发垂落,遮住了他的脸,若隐若现地让人看不清神情。
“北晟这是向朕要朕的女人?”上官泽终于抬起了头,望着对面的臣子,这是他第一次用这样凌厉的口吻同他说话。
“皇上心里很清楚,就算她是颜贵妃,也不可能重新回到这个身份,何不将错就错,让她回到微臣的身边?”墨北晟也抬起了头,波澜不惊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上官泽冷漠地望着他,眼中寒意渐深,他没有想到墨北晟竟然会如此堂而皇之地来向他要人。
“若是朕不愿意还呢?”一句轻飘飘的话,从上官泽的口中说出来。
而他对面的墨衣男子却依然神色自若,低垂着眼睑,眸中闪过一丝精明,让人抓不住,却越发想要窥探。
“两年前的纳兰一案,皇上还记得么?当年皇上为了稳定朝纲,铲除外戚,不顾疑点重重而要求微臣强行定案,纳兰家百余口人死在闸刀之下,被牵连发配买卖的更是不计其数。纳兰大人叛国案,几乎轰动整个靖国,不少人为纳兰大人请命求情,而皇上却毅然一意孤行,甚至赐死了心爱的宠妃。”温润如水的嗓音里,带着几不可见的冷意。
“朕记得当年此案,可是北晟定案的。”上官泽的唇边依旧带着笑意,眼中也透着嘲讽,“清颜若是知道,还会回到北晟你的身边么?”
“微臣当年虽然知道纳兰一案还有内情,却依然支持皇上的决定,外戚壮大对初登大宝的皇上来说,影响太大。”墨北晟的声音忽远忽近,让人捉摸不透,“如今想来,纳兰大人恐怕真的是被冤枉的。”
上官泽冷笑出声,目光炯炯有神,“怎么,你想为纳兰大人翻案?”
“纳兰一案两年前就已经定案,是皇上登基之后最大的一件案子,绝对不可轻易推翻。”他的语气十分认真,让上官泽微微皱眉,难以看透他的心思。
“那么你今日同朕说起纳兰家的案子,是何用意?”不管纳兰叛国是真是假,都已经过去两年,不可能旧事重提,为他们翻案,纳兰一族只手遮天,虽然让不少朝臣不满,但是他们在百姓中的声望却一直不错,否则也不会有那么人为纳兰大人请命了。
“皇上难道不怕留着清颜,牵扯出纳兰家的案子么?”如今上官泽帝位虽然稳固,但是一旦重提纳兰案,被有心人利用的话,百姓们必定会为纳兰大人喊冤,觉得是皇上没有容人之量,才会痛下杀手,那么皇上好不容易拥有的民心,必定会受到影响。
上官泽眸色渐冷,抿唇不语,定定地望着墨北晟,等待他的下文。
“这是北国君主派人送来的信件,还请皇上过目。”墨北晟从胸前拿出一封信,放到案几上。
上官泽微微挑眉,看来墨北晟果然是有所准备,他不动声色地拿过信件,打开一看,脸色难看,“北晟这是在威胁朕?”
“微臣不敢,只是交换而已。皇上其实很清楚,纳兰一族虽然没落,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是清颜登高一呼,即使已经过去两年,微臣相信依然会为皇上带来麻烦,就算无法为纳兰家翻案,却也极有可能让皇上好不容易积聚的民心散乱,皇上是仁君,必定不愿背负任何骂名。”即使当年落案定案的人是墨北晟,但是谁人不知墨北晟的身后是皇帝撑腰,换言之,墨北晟不过是皇上的执行者,若是纳兰一案重提,那么皇上这位仁君兴许就会变成居心叵测又无情无义的昏君了。
“看来北晟对清颜,倒是情深意重。”上官泽的脸色极为难看,却还是保持着风度,淡笑道,“不过,北晟难道以为,仅仅一封书信,就能换得清颜么?”
墨北晟的眼中闪过一抹了然,旋即说道,“北国君主十分尊敬纳兰大人,对清颜也是十分喜爱,想要认清颜为义女,还请皇上下旨让清颜成为微臣的王妃。”
一刹那,御书房内一阵静默,只留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上官泽没有想到,墨北晟竟然如此敢讲,不仅要回清颜,还要他给予王妃的尊位。
“那么,北晟的筹码又是什么?”上官泽淡漠地问道,双眸重新回到棋盘。
“皇上不是一直都想收回微臣的兵权么?”墨北晟淡漠地将袖中的兵符放置到案几上,“二十万兵马,如数归还。”
这是一场交易,公平与否,只在两人心中。
于墨北晟而言,兵权在他手中是一道保障,却也是一道催命符,皇上对他的防备大部分来源于他的兵权,说到底这兵权是皇上给予的,若是有一日他强行收回,他也是无可奈何的,如今趁着皇上羽翼未丰,不得不倚靠他的兵权时提出交换,丢出这个烫手山芋,也换回清颜。
于上官泽而言,用一个女人,换得二十万兵马,实在是一笔十分值得交易,更何况这二十万兵马的价值并不只是这些人马,而是一份稳定,没有了兵权的墨北晟就如同折了翼的雄鹰,再也不用担心他会拥兵自重,功高盖主,一个光有才华抱负而没有兵权的墨北晟,才是上官泽最好的辅臣。
“此事,容朕考虑几日。”然而,上官泽却没有立刻给出回答,大大地出乎了墨北晟的意料。
“那么,微臣就等皇上的好消息了。”墨北晟落下最后一枚黑子,彻底断了白子的生路,将白子团团围住,随后起身告退。
待他离开之后,上官泽便冷冷地望着棋盘上被包围住的白子,果真是别无选择么?
两年前如此,两年后,难道还是同样没有选择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