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妍看到方才卫子夫摆出皇后的架子，这才有些感悟。其实卫子夫并不是没有脾气，没有威慑力，而是不轻易让人看见自己严厉的一面。
刘妍走出椒房殿之后，卫子夫吩咐了殿里的宫人："方才你们听到的话，该听的也好，不该听的也罢，都给本宫烂在肚子里，一个字也不许说了出去。"
"诺。"
刘妍才到月室殿门外，便听到了刘嫱哭泣的声音，再有就是，刘嫫安慰她的声音。
刘妍脚下的步伐越来越沉重，走进了月室殿里，小心翼翼的唤了声："嫱儿。"
刘嫱抬眼看向刘妍，想要对刘妍发脾气，却因为是刘妍帮了自己，而不敢发作。可是心里，刘嫱对刘妍的感觉，却已经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这种感觉，就连刘嫱自己也说不上来。说是感谢，刘妍确实为自己做了很多，却也正因为如此，这份人情，刘嫱怕是一辈子也还不上了。说是怨恨，刘嫱细想，自己还能怨恨刘妍什么？
怨恨刘妍抢了自己心爱的人吗？婚事并不是刘妍情愿的，只是情势所逼，这一点，是谁都知道的。
"嫱儿知道该如何面对卫长皇姊，卫长皇姊还是让嫱儿自己呆一会儿吧！"
人越是一个人冷静，就越是会胡思乱想。刘妍才不会听刘嫱的话，让刘嫱一个人越想越伤心："我是你的皇姊，你为何不知要如何面对我？我们之间说话，难不成还要小心翼翼吗？"
刘嫱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坐在案几前哭泣着，刘嫫还要轻拍着刘嫱的后背安慰她。
"就要嫁给平阳侯了，你的美梦，总算是要成真了。你不高兴，还在这儿哭什么？"
刘妍又走到刘嫱的身边，给刘嫱倒上了茶："方才母后说的话，不是真的怪你什么。母后只是担心你，会惹得父皇不高兴。"
"在父皇母后心里，卫长皇姊做什么都是好的。就是皇姊当初耍小性子，定要嫁给冠军侯，父皇母后也只是心疼皇姊，从来没对皇姊说过这样的重话，只是在安慰皇姊，怜惜皇姊，劝说皇姊。"
还不等刘妍解释什么，刘嫱又像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很多："皇姊，你告诉我，为什么我无论做什么都得不到父皇母后的疼爱。皇姊什么都有，毫不费力就能我想要得到的一切。而我，什么做到了最好，却怎么也不如皇姊。我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刘妍虽然会感觉刘嫱很可怜，可并不会因此而感到愧疚："父皇母后对每个儿女都是疼爱的，母后对你如何，你难道都感受不到吗？母后所担心的，只是父皇对你的态度，对卫家的态度。到底，母后还是担心你的。"
刘嫱气愤的开始摔案几上的东西，刘妍并没有阻拦她，而是坐在一边静静的看着。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那么一刻，刘妍居然感觉，刘嫱现在这个样子，像足了当初的陈娇。
或许，陈娇也并不是一个坏人，只是爱一个人爱得太深，才走了一条极端的路。想想自己还曾经去长门宫告诉她一些事实，现在真是有些后悔了。
或许陈娇不知道刘彻对她做了些什么，也就不会那样伤痛欲绝了。即使是抓着最后一丝希望，也能在长门宫里等到终老吧！
刘妍伸手抓住了刘嫱："好了，你摔也摔够了。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在这里发脾气，而是要想着如何准备好大婚之事。你现在可不能轻举妄动，若是父皇后悔了，你可就不能嫁给平阳侯了。"
"圣旨都下了，还能变卦吗？"刘嫱想起当初刘妍和曹襄的婚事，也是因为一道圣旨，改变不了婚事的事实，刘妍才不得不答应了嫁给曹襄。
现在，同样是圣旨，刘嫱也不担心刘彻会反悔。
刘妍看着自己和刘嫱之间一直以一岌岌可危的有关系，也不免有些担心，将来的日子要怎么过了。
日落的暮光透过窗格照进了月室殿里，刘妍知道，自己已经是嫁出去的公主。对于皇宫而言，刘妍已经是个外人了。每当日暮降临的时候，刘妍就知道，自己，应该要出宫回平阳侯府去了。
坐在马车里看着这些高大空冷的宫殿，心里想着那个早已被刘彻打入冷宫的陈娇："先不回府，去长门宫。"
长门宫离长乐宫有一段距离，穿过长安热闹的街市，到了清冷的长门宫时，天色已经黑了。
走下马车，宫殿上还像多年前一样，挂着长门宫的牌匾。现在想想，自从陈娇退居长门宫之后，刘彻就再也没有往这边来过，也没有去过霸陵祭拜。也不知道，刘彻是不是因为不想看见长门宫，不想听见陈娇的声音。
"这些年了，长门宫比起当年要冷清多了。"看着长门宫外只有几个舍人和宫人，树枝上还挂着残雪，连宫门外地上的树叶也没有人来打扫。
"请问可是馆陶大长公主派来的人？"一个舍人走来，看着刘妍的身后的马车，和身上的服饰，猜想应该是宫里来的人，不好得罪了。
若灵不如水歆稳重，站在刘妍身后自豪的说："这是卫长公主，还不给行礼，给公主开门。"
"拜见卫长公主，到底里面那位也是皇后，等奴婢为公主进去通传一声。"
刘妍的嘴角撇过一丝淡淡的笑容："皇后？早就已经是被废的皇后了，给本公主开门。"
黛柔和水歆推开了宫门，刘妍只是回眸吩咐了一句："你们在外头候着，本公主自己进去就好。"
"可是...公主，若是有什么不测，可如何是好？"水歆还是担心刘妍的安全。
毕竟里面那个人可是当初的陈皇后，宫里人谁不知道，陛下当初有个厉害的陈皇后，对刘彻的女人，都会百般刁难。
而卫子夫当年可是陈皇后最大的劲敌，刘妍又是卫子夫的女儿，陈皇后对刘妍，应该不会有什么好脸**！
"你不必担心，本公主不会有什么事儿的。若是真有什么不测，本公主会叫你们。"
"诺。"
看着长门宫里的摆设，几年如一日，与当初并没有什么变化。虽然这里面住的是废后，可是人都是很势利的，毕竟陈娇如今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连自己的母亲都鲜少来看望了，还会有谁，一心对陈娇好呢？
陈娇在长门宫这样安静的地方过了几年，平时这个时候，连宫人走动的声音都不会有，突然出现了平稳的脚步声，陈娇缓缓抬起了头："谁？"
刘妍应了一声："是我，卫长。"
"卫长公主？可是又要来告诉我什么真相？令人心碎的真相。"陈娇到如今，还仍然对当初刘妍的话耿耿于怀。
刘妍看到陈娇坐在案几前看书，经过了岁月的修饰，容貌虽不及当年秀美，可阿娇的身上，仍然有着大家闺秀的气质
即使是被废而退居长门宫，失去了皇后的地位，失去了刘彻的心，还失去了母亲的关怀。现在的陈娇是什么都没有了，可还是没有气馁，用心在坚强的生活着。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看陈皇后的样子，虽然没有悦己者，却还是容貌整洁大方。看来，陈皇后已经适应了长门宫的日子。"刘妍带着和善的笑容，看到陈娇的样子，也有几分安心了。
陈娇听刘彻说话的口气，已经没有了当年的凌厉。从前陈娇不会察言观色，而现在，陈娇学会了察言观色，才发现现在知道这些，为时已晚。
"卫长公主今日来，是来可怜我的，还是来看看我这个手下败将过得如何凄惨。"陈娇放下手里的书简问道。
刘妍的脸上还是那样的笑容，让陈娇看了也会觉得很温暖。可是陈娇的心里在提醒着自己，刘妍是卫子夫的女儿，来长门宫看自己，不可能单纯得没有目的。
要知道，陈娇当初失去了刘彻的心，可都是因为刘妍在中间作怪。虽然刘妍当时还只有五岁，心计可是比谁都要深。
刘妍坐在了陈娇的身边，在陈娇的身上，刘妍看到的，永远都是高傲。而在卫子夫的身上，刘妍只能看到自卑。女人，就应该要像陈娇这样，学会孤芳自赏："并非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想来看看你，日子过得如何。看到你过得还不错，我也就放心了。当初是我太冲动，不该来长门宫与你说那些实话，来刺痛你的心。"
"比起一生都活在谎言里，我更愿意知道实话。就像公主当年所说的，我还得谢谢公主，总算是让我活明白了一回。"陈娇无奈的笑了，对于刘彻，陈娇也只能怪自己当初爱错了人。
只是因为儿时的那么一句话'若得陈娇为妇，当以金屋贮之';，就深刻的爱上了那个男人。
即使陈娇比刘彻大很多，也因为那句温暖的话，一生都爱着他。
即使刘彻对陈娇做了许多过分的事情，陈娇也是一如既爱着刘彻，那个已经离她越来越远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