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宫里来人传旨,父皇年关之时要请我们进宫去,说只是家宴。"曹襄坐在了刘妍和身边。
令刘妍寻味的,只是曹襄方才所说的'家宴';二字。
"家宴?父皇说这家宴,是只请了卫家人,还是也请了其他姬妾的家人。王家也要去吗?"
刘妍突然提起'王家';,倒是让曹襄有些摸不着头脑了:"王家?哪个王家?"
"自然是王夫人家的外戚,王夫人的兄长王贤,还有她的嫡母。"刘妍只想知道,在刘彻的心里,卫子夫,还是不是那个唯一。
曹襄想了想说:"这我就不得而知了,兴许...多些人也热闹些。不过,听传旨的内侍说,陛下还请了南宫公主和隆虑公主来。"
"南宫姑母和隆虑姑母都在封地,今年怎么也请来了?"往年的年节,刘彻可从来不会如此。
年关之年,刘妍与曹襄每日都在一起,或是作画赋词,又或是博弈饮茶。而刘嫱,却只能在一边眼巴巴的看着,看着曹襄和刘妍恩爱的样子。
每每见及此,眼里都泛着嫉恨的目光:"还说不喜欢君侯,这又算是什么?是在利用君侯向我示威吗?"
冬天已渐渐离去,清晨的暖阳透过窗格打在屋里,刘妍换上了新做的紫色宫装,华贵大方。
曹襄与刘妍和刘嫱一同走出平阳侯府,准备去宫里赴宴。
看着府外停着两辆马车,刘妍主动做出了让步:"君侯,你与德邑同坐吧!"
"公主..."曹襄的眼光,始终都没有落在刘嫱的身上。
刘妍拉了曹襄,清浅的笑着:"君侯都陪了我这么些天了,德邑她也是君侯的夫人,也需要夫君去陪她,疼爱她。"
刘嫱一个人悄无声息的走上了自己的马车,透过窗子看到曹襄看着刘妍的眼神里,全是不舍。
"这又算是什么,施舍我吗?"
曹襄到底还是说不过刘妍,与刘嫱坐在了一辆马车上。
水歆坐在刘妍身边,看着刘妍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笑容:"公主,为何要让君侯与德邑公主同坐?"
"你没见她这几日见我的眼神吗?那眸子里的目光,全是恨意。而我,不想她恨我。"刘妍一个人坐,倒也清闲。
水歆从前都不觉得刘妍是个心软的人,可现在,水歆看着刘妍对刘嫱这么好,为刘嫱做了那么多的让步,竟也觉得,刘妍也是个心软的人。
"公主向来就不是个心软的人,为什么独独对德邑公主的样子,却有几分像皇后陛下?"
刘妍做任何事情,自然是不会让自己吃了亏的:"你不懂,这叫以退为进。对一个人太好,人家会得寸进尺,以为你为她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总得先给他一个耳光,他才会觉得你给的枣是最甜的。"
就如同刘妍对刘嫱的好一样,原以为刘嫱的心也是肉长的,不会不知道刘妍所有的好。可惜,刘妍始终还是看错了刘嫱。
走进了承明殿里,果然被刘妍给说中了,王贤和王家的夫人也在承明殿里坐着。
"父皇千秋万岁,母后长生无极。"
刘彻大抵是见了刘妍和刘嫱都站在曹襄的身边,不免落坐的时候有些尴尬,便立即叫了刘妍来:"妍儿,到父皇身边来坐。"
刘妍也不顾身边的曹襄,立即就去坐在了刘彻的身边。
"冠军侯到——"门外的通传声,吸引了刘妍的注意。
刘妍的心,因为'冠军侯';这三个字,猛的一下紧了紧。目光,始终都离不开霍去病的身影。
当霍去病看到刘彻身边坐着的刘妍时,突然间,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有多久,都没有看到刘妍这样惊艳的脸了。
"陛下千秋万岁,皇后陛下长生无极。"
霍去病和如意才落坐,王宁就走了进来,看起来,王宁样子,没有多大的变化。
在冷宫里这么些日子,王宁并没有憔悴多少,不过也就是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多了道经岁月雕琢的纹路罢了。
显然,王宁复宠之后,还是那副得意的样子,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不过,被刘妍这么一算计,王宁倒是学会了一点,做为姬妾,再也不敢因为得宠,去挑战正宫皇后的权威了。
刘妍的目光,不敢正视霍去病,只怕平阳公主看了又要不高兴,只是有意无意间,又或是不经意间,会看霍去病一眼。
不看倒也没有什么,越看,刘妍也就越是怀疑,霍去病对如意,是不是真的动了情了?
刘妍不知道,自己此时应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左右今生是不可能了,自己一个人在这爱里煎熬也就罢了,为什么也要连着霍去病一起,承受着爱而不得的痛苦呢?
如果霍去病爱上了如意,那么,于霍去病而言,不也是一种解脱吗?
大殿之上,管弦丝乐,歌舞升平。
宫里的舞步,来来回回,也不过如此。倒是王宁的嫡母,未怎么见过世面的妇人,这突然间见了宫里的排场,惊奇几声罢了。
刘彻与刘妍坐得近,看歌舞的时候,刘彻见着殿里的乐声此起彼伏,才向刘妍问道:"妍儿,德邑嫁入平阳侯府后,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不愉快?"
刘妍不禁有些惊讶,首先怀疑的便是,刘彻是不是在平阳侯府里,安插了耳目?
"父皇如何知道这些?"
刘彻边喝着酒,佯装看歌舞的样子:"你母后说,德邑公主才嫁入平阳侯府,你便到宫里来住了些日子,今日见你,脸色有亏。"
刘妍这才放下了心来,若是让刘彻知道了,刘嫱与自己的关系逐渐恶化,想必又要想什么法子了。
自从丽娟死后,刘妍有什么实话,都只对刘彻说半分,再藏着半分了。怕的是,刘彻会因为刘妍的一句话,又要了一条人命。
"儿臣过得很好,父皇不必担心。嫱儿她是儿臣一脉相连的女弟,又怎会为难于儿臣。"
刘妍就是与刘嫱之间再有什么,也还是会在刘彻跟前说些好话。可刘嫱,未必就会领刘妍的这份心。
宴过七旬,殿里的人纷纷散去,就连卫子夫也回了椒房殿。
只有刘妍还坐在刘彻的身边,再就是曹襄因为刘妍还没有离开,也与刘嫱坐在一起,等着刘妍起身。
坐在一旁的如意,看着刘妍喝了些酒,有些微醉的样子,是极想去扶着刘妍离开的。
只是有刘彻在刘妍的身边,如意就是动也不敢再动了。
兴许的酒的作用,刘妍在刘彻的身边越来越坐不住了,一只手撑着案几,偏了头看向身边的刘彻,眼眸里,还微微泛着泪光。
"父皇,我恨我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娴儿那样的勇气。我想与他在一起,青丝,白发。却不得不狠下心来,斩断情丝,就这样捱过这一生。"
刘彻看着刘妍痛苦的样子,心里又何尝好过?虽然心里暗潮涌动,脸上却还是平淡的说:"妍儿,你喝醉了。"
"醉?父皇,或许醉了,才能说实话。这样的日子,我一天也不想再过下去了。宁愿孤独一生,也不要为了自己的利益,去伤害嫱儿。"刘妍的笑声,在刘彻听来,全是悲凉。
什么儿臣很好,什么不必担心,原来都是刘妍为了让自己放心的假话。
"人,总是要活在当下的。没有任何人会永远依着你,宠着你,你只有自己去适应所有的时局,才能活得更好。为什么你的心,要死死的在霍去病的身上,却从来都不肯多看平阳侯一眼?"
刘彻的话,说得很动听,也很有道理。只是刘彻一个男人能做到如此狠心,可刘妍一个女人,怎么也狠不下这样的心肠。
"正因如此,父皇才将母后放在了一边,适应别的时局去了吧!可是儿臣,实在是做不到。"
刘妍还不知道,刘彻对于卫子夫的那份心,那般的细腻。还一心只以为,刘彻是因为多情,才置身于百花丛中。
曹襄怕刘妍再说下去,刘彻真的会气恼,立即便走了过去,扶过了刘妍:"公主醉了,这也不早了,我们该回府里去了。"
刘妍心里的痛苦,已经忍了许久,不在一时宣泄出来,心里难受得紧。
全然不顾身后还拉着自己的曹襄,别开了曹襄的双臂,刘妍伸手去拉着刘彻的衣袖:"父皇,我这心里,难受啊!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办。"
刘彻伸了手,绕过刘妍的双肩,轻轻抚着刘妍的柔软的发丝:"妍儿,你是父皇的女儿,父皇又何尝想看着你这样痛苦。你迟早会知道,什么叫身不由己。"
在酒的作用下,刘妍几记粉拳锤在了刘彻的胸膛上,看得曹襄心惊胆战的。眼神直直看着刘彻,紧张到连呼吸都要谨小慎微。
刘彻抬眼看向曹襄:"你带妍儿回去吧!"
曹襄轻轻点了头,便抱起了刘妍,走向了承明殿的大门。
刘嫱看向刘彻,这也就是刘妍,若是此刻,换了别的人,刘彻怕是早就一手拍在了案几上,一声:"大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