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娴见了李延年，原来恬淡的脸上，立即就笑开了："可算是见到你了。"
刘妍看着刘娴的样子，想想自己当初与霍去病，在旁人看来，是不是也是这样："娴儿，你们还有一生一世呢！你记着，以后你再也不是刘娴了，你随母后姓卫，叫卫娴。别人问起，可别说漏了。"
刘娴胡乱点了头："皇姊，我知道了。"
刘妍在卫长公主府里没呆多久，便回了平阳侯府，一别忧心忡忡的样子坐在一边。
曹襄走到刘妍的身边问："公主这是怎么了，怎么从宫里回来就..."
还没等曹襄说完，刘妍便开了口问："君侯，你说...娴儿这不谙世事的性子，将来这日子，能不能过得下去。"
"事到临头，他们总是会有办法的。李延年会好好照顾石邑公主，公主能做的，都已经为他们做了。"
曹襄的话倒是提醒了刘妍，是啊，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刘妍也无能为力了，就全要看他们自己的。
大雪纷飞的深冬，未央宫高大巍峨的宫殿上，都被渲染成了一片白。
月室殿里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划破了万籁俱寂的长乐宫："娴儿——"
几个侍女纷纷应声跑进了月室殿里："公主。"
舍人、宫人，在月室殿里外跪了一地，都要是一副悲伤的样子。并不是因为主子的死而悲伤，而是为了自己的命运而悲伤。
宫里的规矩，主子殁了，原先伺候的奴婢们，要么被分配给新的主子，要么被安排去其他的地方当差，一切，就都要重新开始了。
床榻上的人已经被人用素白色的丝绸给盖上了，月室殿里的人，除了刘嫱，谁也不知道这床榻上的人，究竟是不是刘娴。
刘嫱趴在床榻边，哭得很是伤心的样子："去禀报陛下和皇后陛下。"
"诺。"
此时的刘妍，还在兰林殿里与李柔说话："妾身有孕时，肖良人才刚刚失了孩子，所以，肖良人从我有身子开始，便不看不上我。"
刘妍自以为，与肖良人还是有几分交情的，毕竟肖良人能入宫，刘妍起了不小的作用。
怎么着，肖良人也是要给刘妍几分薄面的："她的孩子是被司徒美人掐死的，你有身孕，与她失去孩子有何干系？大抵是她失了孩子，而你又有了孩子，看着心里不痛快吧！无妨，改日我入宫时，你请她来兰林殿，她也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的。"
"公主说的是，想来司徒美人还是公主亲手杀的，也算是为肖良人报仇了。怎么说，肖良人也不能不卖公主的面子。"李柔一下子也放了心。
水歆走了进来，郑重其事的向刘妍禀报道："公主，石邑公主，香消玉殒了。"
刘妍没有震惊，也没有一丝的不可思议。让李柔意外的上，刘妍居然也没有伤心的神色。
按照常理，听到亲人殁了的消息，不都是应该伤心的吗？怎么刘妍，却独独与人不一样。
"去月室殿。"刘妍的脸上，写满了心事重重。这话，也说的十分镇定。
刘妍脚步匆匆，坐着步辇去了月室殿，跪在一地的宫人，里面还传来了抽泣声。
刘妍看着床榻上的人，虽然明知道那人不是刘娴，却也不得不去哭上一哭。是她，给了刘娴自由，给了刘娴想要的一切。
而她一个死囚，能以公主的礼仪安葬，于她而言，也算是莫大的荣幸了。
月室殿里，卫子夫和刘妍、刘嫱、刘嫫三个女儿跪在床榻边哭得伤心。而真心哭得伤心的，大概也只有规规矩矩的刘嫫一个人了。
三日之后，假刘娴以公主之礼下葬，陪葬茂陵。整个长安城，甚至整个大汉，都知道陛下的女儿，石邑公主殁了。
刘妍找了如意一起，去了卫长公主府里看刘娴："娴儿，你们可有想好，离开长安之后，靠什么过活？"
而刘娴这里，显然是答非所问："皇姊，你帮我看看，这个发钗好不好看？"
刘妍对刘娴也很无奈，都已经事到临头了，还是一副不知民间疾苦的样子。
刘妍拿下了刘娴手里的发钗，收了脸上的笑容，故作严厉的样子说："这发钗是只有公主才能戴的，而你现在已经不是公主了，只是一个民女而已。你能戴的，只有木簪。"
刘娴还不以为然："这不是还住皇姊的府里嘛，想来也没有多少日子了。皇姊就再让我..."
刘妍知道刘娴想要说什么，立即就否了刘娴的话："你已经不是什么公主了，你得开始，学会如何过百姓的日子了。"
"百姓的日子又如何，做公主与做百姓，我看并无什么不同。"刘娴到底还是太稚嫩，还没有尝试过百姓的日子。
如意也开始为刘娴发愁，站在刘妍的身边，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刘妍摇了摇头，很是无奈。既然与刘娴说这些不起作用，那就只有去找李延年好好说说了。
刘娴正陷在爱情里，除了李延年，别人的话，是怎么也听不进去了。
"如意，就留在这儿，与石邑公主...卫姑娘，好好说说些民间的事儿，也好让她有个准备。"刘妍说完就走出了后院，让人去找了李延年来。
地上覆盖着白雪，从前满院子的花儿也早就已经凋落，等着来年长新芽。
李延年跟在刘妍的身后，等着刘妍开口说话："过几日，你们就要离开我的府邸了，你打算，带娴儿去哪儿？"
李延年早就已经想好了，自信满满的说："草民想，先带娴儿回平阳去，接上两个弟弟和女弟，再去中山国谋生计。"
"你的打算是不错，可娴儿与一般民女不同，她到底还是本公主的女弟，将来怎么也是要回长安来看看的，毕竟长安是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娴儿从来没有过过民间的日子，还不知百姓的日子是怎样的，也习惯了，身边有人伺候着。将来，怕是要你多用些心了。"
刘妍说了这么多，竟然也有些后悔了。后悔当初一时头脑发热，禁不住刘娴的求，听了曹襄的劝，让刘娴去过这样的日子。
"公主放心，草民定不会让娴儿吃苦的。"这样一来，刘娴已经不再是公主，李延年的心里，也就平衡了。
刘妍能为刘娴安排的都已经做了，只是刘妍太过细心，也太过粗心，为了不让刘娴吃苦，什么都想到了。唯一没有想到的，却是刘娴本身，虽然不是公主，却还在享受着属于公主的一切。
就算是为了刘娴好，也为了刘娴将来能更好的自力更生，刘妍想着，怎么也得狠下心肠，磨练刘娴一番了："李延年，本公主会让人给你一些钱财，当作你们发家的资本。将来如何，本公主可是不会再管了。你们要去何处，如何营生，本公主亦是不会再过问了。只是，你莫要让娴儿知道了，我给过你这些钱财。"
"公主既然都给了，为何又不让娴儿知道？"李延年到底是没有刘妍的道行深，不明白刘妍究竟是什么用意。
这天底下，谁人做了人情，又不愿让人知道的？
刘妍只是淡然的笑了，这笑容也只能用一个'雅';字来形容了："你不明白，娴儿她生来就是皇家的公主，从小到大都是成群的奴婢敬着，身边从来都是母后宠着，乳母惯着，舍人、宫人小心伺候着。这样的娴儿，过惯了这样的日子，哪里会知道百姓的日子是怎样的？"
李延年这才知道，刘妍这个做皇姊的，对刘娴也着实是用心良苦。为刘娴铺好了所有的路，还要费心让刘娴早些适应民间的日子。
"公主还真是有心了。"
刘妍对此只有一句话，让李延年记忆深刻："我是她的阿姊。"
刘妍望向还要飘着雪花的天空，很是无奈的说："我不能再这些宠着她了，否则她永远都会是个长不大的孩子。都已经到眼下这个地步了，她就是有心要回宫里去，也没有机会了。从今以后，她必须得学着过平凡的日子了。"
听刘妍这么说，李延年的脑海里也不禁浮现了刘娴将来在自己的身边，坐在织布机前织布，又或是哄着还在怀里的孩子。
如意与刘娴在后院，与刘娴说了许多民间的事情，说得刘娴的心里，也有些毛骨悚然了："你可别夸大其词，哪儿有你说的那么吓人。莫不是卫长皇姊，让你来吓唬我的吧！"
"我说的可都是真的，你现在可以不信，将来自己与李延年去了民间，过几天那样的日子，就知道了。"如意言之凿凿的样子，让刘娴听着也有几分相信了。
用膳的时候，华儿给如意盛了鸡汤，如意光是闻了味道，便有些不适，干呕了起来。
刘妍立即放下手里的碗筷，关切的问道："如意，你怎么了？"
如意摆了摆手说："公主，臣妇只是有些不适罢了，并无大碍。"